前院书房里,胤禛只眯了一会儿,因着脑海里思绪烦乱,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想到昨日觐见皇上的情形,乾清宫里的折子洒了一地,皇上面带怒色,太子也脸色难看,还是他进去太子才稍微收敛了些。后来皇上一听他奏报的是有关江南盐商一事,竟直接打发了太子,独留下自己一人,一副要与他密谈的架势。
事实上胤禛之所以挑了太子在的时间去求见皇上,为的就是让太子知道自己的问心无愧,虽此事牵扯到了太子的门人,但他绝没有私下里给皇上告状的意思,就是循例禀报也是当着他的面,说到底就是不得已公事公办罢了。
可惜因着皇上的横来一招,到底是让太子对他生了嫌隙。今日早朝他见了太子,还不待行礼,太子就冷哼了一声,抬步就走。想起老三脸上的幸灾乐祸,他不禁黑了脸。
太子从小被皇上亲自教养,又做了这么些年的储君,自来在一干兄弟中傲气十足。虽是上位者,但却没有个能容人的性子。
自己这些年从无二心的为太子鞍前马后,不论人前还是私下,都是尽全力维护他的名声。如今不过因着些误会,太子就在人前给了他这么大的没脸。胤禛不禁有些心凉,这样没有容人之量的储君,真的值得自己尽忠竭力吗?
这一刻,胤禛还没有意识到,他心中长久以来的信念已经发生了一丝动摇。也许现在这丝动摇还很细微,但积水成渊,以太子的个性,总有一天它将变得宽阔深沉起来。
胤禛想着这些,突然发现从前被他忽视的细节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如今的皇上待太子已经没有了从前的亲密与维护。
就如这次,皇上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毫不掩饰他对太子的不满。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记得小时候,每次请见皇上,见到的永远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可如今……
胤禛心潮涌动,索性起身写字静心。这时高无庸进来禀报:“贝勒爷,大格格求见。”
大格格?胤禛有些意外,他素来朝事繁忙,府中的三个孩子除了大阿哥和三阿哥还能得些他的关注,对于大格格这个一向安静懂事的女儿,难免有些忽视。
胤禛略一思索,对着高无庸道:“让她进来吧!”
“是。”高无庸恭声应了,然后就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书房外面,大格格从侍女手里接过食盒,自己提着。她小心的张望了一眼前面伫立着的有些不起眼的屋宇,这里的屋子还没有嫡额娘院里的一间厢房华丽别致,但却是后院里所有的女人都向往的存在,当然对她来说也一样。她知道府里的人中,除了嫡额娘和大阿哥弘晖能进去阿玛的书房,别人都是没有这个资格了。但她还是对这里充满了渴望。
她来这里之前,思索了良久才下定了决心。此时她心里充满了忐忑,她摸不清待会儿阿玛看到她是个什么态度,她甚至不确定阿玛到底会不会见自己。事实上她来前院是瞒着嫡额娘的,她知道若是被嫡额娘知道她要来找阿玛,是万万不会允许的。
她虽自小就抱养在正院里,但嫡额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怎会对她真心养护。她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和弘晖是不同的,弘晖不仅有嫡额娘护着,还有阿玛的看重,但她是个女孩子,阿玛是不会太在意她的。
原来她以为就算没有阿玛和嫡额娘的疼爱,但额娘总是为她着想的。但经过前些日子额娘打算将自己许给娘家的事,她就知道自己以后是谁也靠不上的,她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主动去争取。
大格格想着这些心事,高无庸就过来了,他见大格格略有些局促的站在走廊上,便朝四周警告的扫了一眼,周围的奴才顿时不敢再有意无意的朝这边打量。见大格格自在了许多后,他便笑眯眯的道:“大格格,贝勒爷传您进去呢,您请吧!”然后亲自在前面带路。
路上高无庸一边带路,一边温声道:“贝勒爷这会子正得闲呢,不想格格就来了,可见是父女连心。”
听了这话,大格格只抿嘴腼腆的笑了笑,并未接话。高无庸也不在意,只加紧几步走到门口让一旁守着的小太监打了帘子,“大格格,您进去吧,贝勒爷正等着呢。”
“谢高公公。”大格格握紧了手里的食盒,深吸一口气就进了书房。她进去后不敢多打量,一瞧见胤禛坐在书案后的檀木椅子上,便立马将食盒放到一旁的高几上,然后跪下行礼,“女儿给阿玛请安。”
