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特女士道:“你应该认识我的儿子。”
从她的姓氏和年龄来推断,瑟西随即就能想到一个人,“克拉伦斯?”
布特女士微微点头。她们到达霍格莫德村后,幻影移形抵达牛津边上。穿过一道铁门,鹿群游走在草地上,时光仿佛在此凝滞,然而走过查威尔河的桥,花园里鸢尾却已衰败。
客厅里挤满了人,加蒂斯夫人与伊丽莎白夫人正在神采飞扬地招待他们,至少在瑟西看来是这样。当瑟西进来后,大家都纷纷转头看来,她认出一个意料之中的面孔——贝尔纳黛特·厄克特女士,她跟在对角巷初见时一样,还是和善典雅的模样,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瑟西。
布特女士带着瑟西通过走道,领她进入加里的房间,里面非常简单——房间的一角是赫普尔·怀特制造的红木家具,新古典主义式的整套橱柜和桌椅,另一角则安置着一张四柱床。
“瑟西,你回来了。”加里起身微笑地招呼道,他看起来精神不错,“圣诞节如何?”
“不错,今年还举办了舞会。”瑟西将那张镂空透雕的盾形靠背椅搬到床边。布特女士站在门口向加里示意,她并没有进来。
加里道,“能为我说说你的舞伴吗?”
“他叫罗兰,罗兰·霍恩海姆。”瑟西感觉有些局促,“一个德国人。”
“罗兰可不像是德国人会取的名字。”加里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瑟西的不自然,他自顾自地问着,“这位霍恩海姆先生来自哪个学院的?”
“他不是霍格沃茨的学生。”瑟西道,“他就读于德姆斯特朗。”
“瑟西——”加里根本没有注意瑟西的回答,当他看到布特女士轻轻掩上门走开后,瞬时抓紧瑟西的手,瑟西甚至感觉到疼痛。加里突然靠近她,声音压得很低,“瑟西,不要相信他们。”
“谁?”瑟西愕然。
“所有人——”加里严肃地说道,“所有的巫师,在场的。”
“为什么?”瑟西轻声问道,但是她没有得到答案。
布特女士又推开门,她领着桃乐丝进来了。瑟西觉得桃乐丝改变很多,也有可能是她许久没有留心观察了。桃乐丝的红发没有以前那么耀眼,她沉静地走进来,以一种淑女的步态,让瑟西联想到那个摔碎的道尔顿瓷娃娃。
“死亡并不悲伤,瑟西。”加里的脸上挂着淡淡地笑,“不用太担心它。”
这是瑟西最后一次见到清醒的加里。
瑟西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伊丽莎白夫人和加蒂斯夫人认为这样对她最好,她们千方百计地阻止瑟西再次靠近加里。瑟西不清楚那些人里有多少巫师,只要有一个成年巫师在场,她就可以逃过魔法部监察的漏洞。伊丽莎白夫人与加蒂斯夫人根本锁不住她。
书房里的画像已经被取下来,没有被书架遮挡的墙面显得空荡荡的。瑟西的目标非常明确,她径直走向厚重的暗红色窗帘,然后掀开它——一个被嵌入墙中的木箱子,瑟西接着打开它——里头什么也没有。
“瑟西。”一个温柔的女声在瑟西身后响起,瑟西的手轻轻一颤,她小心地将木箱子重新关上,拉好窗帘,“日安,厄克特女士。”
“瑟西,在你出生后不久,你的母亲邀请我作为你的教母。”人们对于厄克特女士这样的女人总是难以保持警惕的,她看起来完全没有攻击性,“记得你五岁时的那场魔力暴动吗?你应该不记得了……那可真是把我和奥平顿先生吓到。从那开始,奥平顿先生阻止我来看望你,他不希望你接触过多与魔法相关的事物,你的性子太急躁,而你的魔力却是如此——磅礴。”
“我记得,女士。”瑟西紧皱眉头,“那时我把人丢河里了。”
厄克特女士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和我住一起,我会和艾希礼商量。”
“我需要考虑一下,女士。”瑟西道,“我应该要回去了,不然会给伊丽莎白·霍华德夫人与加蒂斯夫人添麻烦的。”
瑟西先一步离开书房。厄克特女士为什么会出现在加里的书房?那个木箱原本就是空的,还是已经被人把东西取走了?瑟西经过走道时,可以听见伊丽莎白夫人与加蒂斯夫人在会客的声音。她没有选择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悄然进入加里的房间。
“加里。”瑟西坐在床边,小声地呼喊道。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瑟西看见他的嘴巴动了动,但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加里,是我,我是瑟西。”
他从被子中抽出手来,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举到头边,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前额侧边,瑟西终于听清了那个词,“加拉泰亚。”
“不,我是瑟西。”瑟西以为他是认错人了。
他继续用食指轻点自己的耳廓前,“来,进来——”
“抱歉,加里。”瑟西从衣袖中抽出魔杖,对准他所指的地方,“摄神取念。”
加里握着门把一拧,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穿黑衣的女人,即使她的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面纱的阴影中,瑟西一下子就认出她了,加里也是。他为对方脱下的礼帽和外套,“天哪,这个孩子……”
