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一过, 初秋的天气变得凉爽起来,虽然日头依旧高照,可时不时吹来些和煦的凉风, 令人舒爽惬意。
临安大街的清风茶楼便最是南北窗对开,从早到晚都有清风穿过, 最是适合呼朋唤友吃茶的好去处。
顾时欢带着三个凝丫头进了大堂, 瞧了眼高台上说书的人, 问道“今日为何换人了”
往回她每次来皆是看见一个白嫩小生在那里说书, 他唇红齿白, 温文尔雅, 模样也很下饭呢。可今日说书的却是位头发花白年过半百且满脸褶子的老先生。
她上楼梯前逮着店小二问了句,那小二讪讪解释, “哎哟, 您今儿来得不巧, 那书生回去成亲了,前些日子家里给看了个大胖媳妇, 他高兴着呢。”
顾时欢皱眉,怎么她稍微看得顺眼的男人都已经名花有主了呢, 真是心堵。
“那他还回来说书吗”
“当然,那书生是咱们这最受欢迎的,少了他可不行,下个月便会回来,您放心。”
顾时欢满意点头,带着丫鬟上楼了。
她往常过来惯常喜欢坐回廊上靠窗的位置,北边靠窗, 南边是栏杆, 视野宽阔, 往下一看便能瞧见大堂里人来人往。
可今日不巧,这位置被人占了。
若是其他人倒没什么,顾时欢重新换个位置便是。可今日她心情不佳,且占了这位置的人是她的死对头安蓉郡主。
显然她也才到,桌上空空如也,还未上茶,两个婢女站在她身后,见到她后便提醒了句,安蓉转头朝她看来,立马神色戒备。
“呀,这不是咱们临安有名的顾美人吗怎的,没去相亲,反而得闲来这里吃茶呢。”
她嘲弄之意明显,顾时欢听得刺耳。
说起相亲一事,顾时欢就来气,她今年十八了,自从过了十八生辰后,她阿娘对她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不再准许她出门,总是唠叨着让她嫁人,还拘着她学中馈。她整日被唠叨得耳朵起茧子,于是前阵子,便同意家里的安排与吴御史家的三公子相看,那人她没见过,但听说长得还可以,又文采斐然,便也含着点期待的心思。哪曾想,那吴三公子后头突然变卦,拒绝了她,转头就去相看了别家姑娘,两人还成了。
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公子小姐们年纪到了,皆会由家里安排相看,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只不过都暗中进行,这家不行换那家,总有一家会开花。但大长公主许是好不容易劝得女儿同意相亲,且相看对象是颇有才名的吴三公子,心里一高兴便在宴会上嗑瓜子时不小心说漏了嘴,于是惹得所有人都知道顾时欢要相看吴三公子,但吴三公子瞧不上她。
因此,这段日子,顾时欢成了临安城闺中小姐们闲磕牙的笑话。
这相亲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顾时欢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可后来她无意中得知吴三公子不仅瞧不上她,还私下说她是个草包美人,这就让她气不过了。她没计较他临时变卦不讲信誉的事呢,他竟然还出言诋毁她,再加上近日收到各种异样的眼光,她觉得,心里这口恶气不撒出去不爽得很。
于是,当得知吴三公子今日约了友人再清风茶楼吃茶时,她便从家里偷溜出来,准备给他点颜色瞧瞧。
却不曾想,刚上二楼就见到了死对头。
两人暗中针尖麦芒你来我往已久,对各自的套路及死穴皆摸得一清二楚。
安蓉郡主主动出击,先带着顾时欢的脸面踩一踩。
可顾时欢不是吃素的,听她这么一嘲弄,内里的火气便收不住,她走上前去,在椅子上坐下来,“我就是得闲怎么了总比有些人整日假装忙里忙外招呼众人喝茶,可连个相看的人家也没有,实在可怜。”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人家瞧得上你。
安蓉郡主在临安城的名声与顾时欢半斤八两,都好不到哪里去,同样十八岁了也没嫁出去。
“你”,安蓉拿手指着她。
“我、我怎么了我说实话罢了。”顾时欢转头吩咐凝翠,“你去让店小二沏一壶上好的猴魁过来,我渴了。哦对了,再上几盘我爱吃的点心。”
凝翠得命下楼去了,凝香与凝知守在她身后,两拨人互相对峙,各自为营。
“喂,顾时欢,这是我定了的位置,你要想吃茶,还请换个地方。”
“你定的就是你的了上头有写你的名字”顾时欢毫不在意。
“我定的当然就是我的,难不成还是你的这桌子又可有写了你的名字”
这时,顾时欢嘿嘿一笑,趾高气昂说道“真不好意思,还真写了我的名字。”
安蓉郡主诧异,以为她说蛮话,冷嗤了一声。
“不信”顾时欢挑眉,“往你左手边的桌子腿瞅一瞅,对,就在雕花鱼尾巴那个地方,看仔细啦。”
安蓉郡主半信半疑的看过去,还真在鱼尾巴那里发现了个歪歪扭扭的字欢。
“”
“怎么样安蓉,请起吧这是我的桌子。”
