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冷静一点。”沈晏安抚道:“也许他们有自己的任务呢?不必多心,回去后让纪敏派人看着点就好了,若他们真有什么异动,到时候再动手也不迟,没影响到我们的就不要管。”
“……”师挽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嘟囔:“谁跟你我们……”
沈晏却没在意他的异样,而是鬼使神差地回头,视线在那飘然进入醉云楼的二人身上停留片刻,又感应般地望向上方——醉云楼二楼靠窗的雅间,厚重的帘布微微晃动着,遮掉内里所有情形,仅余一条漆黑的缝隙。
“怎么了?”师挽棠这样问道。
“……没。”他毫无异色地回,两人在街边商铺闲逛了会儿,渐渐走远了。
那块帘布又晃了晃,被细嫩匀长的两根手指挑开一侧,一张年轻娇媚的芙蓉面从后探了出来。殷南盯着那二人离开的方向看了须臾,眼底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就是他啊……人间聚宝盆,反派boss师挽棠……小模样长得还挺标志。”,话音一转:“但是沈晏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雅间内熏香袅袅,布置典雅,另一名穿着巫族服饰的少年躬身行了合掌礼,尊敬道:“圣女,您认识十方山的鬼王吗?难得来一趟,为何不露面?”
殷南摆摆手:“不不不,不认识,我就是瞻仰他一下。鬼王殿下肯定是不知道我这种无名小卒的,就不去扰他心烦了。”
小意又问:“……那摇舟公子呢?您不是说您跟他是旧相识吗?为何不出去叙叙旧?”
“咦……此沈晏非彼沈晏,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殷南双手托腮,沉沉问道:“敏敏呢?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便到,此话一落,门口的珠帘噼啪乱响,一男一女并肩而入,齐齐合礼后,左侧的少女上前一步,递上一个圆盘模样的仪器,“圣女,十方山脉确实检测到了异常磁场,我们尝试着解析了异常的源头,但没有成功,那块区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我们的判断,最后只能将目标锁定在距十方鬼殿不远的一座山上,更详细的探测,我们暂时无法做到。”
“影响判断?难道是开了干扰模式……”殷南接过圆盘扫了一眼,其间的小针疯狂转动不止,小针之下一串数据随着红光若隐若现,“我知道了,这确实超出了你们的能力范围,明天我亲自去一趟,取数据建模,如此我才能确定那条通道的具体位置……对了,让你们测的时间流速呢?测了吗?”
少女点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两个沙漏,摆在桌上,两个沙漏都已经流得干干净净,少女道:“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我是看到敏敏发来的讯号才关闭沙漏的,当时最后一颗沙正好漏下,如此看来,或许我这边的时间要稍微慢一些。”
殷南微微摇头,“误差还是太大了,机械表费时费力,现在做完全来不及……所以说敏敏你当时究竟为什么要把我的表赔给别人,是我们钱不够多吗?是我们地契不够厚吗?明明腰缠万贯,你为什么要对我的表下手?”
站在少女身侧,从进来伊始便一言不发如雕塑般的少年终于动了动,即便有面具阻拦也能感受到他冷漠的神色,琉璃般的眼珠子毫无波澜,上下嘴唇一碰:“敏瑜知错。”
据说那只手表的丢失,源于前两日在上一个城镇,某敏姓少年上街采买,于人来人往的街上不小心撞碎一位壮年男子的一只细瓷花瓶,男子身高八尺有余,满脸写着凶神恶煞,张口就索要赔偿,两人体型极为悬殊,敏姓少年一看就知道自己绝不能敌,是以乖乖认命,但当时他身上现银已不多,拿出银票对方又认为他在唬人,无奈之下,只得取出身上最值钱的机械表作为交换,终究逃过一劫。
殷南:“……这话我已经听过八百遍了,您老人家走点心行不行?我要这认错有何用?”
敏瑜:“那圣女当如何?”
“笑一个吧。”
“……”
身旁的小意和少女双双扶额,又来了。
“不,”敏瑜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可以出卖我的身体,但我不能出卖我的灵魂,圣女换一个吧,当牛做马,洗衣做饭,洗脚暖床,必要时附赠爱的身体服务……”
殷南:“操——”
“……”敏瑜微微抬起眼睫,正直地看向她:“圣女不需要吗?”