葛洛丽亚的褐色长发像她四年级一样束于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已经褪去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显得成熟起来。她看起来非常疲惫,怀中正抱着一个孩子。
那就是瑟西。
一切与加里所描述的相同,葛洛丽亚将她抱来的那个晚上,她的右手中指戴着那枚戒指。
加里从她的怀中将孩子接过,轻笑道,“你竟然用一个‘旷世的性感妖妇’来作女儿的中间名。”
“不是她,加里。”葛洛丽亚道,“是马其顿公主克里奥佩特拉。”
“你平时是怎么叫她的?”加里娴熟地抱着孩子。
“我们叫她克里奥。”
“我们?”加里收敛起所以的笑意,冷淡地说道,“那么,她仅仅是瑟西。”
“加里,你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就像当时你照顾我一样。”葛洛丽亚哀求道。
“你离开我了——”加里无动于衷地说道,“最后。”
“抱歉,但是我必须离开。”葛洛丽亚摇头道,“你知道他们的,加里。他们也许会保护这个孩子,可是千万不要让他们离这个孩子太近。”
加里突然专注地看着她,葛洛丽亚的语气变得空灵悠远,“我有一个预感,加里,预感——如果我没有回来,一种可能是我死了,另一种可能是我没死,那么就是他们干的。他们把我藏起来,我迷失了……”
她将戒指摘下来,放进珠宝盒中,交给加里,“邦妮是她的教母。”
“她是他们中的一员。”加里接过那个珠宝盒,不满地说道。
“邦妮跟他们不一样,我可以感觉到。”葛洛丽亚安慰似的挽住加里,“加里,你不要动这枚戒指,它可以保护这个孩子。我死了的话,你们可以用它找到我,但是一定要记住,那时我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加拉泰亚。”加里抓住瑟西的左手,他打断了她,“加拉泰亚——”
“我是瑟西,加里。”瑟西将魔杖收起来,双手握住他的手,“瑟西。”
“葬礼,伦敦,钥匙——”瑟西凑近他,努力听清每一个词,“克里奥。”
外面传来异样的动静,加里似乎比她更早察觉到,他使劲抽回自己的手,焦躁而紧张地喊道,“走,走,走——”
“再见,加里。”瑟西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门锁恢复原状,假装自己从未离开。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加里。
We now commit his body to the ground
Earth to earth, ashes to ashes, dust to dust
In the sure and certain hope of resurrection to eternal life
瑟西穿着素面的黑色丧服离开教堂,参加葬礼的哀悼者将留下来用餐。明天起牛津的房子将被重新出租,加蒂斯一家将要离开这里,而瑟西在成年之前的监护权归艾希礼·布特女士。
她已经目睹过提塔尼的死亡,如今面对加里的死亡……死亡并不悲伤,不用太担心它。可是如何不悲伤?你知道当你回头时,那个人永远不在那里。他不会再跟你写信,不会再跟你说话,你将永远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在放假期间与贝尔纳黛特住在一起。”布特女士说道,“她是你的教母,奥平顿先生生前告知过我。”
“只有两个月时间,我可以一个人住在伦敦。”太阳已经落山,但是仍留有一道血红色的斑痕,如同裂开的伤口低挂在遥远的西边天际。在闷热的空气中,有一种令人可怕的静寂,像是猛兽在蛰伏等待致命一击。瑟西这才想起明天就是6月24日——三强争霸赛的最后一个项目就要进行,“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布特女士。”
“你是一个未成年人。”
“我是一个巫师,女士。”
瑟西在格洛斯特格林等车时,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万幸的是当她抵达伦敦时雨已经停了。她拖着行李箱,寻找着那个住址。天已经完全黑了,路上看不到一个路人。昏黄的路灯,晃动着一些阴影。她绕过一栋办公楼,沿着卵石铺地的巷子,朝更深处走去。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孩,那么她应该在走夜路时感到害怕。瑟西认为自己是一个巫师,她没有这种担忧,但是她错了……周围一片漆黑,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还有另一个脚步声。瑟西抽出自己的魔杖,然而她慢了一步,对方也是一个巫师并且经验老道,先一步击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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