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翌日, 吃过早饭,祝长君出门去了,顾时欢坐在铜镜前由丫鬟们梳妆。瑾玉一早起床便过来了, 这会儿正垫着小脚趴在梳妆台前看娘亲梳妆呢。

    她目不转睛, 看这个稀奇,看那个也稀奇,小眼神羡慕不已, 顾时欢好笑,“玉儿以后长大了也会有许多好看的朱钗首饰的。”

    “真的”

    “嗯。”

    “那我何时长大”

    “这个嘛,还需要过些日子,在那之前你得按时睡觉, 乖乖吃饭,才能快些长大。”

    瑾玉一嘟瘪,嘟哝道“娘亲又哄我, 你前几日也是这么说的, 可我还是没长大。”

    一旁的顾嬷嬷笑着说道“哪有这般快还要好些年呢。”

    “好些年是多久”

    问题一个一个的, 又被她绕了回来, 顾时欢无奈,从匣子里挑出一朵小巧的珠花, 帮她插在头上,她反倒不好意思的笑了, 可随后又悄悄的偏头自个儿照了照镜子, 神色满意得仿佛自己是天底下最美的小仙女,那模样实在逗人。

    顾时欢暗暗的与顾嬷嬷对了对眼, 默契的笑了。

    这时, 凝香让人抬了个箱子进来。

    “小姐, 您上个月在玲珑阁做的衣裳好了, 原先他们送去了府上,得知您不在,老夫人打发人给您送来别院,您试试看,可还合身”

    顾时欢点头,“行,先放那,我一会儿得空就试。”

    这几年她陆陆续续的也开始参加官夫人们的各种茶会,交际运筹中少不了各自攀比,其中衣裳首饰便是一样,顾时欢是临安有名的美人,不仅模样姣好,身段也婀娜玲珑,向来就是众位官夫人们攀比的对象。

    不过,顾时欢在这方面可从没输过。许多衣裳皆是按着临安城时兴的来准备,去年做的今年许就不合适了,所幸她银钱充足,也不怕花销,每季都要从玲珑阁定做几套。

    然而瑾玉显然比她更关心衣裳的情况,她喊道“娘亲,快打开看看,快打开看看呐。”

    顾时欢让丫鬟们打开,里头皆是上好的布料制成的夏装,流彩暗花云锦裙、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苏绣月华锦衫等等,各式各样,皆是今年临安城时兴的款式。

    凝香取出一件浅紫的长裙出来给她,“小姐您试试这件,奴婢觉得这件最好看呢。”

    “好。”

    正试着衣裳,一个眉眼陌生的丫鬟进来递了张帖子。她往年一直是在别院里伺候着的,第一次近距离见着夫人有些紧张,说话都不利索,“夫、夫人,这是门房收到的贴子,说是什么安郡主着人送来的。”

    顾时欢接过一看,是安蓉郡主亲笔,上头写的是邀请她过去吃茶。安蓉郡主与她年纪相当,早年嫁了汉洲王世子,膝下只一女儿,后来世子过世后,便带着女儿回临安娘家了。如今几年过去,也没见她再嫁,外头只说她与夫君情深意笃,无意令配他人。

    是真是假,顾时欢不清楚,不过这位安蓉郡主倒是很喜欢隔三差五弄些茶宴,没想到来了别院也依旧喜好张罗。

    安蓉郡主和顾时欢小时候还算熟悉,毕竟母亲大长公主与其父成王还算亲近的姐弟。因此两家来往也频繁,只不过后来两人长大,各自比美互别苗头,便渐渐的不喜搭理对方,每回在宴会上相遇都是暗中针锋相对,各不服输。但自从安蓉死了丈夫后,似乎觉得势弱,凡是遇上顾时欢便会主动避其锋芒。

    这回,她竟然主动下帖子给她,倒是稀奇。

    “小姐,您这身衣裳实在好看,就穿这件去吃茶挺好。”凝香在一旁帮她系纽扣说道。

    顾时欢将帖子撂在梳妆台上,没回话。

    凝香问“小姐不打算去么”

    “去,反正无事,去凑个热闹也好。”

