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君兀自欣赏了半晌后走下台阶。
“我来。”
顾时欢正要将一盘果子摆上案桌, 被他夺了去。她朝他看一眼,只看到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线条如刀削般, 俊朗威严。
这些年他每日晨起都要去后院演武场打一套拳, 身形保持得很好, 一点也不见老态,反而越来越有些成熟男子的魅力。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桂花酒香, 做事慢条斯理, 极其好看。
顾时欢也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
“你看什么”他问道。
“没什么, 看你摆放得对不对。”拜月用的器具以及食物摆放皆有章程, 可不能摆错了。
“那对不对呢”他偏头一问。
“嗯。”
他自己也知道是对的,以往没娶妻之前他也做过这些事,还记得清清楚楚。
等摆好后,两人便在廊下坐下来,等月头升高了再撤案桌。
瑾玉由祝长君抱在腿上,说着小兔子的故事。奶娘为了应景,这两日特地说了月亮里有个广寒宫,广寒宫里头祝了个叫嫦娥的仙女。故事发生在天上人间,这类传奇很是吸引人,奶娘只说了两遍,瑾玉就记住了,这会儿便拿来说给爹爹和娘亲听。
祝长君认真听着, 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顾时欢有些犯困, 她忙碌了一整日,着实有些疲倦, 便悄悄的打了个哈欠, 被祝长君发现了。
“困了”
她微不可查的点头, “有点,不过还能坚持。”
“不然你先去歇息片刻,等时辰到了我喊你。”
顾时欢摇头,“睡下就很难醒来了,还是再等等吧。”
这是实话,她如今肚子月份大了,但凡睡下便不容易再醒来,倒不是睡得有多沉,只是自己躺下后就泛懒,再是不想爬起来的。
没过多久,里头的祝老夫人也熬不住了,由丫鬟扶着她出来,说道“长君啊,娘先睡下了,回头将饼子和果子留给我就是,我明早起来吃。”
“好。”祝长君将瑾玉放下,站起身送她回屋子。
再回来时,见顾时欢低着头一啄一啄的,他走过去喊她,“夫人”
“怎么了”顾时欢迷迷糊糊抬头。
“时辰到了,咱们吃饼吧。”
顾时欢吃饼是吃不下了,象征性的咬了一口,又吃了颗果子,随后就坐在一旁看女儿吃。她吃得津津有味,还是豆沙馅儿的,豆沙糊得满嘴皆是。
顾时欢从袖中拿出巾帕给她擦,“吃慢点。”
“不呢,爹爹说一会儿带我点天灯,我要快些吃。”
祝长君吃完一小块嫌太甜就不吃了,也坐在一旁喝茶静静等着。
戌时二刻,空中陆陆续续的升起孔明灯,一盏一盏,渐渐的越来越多,似乎千百盏之多,在朦胧的夜空中缓缓飘远。
顾时欢站着望了一会儿,随后才让丫鬟们将孔明灯拿过来。
本来准备了六盏,祝府一人一盏灯,但有三人已经歇下了,便只让人拿了三盏过来。
瑾玉的是小小的一盏灯,上头画着兔子和鱼,色彩艳丽,煞是好看。顾时欢与祝长君的灯则是四面空白,两人各自拿着毛笔在上头写字。
瑾玉好奇,“娘亲要许什么愿望呢”
“说出来就不灵验了。”顾时欢说道。
瑾玉又跑去他爹爹那里问,“爹爹悄悄告诉玉儿好不好”
祝长君摸摸她的头,“不好,这是爹爹的愿望,你自己也有灯,你也许个愿望吧。”
“可我不会写呐。”
“你想许何愿望告诉爹爹,爹爹帮你写。”
瑾玉勾了勾手指,祝长君蹲下去由她抱住脖颈,她伏在耳畔悄悄的说道“我想要弟弟乖乖听话,我想以后不吃青椒,我想去城外游湖,我还想跟爹爹和娘亲一起睡觉。”
她虽是悄悄的说,可夜太静,顾时欢还是能听到。当听到最后一个愿望时,她朝那父女俩看过去,祝长君也正好看向她。
“你的愿望太多,写不下,只能许一个。”他说道。
“那我想跟爹爹和娘亲一起睡觉。”
祝长君笑了,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这个愿望好,估计能实现。
于是他大笔一挥,在灯上写下来,其中睡觉两字还写得格外醒目。之后他将灯递给女儿,“拿去给你娘亲看看吧,这个愿望能否实现还得看她。”
顾时欢
片刻后,三人点燃孔明灯,看着它们渐渐升高,瑾玉欢呼起来。
“夫人,你过来一下。”
顾时欢看过去,不明白他突然喊她过去作甚。然而她不知道,就在她扭头的瞬间,她适才放的那盏灯被人用弹弓打落下来。
等她确认祝长君是没事找事之后,再次朝天空望去,此时空中已经升起了许多孔明灯,分不清谁是谁的。
