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欢从温泉山庄回到府里时, 便听管家说顾时嫣来了,已经在花厅等了好半晌。
姐姐没下帖子就过来,想必是有要事, 顾时欢也顾不得身子疲惫, 匆匆赶往花厅。
顾时嫣坐在四方椅上,满面愁容,见妹妹来了,才努力扯出个笑容来, “听说你和妹夫去泡池子了”
顾时欢有些脸红, 也算算是泡池子吧, “姐姐这么早过来,吃过早饭了没”
顾时嫣心里有事,愁了多日, 哪顾得上吃早饭呢, 摇摇头还没呢,索性和妹妹坐下来一起吃顿早饭。
吃完饭, 顾时欢见姐姐好似比前几日看起来更憔悴了些, 心疼得很, “姐姐到底为何事所忧”
“唉是你姐夫的事。”她迟疑了下,神色很不自在, “你姐夫前些日子与人合伙出海做买卖亏了,欠下一笔债, 如今债主讨要上门,我手里银钱不够, 便想着来与你借一些。”
“借钱”
顾时欢仿佛听到天方夜谭, 全临安城最不差钱的恐怕就是她们顾家了, 连带着两个女儿出嫁, 那嫁妆也是极其丰厚,林林总总下来少说也有十几万两。怎的,姐姐才嫁入文国候府三年,就花没了
收到妹妹诧异的眼神,顾时嫣很是难堪。这事郑霍求了她许久,她于心不忍,便想着帮一帮他,但自己又不能回娘家借,这事还不能让爹爹娘亲知道,否则平白让她们担心,因此,也只好来妹妹这里借。
“姐姐,姐夫到底做何买卖亏了多少”
这事说起来,顾时嫣也觉得疑惑,也不知郑霍说的是什么生意,她自己不懂海上的买卖,但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一年前就私下与人合伙,哪知出海三趟全亏,便欠下了许多债。
她回道“我也不知具体是什么生意,总之是一些从内陆到海外倒卖些舶来品,一开始势头很好,可哪里想到后来竟然亏了,欠了十六万两。”
“姐姐手上十六万两都没么你的嫁妆呢”
十六万两,真不算多,按理说她的嫁妆也是够的,可这三年来,她掌管文国候府中馈,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都落在她头上。文国候看着是二等侯爵,名声好听,可实际上内里中空,许多铺子田庄因经营不善都亏了好些年,她最初接手过来时就已经是个大窟窿,于是她只好陆陆续续从自己嫁妆里填补些进去。
再有,这三年来郑霍在官场里也要许多银钱打点郑霍是这么说的,他说手里的银钱不够,先从她嫁妆里借,她借倒是借了,可也没见他还进来,不过觉得两人毕竟是夫妻,也不想与他分得太清,所以她也没说什么。
现下要帮他还债,她手上的银钱加起来拢共也就九万两,几乎还差一半,这一半,说实话,在顾家看来不值一提,但顾时嫣却不愿意跟父母提起。
她叹了口气,“说起来惭愧,这些年操持文国候府,从我嫁妆里补贴了不少出去。”
见姐姐眼中散不开的红血丝,想必为这事愁了许久,顾时欢心疼又生气,这钱她不想借。
一想到这钱是拿去给郑霍填窟窿,她心里就气不过,每每想起他在巷子里与那小妇调情的一幕,她就为姐姐难受,更为姐姐感到不忿,这样一个男人,还守着他,值得么
“姐姐,我不愿借”
顾时嫣心中一顿,刚想说的话张了半晌依旧还梗在喉中,眼底一片失望。
顾时欢却突然哭了,扑进她怀中,“姐姐,你为何变成这样你为何还要维护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郑霍有什么好的做官没本事,做生意也没本事,在外头养女人倒是在行得很,你怎的还要这般帮他”
她哭得伤心,顾时嫣心里也难受,使劲忍着眼泪,哑着嗓子安慰道“夭夭不必担心我,姐姐过得其实也并没那么坏。你不借,姐姐不会怪你,你莫哭啊。”
可顾时欢却哭得难以停下来,直到顾嬷嬷也过来相劝,才勉强平静心绪,她抽着鼻子气愤的说道“姐姐,郑霍那样的人不值当”