    “照奴婢说,估计那些人是来凑您热闹呢。”她笑得狭促。

    顾时欢清楚她指的是何事,昨日祝长君在湖畔点河灯放烟花之事,众人定然都已知晓。今日安蓉下帖子过来,想必不止请了她一人,肯定许多官家夫人都在呢。这些人最是喜欢打探别家的私事,估计是想问问昨日的情况说不定。

    “奴婢觉得大爷对您真是顶顶好的,往年您去参加宴会,那些个官夫人明里暗里都嫉妒着呢。可嫉妒又能怎样她们都没这个命遇上这样的夫君。就拿昨日的事来说,大爷都已经准备了好些日呢,可见极其用心。”

    顾时欢诧异,“你知道这事”

    凝香不小心说漏嘴,讪讪道“知道的,这还是祝全一手操办的,怎会不清楚。”

    “那你为何不跟我说”

    “大爷不让说,说是想给您惊喜呢,说了就不好了。”

    顾时欢盯着凝香看了片刻,只看得她自知理亏埋下头。丫鬟将主子蒙鼓里,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可凝香当时也觉得给小姐过生辰是好事,便也稀里糊涂瞒了下来。

    “下不为例”

    “是,小姐。”随后又高兴起来,“那小姐要不要穿这件衣裳”

    顾时欢点点头,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身问了她一句,“你以前不是也挺讨厌大爷的么为何帮他说话”

    “以前”凝香想起来,最初她们小姐与大爷成亲那会儿,确实是不喜大爷。那时候大爷与那个柳依依勾勾搭搭,对她们小姐冷冷清清。可后来不是改了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这些年,大爷的确对小姐很好,她们都看在眼里呢。

    因此,她回道“那是以前啊,后来大爷变好人了,就不讨厌了。”

    好人

    顾时欢笑了笑,或许吧。

    顾时欢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施施然赴宴去了。

    安蓉这次是跟随娘家人过来别院避暑的,闲来无事便喜欢邀请大家一起赏花吃茶。顾时欢到的时候,花厅里头已经坐了十来个人,其中大多她都认得。

    安蓉的嫂嫂们还有几个年轻的官夫人。

    众人见她进来,亮瞎双眼,只因她这身浅紫长裙,上头的金丝绣花太显眼,进门的时候仿佛裹着一层金辉。顾时欢生了孩子后身段更加玲珑,因此穿这样的衣裳富贵中又透着几分妖娆滋味,端庄明艳结合,却偏偏毫无违和之感。

    一时间,花厅里的妇人们,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眼神不善。不过这样的眼神顾时欢经历不少,早已不在意,她笑着由丫鬟领进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才对安蓉郡主打了个招呼,“安蓉,许久不见啊。”

    她这话说得极其熟稔,仿佛两人还是未出阁时“相熟”的时候。

    安蓉愣了愣,随后也笑道“是,许久不见了祝夫人。”

    “祝夫人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儿这么一瞧,竟觉着气色不一样呢。”

    “可不是,我昨儿听说祝大人为讨好夫人,放了半宿烟火呢。”

    “唉,同人不同命,夫人真是命好。”

    “我看也未全然,命好不好不知道,倒是抓着男人的手段咱们需要学习一二。”

    “你怎么学,有些本事咱们是学不来的。”

    七嘴八舌,此话一落,便是一阵轻笑。

    顾时欢挑眉,她才坐下没一盏茶功夫,这些人便自顾自的说起来,而且这几个皆是她不认识的。几人说得嘴热,安蓉作为主人含笑听着也不阻止。这气势,这模样,顾时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感情就是她暗自怂恿的呢。

    还以为隔了这么些年,她安分了,没想到,昨晚的烟花一炸,倒把她心里的妒意给炸了出来。

    顾时欢也不气,老神在在喝了半盏茶,随后开口道“安蓉,是你请我来吃茶,我才来的,可若是早知道你还请了些乱七八糟的人,我就不来了,跟这些长舌妇在一处,实在跌份得很”

    众人闻言,笑声戛然而止,竟不曾想,顾时欢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女人之间较量,无非就是嘴皮子仗,你来我往,就看你兜不兜得住,兜得住就略胜一筹,兜不住就只有被嘲笑的份。

