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最最忌讳两条，高不成低不就和白用功。前者卡在中间费尽心思往上爬，却不知道天花板早就封死。后者机关算尽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合起来便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平白叫人嘲一句命比纸薄。
想到这儿，吴玥笑了笑，跪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地给面前的佛像磕了三个头。佛菩萨坐在莲台之上，自然是不理会她的。只有吴太太在旁边小声地絮叨：“你一会儿去文殊殿烧个香，这里的文殊菩萨特别灵。”
吴玥站起来，掸掸裤子上的灰尘道：“菩萨还管国外的考试吗？” 她声音不低，前面的杨一帆听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吴太太拍了一下她的手，“别瞎说话。”
“小孩子嘛，想到什么讲什么的。” 杨太太笑一笑道，“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嘛，一帆你跟月月两个人自己去给文殊菩萨上柱香，妈妈跟李阿姨去功德箱那里捐点钱。”
杨一帆点一点头。杨太太又讲：“一会儿你们直接去大殿门口等着，爸爸他们应该也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见一下方丈。”
文殊殿在观音殿后面，旁边的石路正在动工，来来往往有些吵闹。吴玥往香炉里插上香，问道：“这是修什么啊？” “南山要修财神殿嘛，整一山头都是，山路缆车都要弄过。” 杨一帆给长明灯点上火，像是有些奇怪的看看吴玥道：“你不知道？”
“不清楚。”
杨一帆笑了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赤乌西沉，万鸟归林。傍晚时分的寺庙总让人陷入恍惚。夕阳坠落，余晖缓缓穿过门槛，拥着尘埃在佛祖的脚边浮沉。生命仿佛在这一方天地里经历了一场轮回，将一切归入寂静。吴玥眯起了眼睛，瞧那好戏开演。
那边方丈送杨总一行人出来，又在门口同太太们见过礼。杨太太与他客套了几句才道：“那我们走吧，孩子们也都饿了，不给方丈添麻烦了。” 杨宗楠看看杨一帆问道：“去过文殊殿了嘛？” 杨一帆挽住她老爸的手臂笑答：“去了，我还贡了灯呢。”
“是嘛，那菩萨一定保佑你们。”
晚餐吃海鲜姿造，在商会大厦后面一个小楼。除了应酬，一般没人会平白无故来吃这么贵的火锅。几辆车从城南往市中心开，吴玥靠着窗刷朋友圈。吴太太看她一眼道：“车上不要玩手机。”
“诶。”吴玥应承着刚要关手机，林明笃的新动态却跳了出来，她应邀参加了大提琴家的salon，除了对闺蜜的介绍和赞美，还贴了张合照。在靠近吧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侧影。吴玥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在船上把她从傍晚的梦里吵醒的那通电话。她保存下那张照片，关掉手机，把扶手箱上的首饰袋塞进自己的包里。
进了包间，茶点和水果已经放在休息区了。杨一帆闹着要点菜，便和领班离开了。吴玥站在沙发旁边微笑着听大人们谈话，但心里早就焦虑的什么都听不进了，放任着那些话左耳进右耳出。
等稍稍回过神才听到吴太太点她名，“月月和一帆不是去后面的文殊殿了嘛，月月说旁边路也还在修嘛。”吴玥定一定神，看到夏冬同吴太太都笑盈盈地盯着她，连忙笑道：”是哦，声音好大。一帆姐姐说是南山要建财神殿。” 她顿一顿，“等建好了，我要好好拜一拜，让菩萨叫我爸爸多给点零花钱。”
夏冬哈哈大笑道：“小财迷，这你要问杨叔叔，财神殿什么时候好啊？”她又牵过吴玥的手，看向吴玥爸爸，“财神殿要弄得好，你爸爸肯定能多给你零花钱，小吴你说是吧。”
“那一定，月月说多少就涨多少。”
几个大人又聊起来，吴玥小声对吴太太道：“妈，我去一下卫生间。”
“去吧。”
吴玥拐进卫生间，锁上门。这才打开手机将林明笃不多的朋友圈快速往下翻，最后停在五月份的一场音乐会上。
一切都像是一种天生的本能一样流畅。她从墙边站起来，打开换气扇，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火。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大提琴 Yilin。” 网页加载的很快，第一条就是华裔女提琴家李亦琳。吴玥挂上□□，点开insta，迅速找到了Yilin Li的账号。203k的followers，167following，她深吸一口气在following的输入栏快速输入了Lin。
运气很好，正数第三个账号的简介就写着“ Julianna Lin 林明笃／funder of millionplant／we are invisible together” 。第一条post与朋友圈里一摸一样的图片。吴玥掐灭烟，站起来打开门向外面的服务员小声道：“麻烦你拿一条卫生巾过来。” 她倚在门口继续往下看，林明笃的insta比朋友圈丰富许多。她对外的身份是慈善组织的联合创始人，基本能算作一个influencer。
门被敲响了，吴玥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卫生巾，再一次锁上门，把那条卫生巾拆开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站起来打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里，她翻到了谢家凯的踪影出现的第一条post，那是一个餐厅。林明笃发了二张照片，第一张是从餐桌对面拍的谢家开的下半张脸，第二张是吴玥此生都不会忘掉的那一份桂花红豆沙。