她望着半空的一片灯火,片刻后,笑得满足。
最后,瑾玉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放完灯,她迷迷糊糊的被奶娘抱回去睡了。
顾时欢也很困,她嘱咐人将东西收拾妥当后,自己也准备回正院歇息,原本以为祝长君应该会送她,但没想到他只是远远的说了句“辛苦了,你早些睡。”随后便自己去了外院书房。
走到玄关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见他脚步坚定,背影匆匆。
他应该很忙吧,她想。
中秋过后,裴寂和顾时嫣便准备离开去边疆了。
他们走的那日,天色昏暗,狂风呼啸,城外道路上被卷起漫天沙尘。
顾时欢和祝长君以及大长公主一家站在十里亭送别。大长公主没什么,倒是顾驸马躲在一旁呜呜的哭成个泪人,众人轮番劝他,然而人年纪大了就像小孩一样,越劝越哭得伤心,本来只是小声呜呜,结果后头泪水滂沱。于是送别裴寂和顾时嫣的场面,反倒变成了劝解顾驸马了。
顾时欢怀着孩子,孕妇最是容易情绪敏感,她劝着劝着,自己也哭了,但又不好意思在晚辈面前哭,毕竟儿子女儿侄女外甥都在呢,她便使劲忍着,可哪曾想,忍着忍着便忍不住了,等顾驸马好不容易止息,她这边也呜呜哭起来。
祝长君好笑,将她拉至一旁细细给她擦眼泪。顾时嫣也走过来,眼眶红红的说道“夭夭莫哭,姐姐此去许过几年就回了,等到了边疆我写信给你,听将军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宽阔的河流,我这次去看看,回头将那些有趣的事跟你讲。”
孩子们不知道分别是何意,倒是对顾时嫣这翻话引起了浓厚的兴趣,围着她纷纷喊道“嫣姨母,我也要,你写信给我好不好”
顾时嫣摸着瑾玉的小脑袋,笑着点头。
被孩子们这么打岔,顾时欢心绪平缓了许多,她擦干眼角,再看看另一边,不远处祝长君和裴寂在谈事,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各自站得笔直,面容一个比一个严肃冷清。谈到最后各自颔首回应,算结束话题。
时间慢慢磨着,但再如何磨也终究到了分别之时,众人目送裴寂顾时嫣一家三口上马车,含泪挥手告别,马车渐渐行远,直至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大长公主长长叹了口气,说了句,“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后上了马车。
嫂嫂杜玉兰经过顾时欢身边时摸了摸她的肚子,安抚道“别哭啦,孩子能感受得到呢,没准等孩子会说话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嗯。”顾时欢轻轻点头。
她哭得视线模糊,上马车时差点踩空,被祝长君眼疾手快的接住,把他吓了大跳,索性将她横抱进马车里。
顾时欢也不挣扎,这会儿她难受着呢,从小疼爱她的姐姐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虽然众人都笑着说还会再见还会再见,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也许以后再也见不了。
路途遥远,隔的不止是山水,更是岁月。
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哽咽起来,既然是在马车上,且孩子们与奶娘在后面车厢里,没了顾忌她便不想忍了,呜呜哇哇的哭起来。
祝长君一直观察她呢,本以为她靠窗蔫蔫的似要睡着的模样,哪知没过一会儿却又哭起来,一开始只是低低呜咽,随后声音越来越大,跟唱曲似的,还不重调。
他无奈摇头,将人拉过来搂住,“想哭就哭,憋着更伤身。”
顾时欢此刻也不挑剔,有个肩膀靠着总比自己独自抹泪的强,于是便埋在他怀里哭了许久,蹭得他衣裳鼻涕眼泪皆是。本来玄色长袍被水打湿最是显眼,因此,等到家门口下车后,他胸前的那片衣裳简直不能看。
而顾时欢哭过之后就真的睡着了。她今日起得太早,天还蒙蒙亮就被顾嬷嬷喊醒来,一大早又哭得过多费尽心神,这会儿睡得实沉得很,被祝长君一路抱到正院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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