    可顾时欢完全不搭理你,甚至直接开口挑明骂人,你还不能回嘴,否则就等于自认是长舌妇了。

    适才说话的几人憋得不上不下,脸色难堪。

    安蓉曾经未出嫁时与顾时欢是死对头,自是领教过她这般野路子,这会儿倒也是淡定得很。

    “姐妹们说着玩的,你也当真了未免显得太小气。我看祝大人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认识我夫君”

    安蓉似乎说错话般,赶紧捂住嘴,以其说掩饰更像昭告,她就是认识祝长君。

    莫怪顾时欢惊诧,安蓉出嫁汉洲多年,也是最近这两年才回临安,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突然说认识,着实让人不解。

    而安蓉要的就是她不解,她低笑了一声,说道“祝大人乃本朝重臣,谁人不知晓祝夫人莫不是连这等醋也要吃”

    一旁的几个妇人适时的也低低笑起来。

    输人不输阵,顾时欢虽势单力薄,但气势足得很,“我何须吃醋像祝长君这般优秀的男子,放眼望去,大越朝也找不出几个,只可惜,这等优秀的男子却是我顾时欢的夫君,有些人只有羡慕嫉妒的份。没办法,命不好,又没有抓男人的本事,我实在同情得很”

    她大张旗鼓的,又把这些话给原地奉还了回去。

    这下,众人也不好接话了。

    安蓉的脸上总算有了丝不岔。

    顾时欢也懒得看她的神情,跟这么一群人在一起吃茶,实在腻歪得很。她起身告辞道“家里夫君和孩子都还等着呢,实在没空闲陪各位,先走了。”

    顾时欢这人吧,从来就是这么嚣张,全然不把成安蓉郡主放在眼里。若是以往,安蓉自会不客气对上去,可两人各自成家多年,总是收敛了些脾性。安蓉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她觉得自己收敛不少,可今日一瞧,顾时欢却仍是那样,所言所行毫不留情面,即使成亲了也还是如此。

    到底谁给她的底气在家父母,出嫁后不就是男人么

    是了,说到男人,安蓉便想起那人谪仙之姿,可世道不公,竟娶了顾时欢这么个草包,而且,还对她这般好。

    娶谁不好偏偏娶顾时欢

    所以,当昨日得知祝长君为夫人过生辰而点河灯放烟花时,她心里的妒意真是藏不住了。今日便邀人过来,务必要下一下她的威风。

    见她起身要走,安蓉也站起身,“那我送送祝夫人。”

    两人走到假山处,顾时欢站定,“你有何话想说”

    她与安蓉打交道已久,这人翘翘尾巴,便知道她想做什么。

    安蓉也毫不遮掩,“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回去给祝大人带个话。”

    “什么话”

    她红唇轻启,“三年前,驿站雨夜,多谢他解氅相助。”

    顾时欢冷眼看着她,“说明白了”

    “有何不明白的他乡驿站与祝大人相遇,得祝大人慷慨赠衣解寒,自是要好好谢一番,只不过,我不好当面致谢,只有劳烦你了。”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明白中又渲染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顾时欢都听笑了,果真也笑出声来。一个柳依依,一个安蓉,他祝长君还真是容易遭寡妇惦记

    她向前一步,也毫不客气说道“死了男人还这般不安分,惦记别人的夫君,真是不要脸”

    “你”安蓉气得胸口起伏,怒瞪顾时欢。

    “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告诉你,像你这样的,我夫君看不上,你想也别想”

    说完,她不屑的嗤了一声,抬脚走了,留下身后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安蓉郡主。

    回到溯苑,顾时欢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茶,才算勉强压下心中不快。

    恰逢祝长君这会儿进门,见她脸色不佳,便问道“听丫鬟们说,你去吃茶了,怎的这样快就回了”

    “我想回就回,还需向你报备么”

    “”媳妇好像越来越暴躁了。

    他走过去将人揽住,又一把被她挣脱开。遂挑眉问道“你近日脾气见长啊何故”

    “怎的,嫌我脾气不好”

    “不敢。”

    “那你就别问。”

    “好。”

    “”顾时欢这会儿真是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想跟他吵一架,他竟然还不接招。

    这男人,真是没劲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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