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真寻关切地看着父亲,“显然昨天您和情人的约会结果并不美好,我提醒过您,作为一个决策者,您不应该在感情上浪费如此多的脑容量,它们除了让您变得优柔寡断以外没有其他用处。”

    “我脸色不好的唯一原因就是你这几天一件人事都没干。”

    九条谦司用不符合礼仪的动作重重放下手中的刀叉:“我劝说你回国到横滨度假——”

    “事实上。”正在蹂|躏番茄的真寻抬头看他一眼,“是您‘威·胁’我在放假的时候必须回国进行一些浪费人生的不必要社交,不然您就要就要扔掉我的藏品、没收我培养的晶体,而我迫于无奈和您签订了这份不平等条约——但是显然。”

    她用一种很刻意的大幅度动作环顾一圈,然后叹气:“您毁约了。”

    真不愧是资本家——她这么评价道:“只要没有反垄断法,就会肆意野蛮收割、涸泽而渔、为了利益撕毁一切合约。”

    一点都不文明。

    她用对面能够清晰地听到的声音小声叹息。

    “我用一些手段劝·说你来到横滨。”九条谦司修改了一下措辞,“是为了让你老老实实住在横滨二号公馆里、和一些同龄人进行一些正常社交,而不是为了让你今天跑出去给我找点麻烦、明天跑出去再给我找点麻烦的。”

    他看着低头默不作声的真寻,略微放缓语气:“当然,现在伊集院就在公馆,我理解你不想和她见面的心情,所以你住在这里我不评价什么,可是你跑出去包一个柜台给她。”说着说着,他又开始觉得血压上升,“是为了气死我吗?”

    “我并没有不想见她,但是专程去见您的第三任夫人完全没有什么意义。而鉴于您经常强调要让我对她亲切一点,所以我送了她一些小礼物聊表心意。”

    “你的心意就是用我的卡给她包了一堆她不用的牌子?”九条谦司几乎要被她气笑了,“可以,我相信你是在和她搞好关系,那前天相亲的时候,你对柚木家的大少爷说了什么?”

    “哦。”真寻把盘子里的番茄切成泥,闻言连眼皮都没抬:“那是谁?”

    九条谦司看起来应该是想把她扔出去,但他用良好的个人修养和伟大的父爱忍住了这个冲动,选择优雅地叠起双手放在餐桌上:“前天晚上七点半,旋转餐厅,你那颗过目不忘的金贵大脑现在提取出一点片段了吗?”

    她见过那条金鱼吗?

    真寻在大脑的垃圾桶里检索了一下相应的词条。

    找到了,是不需要恢复的垃圾数据。

    “您说的是那位有暴力倾向并且在包养女性上有特殊情趣爱好的金鱼吗?”

    真寻真诚地给自己的父亲一个忠告:“这种事没有任何记忆价值,多数人类就是因为在日常琐碎里浪费了大量大脑空间才会如此愚笨,我建议您也应该适当删除一些无用的情绪和记忆,那会有利于您在投资时保持清醒。”

    “不要用‘金鱼’那么失礼的称呼形容别人。”

    九条谦司下意识地反驳她的用词,同时自动屏蔽了她的后半段描述,并且消化了一下她在说什么,然后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不可能,柚木家的大少爷一向声誉良好又足够能干,是世家里少有的零绯闻男生。”

    “很显然,调查他资料的人的眼睛是拿来出气用的,并不能起到相应的成像功能。”

    真寻也放下刀叉,用和他一样的姿势叠起双手放在餐桌上,微笑:

    “掌指关节充血,也就是他在见我之前进行了暴力运动;神色沉郁、说话时眼神僵硬、对面有人就无法安坐、频繁注意时间、情绪不稳定——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正在进行心理疏导;并且鉴于当服务员的女性的衣服下面有开放性挫伤并在见到我们的时候打碎了两个盘子,我甚至可以告诉你能在晚上的爱情旅馆见到他们。”

    九条谦司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东西,你完全可以在相亲结束的当天就告诉我。”

    “告诉您?没有那个必要,那位金鱼——好吧,那位没有进化出大脑的单细胞少爷在听了我对他病情的剖析之后就对我展露了他的暴力倾向,我认为他不会把我列为考虑对象,这个结果非常完美。”

    真寻看着脸色不好的父亲,半晌,像是理解了什么,点头:“您不必因为我的相亲对象是拉低人类平均线的未开化猴子就感到内疚。”

    她十分宽容地安慰自己的父亲:“根据科学研究显示,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的人比较容易产生犯罪的冲动,这是人类无法避免的动物性,这也被认为是男性暴力性犯罪远超女性的原因之一,遇到这样的雄性的概率并不罕见。”

    “……”