胤禛打量着面前有些瘦弱的大格格,一时有些恍惚。说起来上一次见这个女儿还是中秋家宴时,如今再瞧着倒比那时长高了不少。他一向有些清冷的眼神不禁柔和了些,温声道:“起来吧。”
“是。”大格格刚起身不过一瞬,就听到阿玛让她坐下,她心里不禁松缓了些,小心的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看到一旁的食盒,她尽量声音平缓镇静的道:“女儿听说阿玛这几日朝务繁忙,很是辛劳,便亲手给您做了些点。”然后轻手从食盒里端出一小碟山药枣泥糕,看着胤禛脸上没有不虞的意思,就大着胆子将点心碟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书案上。“女儿第一次做,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桌上的点心精致小巧,色泽诱人,一看就是出自手艺娴熟的大厨之手。大格格所谓的亲手做,应该只是亲自将做好的点心摆在了这灵芝青瓷盘里罢了。
不过胤禛也不在意这个,大格格是他的女儿,身分贵重,自然用不着亲自下厨。能记挂着他的辛劳,专门做了点心送来,便是孝心可嘉了。总比他明明让苏培盛露了消息出去,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的某人强多了。因此他愈加慈爱的道:“你有心了。”
这是阿玛第一次夸赞她,大格格心里一时欣喜不已,她大着胆子抬头偷瞧了了一眼胤禛,见了他眼里的笑意,心里越加放松,也有心思说起旁的,“女儿已经开始跟着嬷嬷学做针线了,嬷嬷们都夸女儿的手艺好呢,我给阿玛做双鞋吧。”
胤禛看到她眼里的期待,就随意的点了点头,“你的孝心阿玛知道,但你年纪还小,做针线要注意着别累着了自己。”
听着这样的关心色话,大格格不禁眼圈一红,她忙低下了头,轻声道:“阿玛放心,女儿有分寸的。”
大格格今日来书房本就是为了联络父女之情,胤禛和蔼的态度,让她有些意外之喜。这会儿点心送到了,又让胤禛知道了她的孝心,如此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并且比预期的更好。因此她也不再强留,利索的起身告辞,“女儿不打扰阿玛了,女儿告退。”
“去吧。”胤禛点点头。瞧着大格格出去了,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喊了高无庸进来,“大格格近来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然以她安静腼腆的性子,怎么会突然不顾规矩跑到自己的书房里来。
高无庸听着主子问话,心里一凛,随即恭敬的道:“大格格身份尊贵,又得福晋教养,哪里有人敢给大格格委屈受,不过是,”他说着顿了顿,嘘了一眼胤禛的神色,才继续道:“怕是前些日子府里有关李格格的传言,大格格被吓到了,心里不安这才来找您来了。”
高无庸这样一说,胤禛也记起了前些日子府中的流言,他瞬间黑了脸,冷声道:“简直不知所谓。”
高无庸知道贝勒这是不满李格格的作为了,他并不敢多说些什么,只躬着身子恭敬的侍立在一旁。书房里胤禛静默良久,半晌才问高无庸:“福晋在做什么?大格格的事她倒是不上心。”
这是因着大格格,贝勒爷连福晋也牵连上了。啧!这事福晋可真是冤呢,抚养了大格格这么些年的,虽说不如大阿哥照顾的精心,但大格格比起别的府里庶女的待遇,她无疑是幸运的。结果到头来福晋不禁没落下好,还惹来了贝勒爷的一通埋怨。
高无庸心里这样想着,但也不敢真的替福晋喊冤,只道:“福晋心慈,虽抱养了大格格,但私下里也从不阻止李格格去看望大格格。都说母女天性,比起福晋,大格格确实与李格格更贴心些。”
胤禛听了这话眸色有些深邃,他盯着高无庸看了半天,直到高无庸撑不住额上冒了汗,才声音清冷的道:“下去吧!”
高无庸如蒙大赦的退出了书房,到了外面才发觉有些腿软。他不禁感叹贝勒爷的威势是越发的重了。紧接着又一阵后怕,忍不住扇了自己一耳光,不禁后悔刚才自己的多嘴。他心里不住警醒,日后在主子爷跟前当差,必得更加谨言慎行才是。
这厢高无庸还自我反省着,苏培盛就愁眉苦脸凑了过来。一看他的表情,高无庸心里瞬间了然,这是还为着索卓罗格格的事烦心呢。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苏培盛自个琢磨着解决。
大格格来前院书房的事,在她刚出二门时,就已经被奴才报给乌拉那拉氏知道了。只她自以为除了身边跟着的丫头,其她人都被她紧紧的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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