“本宫不嫖|娼。”
“哦,”敏瑜道:“那算了。”
殷南指着门将他赶了出去,少女看着他的背影,笑道:“圣女第一次逗他的时候,敏敏还会脸红,现在已经……”
“我以为他是块木头,没想到竟然是颗黑心汤圆,”殷南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让大家准备一下吧,明天上山,尽量轻装简行,切记小心一点,鬼修的灵敏度非常之高,外人只要进入就会被巡逻士兵捕捉到,我们带的屏蔽器不一定够,更何况,沈晏很可能也在十方山脉,我们的屏蔽器对他,是无效的。”
少女小意连忙齐声道:“是。”
十方鬼殿,正殿渎川。
师挽棠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道雄浑的笑声直冲云霄,那人兴致高昂,朗声道:“纪敏,这些银子够我们用好长一段时间了,今天晚上给大王加餐吧,吃肉,牛肉猪肉羊肉都给大王来一份!还可以给他买点小点心!”
另一道不为所动的声音很明显是来自于纪敏:“夏霸天我就问你,你这样打包卖,那些灵果的单价你算清楚了没有?”
“单价?”夏霸天憨厚地摸了摸脑袋,“我没算诶,但钱很多啊,这就不够了吗?”
纪敏似乎已经有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我来跟你算笔账,你所出售的灵果市面价格是六钱一枚,成色好的可达八钱,你离开时一共带了两百一十三颗,姑且算你路上饿了吃了两颗,这样我不会这么生气……剩下的两百一十一颗,对方用了五十两银子全部购下,也就是说,你卖出的灵果一枚大概是两钱三分……走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一颗的价钱不能低于五钱,你都当成屁放出去了?”
“啊……”夏霸天半懂不懂地想了半天,指指纪敏手里的银子,“那这比五钱要多很多啊。”
“……”
“夏霸天!”
纪敏一声怒吼,声振林木。
“我今天就要教教你,什么是智慧,什么是学问!”
师挽棠捧着果脯盒子站在门口,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教他也教不明白,何必自找烦恼呢?”
纪敏回头一看见他,立刻委屈得热泪盈眶,甩着两条宽面条泪过来握住他的手,提议道:“大王,我们送他去投胎吧,真的,我觉得他可能不太适合鬼殿,不太适合我,再这样下去,日子就没法过了,我们早晚会被饿死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的……”
“纠正一下,”师挽棠嚼着果脯,面不改色:“要饿死也是我饿死,你们已经死过了,没有资格再享受咽气的快乐。”
纪敏感到窒息:“……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这家太难当了,大王,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啊!”
师挽棠鼓着腮帮子嚼蜜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手横斜出来,骨节分明的食指上挂着个绣线精致的布袋子。
“……”师挽棠扭头去看沈晏。
“……”纪敏从大王身上移开视线看向沈晏。
沈晏抖了抖手上的钱袋,微一挑眉,“愣着干什么?拿着啊。”
师挽棠还没开口,纪敏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哗啦啦倒出来一看,满手的金叶子晃得他眼睛都瞎了,他一下子就惊呆了。
师挽棠木然地吧唧吧唧嘴,问:“你干嘛?”
“云蒙灵果。”沈晏面不改色:“这里面一共有三十来片金叶子,抵三十颗云蒙灵果,剩下的,就算我这段时间的房费,劳驾了。”
师挽棠静静地看着他。
沈晏淡淡地回视着他。
“行的吧收下吧,”师挽棠从怀里掏了掏,又掏出十来片金叶子,自己摸走一枚,剩下的一股脑塞到纪敏手中,“拿着吧,这些能用很久了,正好,大家不是说后殿的卧房漏光吗?你去请几个工匠,加一层黑瓦。”
纪敏良久才反应过来,感动道:“大王我忽然觉得这个家我又能当了呢。”
师挽棠:“呵呵。”
正在此时,纪敏口中的夏霸天同学从偏殿绕出来,似乎是突然想起些什么,手里捧着一个漆黑的物件,脚步匆匆而兴奋,沈晏这时看清,这鬼正是那日在黑河边立于师挽棠身侧的下属。
“纪敏……大王你来了啊?”他嘿嘿直笑,结果目光一转,看到沈晏:“呔!大王,那个那个那个……沈晏!对,就是他!”
纪敏六亲不认,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严肃道:“怎么能直呼金主父亲的名字呢!没礼貌!”
沈晏:“……”
“哦,”夏霸天迷迷糊糊地应了,举起手里的东西:“不是,我是想说这个,我买花瓶的时候有个人撞了我,然后他就赔了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还会响,我也不知道是干嘛的,但他说很值钱……”
纪敏闻言,拿起来仔细打量一番,眉头紧皱,“这边上还有字,是什么我看不出来,不过这个材料……唔,很讲究,说不定能当点钱,诶,沈公子,你最近还下山吗?帮忙把这个当了呗。”
三道视线,齐刷刷落到了沈晏的脸上。
他的目光久久地在那块机械表上停留着,眸中隐隐约约跳动着微妙的色彩,鸦黑的睫羽掩盖掉一半的情绪波动,沉默良久,忽然意味不明地一笑:
“不用当了,我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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