    “至于他在择偶期间隐瞒拥有定期伴侣的事实所表现出的繁衍欲,那就更无须惊讶了。”

    真寻继续善解人意地表示:

    “从基因回报率的角度来讲,男性和多名伴侣发生关系并留下后代是生物本能,而这世界上能克服本能的人并不太多——比如您本人就已经换了三位妻子、并且经常性地同时拥有多位不违法但和在道德上有纷争的伴侣,所以您看,指望其他人会违背自己的基因来和我构筑关系其实是不现实的。”

    说着非常惊世骇俗的台词,月见坂真寻的语气和做一场学术报告没什么区别,好像只是在罗列实验室里的数据,然后平静地向所有人表示:看吧,这就是真理。

    末了,她对自己的父亲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所以遇到一个拥有暴力倾向而且繁衍欲爆棚的雄性实在是太正常了,不如说,您一直强调的‘找一个人照顾你’这件事本来就是虚无的幻想,这世上能克服基因本能的雄性可不太多。”

    九条谦司向后靠在椅子上,一派斯文地交叠起双腿:“你的安慰真是让人感动,和你说话总是能让我感到心情豁然开朗。”

    “不客气,数据就是一种能让人直观体会到理论可靠性的东西。”

    真寻对他抿嘴笑一笑,然后拿起刀叉,继续□□盘子里已经不成型的番茄。

    九条谦司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皱眉:“你最近怎么了?”

    真寻连头都没抬:“我很正常。”

    “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注意力不够集中。”

    “日常里很少有话题值得我调动全部大脑。”

    “三天前你去药师寺那做了个全面的检查。”

    “我身体虚弱,每年定期做两次检查。”

    “是的,那还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你才去做的。”九条谦司抽出一根香烟,“所以这次你自己主动提出检查的原因是什么?在结果显示你非常健康的情况下?”

    真寻停下动作,盯着盘子里不成型的番茄:“如果您认为我的身体糟糕到需要每年检查两次的程度,那建议您不要在我面前抽烟,需要我向您科普一下二手烟的致癌性吗?”

    “以你每天的作死程度,我很怀疑你是不是能活到罹患癌症的平均年龄。”

    九条谦司横了她一眼,到底也没有点燃那根烟,他只是把它扔在桌子上:

    “从今天早上我进来的时候起你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你当时为什么要对着窗外发呆?我做你父亲这么久,第一次知道你还有‘发呆’这么正常的状态。”

    “或许您可以考虑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您没收了我的化学器具导致我无事可做,只能在脑子里模拟犯罪现场。”

    真寻抛下刀叉,把自己羸弱的身体完全塞进椅背里,和父亲对视了一会儿。

    “我没有不正常。”过了一小段时间,她眯起眼睛,转头将视线投注于酒店的玻璃窗外,“我只是——无聊。”她顿了一下,对着窗外明媚的日光皱起眉,“我很无聊。”

    “你有不无聊的时候吗?”

    “那不一样。”真寻有点烦躁地抬手,将指尖插入发丝,掀起额前的碎发,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惑,“并不是平时那种无聊,所以我——正在试图排除一些可能性。”

    “……”

    九条谦司抱着胳膊看着她,那个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头活着的远古巨齿鲨闯入了房间。

    “如果不是我了解你。”他缓缓地说,“我还以为你在为爱情而辗转反侧。”

    “哐啷”一声。

    正在准备甜点的木原管家失手让烤盘掉进了水池里。

    真寻转头看一眼受到了惊吓的管家先生,又扭回头盯着自己的父亲看了一会儿。

    “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过您竟然如此幽默。”

    “我并没有指望你会在这个问题上回答‘是’。”九条谦司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准备离开,“虽然现在商务纷争告一段落,但近期形势依然不够稳定,我由衷建议你老实一点。”

    真寻仰起脸,用一种很明显的、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的神情,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半晌。

    “您说得对。”她露出一个诚恳的微笑,“所以您打算雇佣一个新的保镖给我吗?”

    “…………………………………………”

    在一阵足够长的沉默之后,九条谦司缓缓转回身,礼貌地对她露出了同款微笑:“你再说一遍?”

    “既然形势这么危险,您有打算为我雇佣一位有异能的人士吗?”真寻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变化,“比如二十代的年轻人——这样年纪相近会和我比较有共同语言。”

    “……我认为我应该提醒你一下。”九条谦司非常了解她的脾性,他从这个提议里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异能力者是一种非常珍惜的资源,如果你想把他们拿来切片的话,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您在说什么呢。”真寻的笑容非常稳定,“把活人切片是违法的,我只是认为我需要有一个保镖,短期的就可以,比如三天——您看,到宴会开始之前刚好不是吗?”

    “……”

    “对了。”真寻想了想,又补充道,“有没有身高和我一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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