“你你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我问你桌上有没有你的名字,你不吭声,却反问我有没有我的名字,呐,现在发现有我的名字了,难不成你还想厚着脸皮继续坐下去”
安蓉发现不经意间着了她的道,在刻着她顾时欢名字的桌子上喝茶,她自己也觉得浑身不是滋味,于是气鼓鼓的带着丫鬟们走了。
顾时欢得胜,心里欢快,身子慵懒的往后一靠,得意的哼起小曲来。
这一幕被正要下楼去茅房的祝长君看了个正着,他心下唾弃如今真是世风日下,竟有女子这般粗俗泼辣,毫无贤淑端庄可言。
气走安蓉后,顾时欢心情舒畅的喝茶,凝知小声问她,“小姐,那名字您是何时刻上去的”
凝知跟她出门少,不清楚情况,但凝香知道,她在一旁解释道“一年前就刻着了,去年老爷得了把镶满翡翠玉石的匕首,拿给小姐把玩,小姐想试一试那刀锋不锋利,结果了不得,这都一年多了都还没消去呢。”
凝翠这会儿从楼梯匆匆上来,她适才是去盯梢了,得了消息后赶紧回来禀报,“小姐小姐,吴三公子出来了,正往后院去呢。”
“刚出来的”
“是。”
“走,咱们这就跟过去。”
顾时欢让凝香在这守着,她带着凝知凝翠赶紧下楼往后院去。清风茶楼的后院宽敞,有几间屋子,是小厮们住的地方,也放着些杂物。
“他走哪条道”
“这边呢。”凝翠指路。
后院回廊靠墙有条甬道,这条道通向几间屋子的后头,这后头嘛,就是茅房所在位置,顾时欢清楚。她让凝知在男子专门走的那条道的树下守着,自己则隐在屋檐拐角,等那吴三公子出现后再喊她。
凝知尽职尽责,目不转睛盯着。所幸这会儿快午时,半天也没几个人来,她红着脸躲在树下,鬼鬼祟祟。
过了一刻钟后,凝知悄悄喊她,“小姐人来啦。”
顾时欢探头出去,见甬道尽头走来了个月白长袍的公子,手打折扇,风度翩翩。顾时欢眼神询问凝翠,是不是他
凝翠点头。
顾时欢心想,这人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私底下却是个爱说人小话的伪君子。道貌岸然,呸
眼看他走近,顾时欢见四下无人,便现身出去,将这位吴三公子拦住。
“敢问小姐有何贵干”吴三公子疑惑不已,上个茅厕都能遇到女子拦路。
“你就是吴漾”
“正是在下。”
顾时欢闲闲的上下扫了他两眼,“长得勉勉强强吧,也不知是哪家女子眼瞎看上你了。”
她说话毫不客气,令吴三公子不悦,他询问,“在下可有得罪过小姐为何出言不逊”
顾时欢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呐,自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就圣贤了,可实际上跟蹲在街口闲磕牙的长舌妇一个模样,外表看着斯文,内里不堪得很。”
“你怎的如此无礼”
“吴公子,出言不逊的是你在先,我只是以牙还牙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便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位草包小姐,顾时欢。”
听到她名字,吴三公子哑然,他想起自己的确有说过她是草包的话,彼时私下说是一回事,但被正主听见又前来对质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顿时尴尬得脸红,想了想,先道歉,“在下其实其实也是听他人说言,所以才”
“听别人说你就也这么说了你口出恶言,可想过女子闺誉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却毫不知礼,我看你是白读了。”
吴三公子心想,就你这样在茅厕门口堵人的恐怕也不在乎什么闺誉吧,但这话不能说出口,只得继续赔礼道歉,“是是是,顾小姐教训得是。”
他觉得没脸得很,闲时跟朋友的一句玩笑话竟没想到有今日这般境遇,只想赶紧道歉快些走人,要不然一会儿来人看见,那真是丢人到家了。
他道歉真诚,态度良好,但并不能换来顾时欢的原谅,她昂头挺胸气势汹汹的将他堵在小道上,正准备再出口恶气时,便瞥见甬道另一头站着个人。
这人正是祝长君,他将将从茅房出来,准备回去,可路被人给堵住了,于是只好静静等待,也全程观看了一场女恶霸欺压良民的戏码。
吴三公子也转过身来,见后头站着人,他局促不已,也不等顾时欢让路,绕过她就赶紧溜了。
顾时欢心里憋着的恶气还没撒完呢,卡在喉中不上不下,见吴三公子跑了,于是看这个扰她兴致的祝长君很不顺眼,尤其是祝长君那嫌弃鄙视的眼神,令她十分不爽。
便远远的朝他瞪过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么”
祝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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