像是尘埃落定，莫名的恐慌和已知的敌人被切实确认。吴玥按下follow，关掉手机和水龙头，盯着镜子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妆面与笑容，重新喷上香水，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杨一帆已经回来了，桌面上一人一个小锅咕嘟咕嘟的煮着。吴太太见她坐下小声道：“怎么这么久？我看你还叫了服务员，突发情况来了？” 吴玥点点头，“嗯。”
酒过三巡，气氛活络起来。吴太太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吴玥的脚，轮到她上戏台了。吴玥站起来，从neverfull里拎出个小盒子笑着递给杨一帆，“送姐姐的礼物。” 声音不小，一时间大人们都转向这边。吴太太往锅里刷了片肥牛慢慢道：“你自己跟姐姐说呀。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妈妈帮你说话啊？”
“之前加上微信之后就觉得你照片好有feel哦，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吴玥偏一偏头，有些羞涩地露出自己耳朵上亮闪闪的一对白色，“是同款啦，希望你喜欢，以后去了美国就要姐姐罩着我啦。”
杨一帆笑嘻嘻地接过盒子放到一边，拍拍她的肩，“放心，谁欺负你你跟我说，我飞过去扁他。”
“我女儿从小就男孩子气，被惯坏了。” 杨宗楠说这话语时却是宠溺万分。吴父端起酒杯，“哪里哪里，一帆这样好，大气。女孩子就是要这样。”
杨太太看一眼吴太太，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一帆，谢谢妹妹。”
“以后要互相照顾的嘛，大家碰一下吧！”夏冬这才搁下筷子，笑盈盈地端起杯子，“我们大家一起，喜迎财神。”
你瞧，这剧本在不知多少地方上演过多少遍。每个角色写得清清楚楚，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你要是接不上词，看不懂戏，活该卡在中间分不到羹。
回去的路上吴玥倚在窗边往外看，车窗外一如既往地演绎着走马灯，重复的街景在她眼里化成虚影而空，躁意在心中翻腾。她隐隐感到林明笃这事绝不像表面上的这么简单，可到底是她却看不出来。吴玥下意识彈指甲。想：“只要一点，让她抓住这么一点。”
回到家，吴玥把包一扔，把自己摔到床上。躺了一小会之后，终是叹了口气，站起来去洗手间。等洗完澡涂好发膜再坐下来，心里的那些燥意才缓缓沉下去。她点了一根线香，开始慢慢地在脑子里重新捋这件事情。
倘若夏秋的意思是叫谢林两家强强结合，那江暮云和夏冬为什么还要若有若无的给自己一些提点呢，而游艇上谢家凯的朋友们似乎也毫不知情。她手里摩挲着一个筹码，一点点的回想那些饭局和场景。旃檀焚香四散，影影绰绰在空中沉浮。吴玥忽然笑起来，整个事情都只是夏秋在主持，那谢卫国呢？抛开所有的细枝末节不谈，决定性因素只有两个，当家的谢卫国怎么想，未来当家的谢家凯想不想娶。
吴玥走下楼，在厨房里泡了两杯蜂蜜水，切了盘水果，走去客厅。吴氏夫妇在客厅看电视，吴玥把水杯放在他手边道：“爸爸，喝点水。” 吴父嗯一声，又自顾自地看向了电视机。
她踌躇在心里组织语言，陪着看了半天才问：“爸爸你见过林明笃嘛？”见吴父转过头她又道：“就是那个恒兴家的大女儿？”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吴玥笑一笑，做出一脸八卦的样子道：“干妈，啊就是小夏老师说她要给谢家的哥哥做女友呢。”
电视剧正放到最后结尾高潮处，男主角拿戒指悄悄台面，一切已成定局。
“说说的吧，没人提起过啊。不是说中意…” 他回过神来看一看吴玥，喝口水道：“小孩子管这么多干嘛？”
”这不好奇吗，那我不说了，我陪爸爸看会儿电视吧。”
片尾曲响了，吴父拿起遥控器换到了夜间新闻。
吴玥给父亲插了块西瓜，又说：“不过明笃姐姐真的好有钱哦，哇，她那个包贵的咧...”
吴太太在旁边笑着插嘴：“个么肯定的呀，他们家最早在东三省做稀有矿和木材的呀。”
“东三省？”
“四个呀（是的），你想想东三省多少东西啊，也是线牵的好，那边那个谁是他们…
“恁则小洋儿港各个凑啦（你跟小孩说这个干嘛）。”
电视机里女主播正在字正腔圆的播报，下午的时候两船跨国货轮在T市港口被查，奇怪的是里面却只有两船垃圾，据悉该货轮属于知名集团恒兴的地产公司....
吴玥笑一笑，她到底是运气好，神佛总是眷顾。她站起来道：“爸爸妈妈你们看吧，我上去写文书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晚安。”
吴玥走上楼，拿出那块被她穿了孔的筹码，挂在胸前拍了张照发给谢家凯。
铃声响起来，吴玥等了几秒，按下了接听。
“怎么？想我了？“
“嗯。”
“我要去B市，下个礼拜回来。”
“哦。” 吴玥闷闷地嗯一声。
“今天怎么这么不高兴。”
“卿卿哥哥，小夏老师说你要结婚了。”
“和谁啊，和你吗？”
“哎呀，你这人....” 吴玥反复地拨弄着胸前那块筹码，“反正你下周归我，别的女人都不许抢。”
谢家凯在那边笑起来，“哪来的别人，她瞎说的，我不结婚。”
低胸睡衣加push up bra俗不俗不知道，但加块筹码偶尔用一用显然很有效 。吴玥挂掉电话，揉一揉有些微红的脸，在电脑搜索器上慢慢输入“恒兴，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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