顾时嫣亲自给她洗脸,见她哭得鼻子也红了,心里暖烘烘的。这个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妹妹,一直以来都骄纵顽皮,没想到,心里却如此关心她。
她笑了笑,“有时候姐姐也在想值不值,可值不值又能如何我已经嫁了他,一生还有那么长,若是纠结值不值,这日子恐怕没法过下去了。”
安抚好妹妹,顾时嫣便离了丞相府。婢女萱儿担忧道“小姐,如今借不到,咱们回去要如何向姑爷交代啊”
顾时嫣冷笑,“我用得着向他交代么他自己欠下的债,我已经将嫁妆全拿出来了,他还想怎样”
但她想不到的是,人心丑恶,贪念无边,尽管她做得仁至义尽,郑霍却觉得她没有尽心尽力,她顾家那么有钱,十六万算得了什么想必是她心里还怨他,不肯帮忙罢了。
因此,当顾时嫣回到府里,他当场就给她下了脸,“顾时嫣,去之前你如何承诺我的说定会帮我,可现下呢,竟是空着手回来我是你夫君啊,你就眼睁睁”
下面的话他不好说,如今的情况已经是迫在眉睫,没银子,说不定连他的官职都保不住。可真实情况又不能与她说,毕竟这事牵连甚广。
他骤然换了一副嘴脸,与之前在她面前温声细语求她,甚至保证日后再也不去小巷子的那个柔情夫君判若两人。
在他最后摔门而去时,顾时嫣冷得心里打颤。
曾几何时,那个爱他的夫君去哪了呢那个曾经背她上山,尽管累得浑身是汗,却仍旧笑着帮她摘花的那个少年,去哪儿了呢
顾时嫣神情恍惚,恍惚着突然就哭了。
萱儿是她的陪嫁丫鬟,从她十六岁时就跟在她身边,对顾时嫣与郑霍这些年的事她都历历在目。见自家小姐流泪,自己也忍不住想哭,可还是坚强的抹去泪水,吩咐让人摆饭,她家小姐,为了姑爷的事,到这会儿连午饭都没吃,看着都令人心疼。
“小姐,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如意八宝饭,一会儿无论如何,你多吃些,先顾着身子要紧。”
顾时嫣去净室洗了把脸,又简单上了妆遮住眼底的疲惫,才问道“他去哪儿了”
萱儿欲言又止。
这个模样,不用她说,顾时嫣便清楚,定然是去席姨娘那里了,他说好了会等她回来陪她一起吃饭的,可转头就去了别的女人那里。说起来,还是自己太天真,怎会期望他还会变成当初那个人呢
他的心,早已飞远了啊。
草草吃过饭,她又重新振作精神,毕竟这座府里头还有许多大小事需要她操持,一刻也闲不下来。
才走到账房,又有婢女过来请她,说老夫人找她有事。
顾时嫣理了理心绪,跨进正院,便见侯夫人姚氏坐在上首,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她上前行了个礼,“婆婆叫儿媳来,可是有事”
“时嫣啊,你们二房要有喜事啦。”
顾时嫣诧异,也笑着问道“哦是何喜事”
姚氏拉过旁边的一个丫鬟,约莫十六七岁,模样俏丽,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裙。
“燕娘啊,有啦。”
顾时嫣还在懵愣中,有有什么了转而又看到这丫鬟护着肚子,瞬间便明白过来。
适才的笑容僵在脸上,胸口骤然疼得如万箭穿心。
郑霍竟然
姚氏假装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喜笑颜开的说道“时嫣啊,让你过来呢,就是跟你说下,回头给燕娘备个院子,我已经跟霍儿说过了,择个吉日就抬她做姨娘,这毕竟是你们二房的第一个孩子,还需你多照看些。”
顾时嫣艰难的从喉中挤出一声“好”。
一个人的底线能有多下线答案就是当你适应环境后,会不断的下线,低到尘埃。
她顾时嫣就是这样,曾经以为自己容忍不了的事,又一次次容忍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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