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俞善如约带着俞信来入学。
不仅带着关书上约定的五百文铜钱,还恭恭敬敬的奉上十条肉干、一合红枣、一合桂圆等六样约定俗成的拜师礼物,俗称六礼。
郑秀才也满意的回赠一小捆葱和一把芹菜,寓意希望弟子聪明勤奋。
俞善笑眯眯的收下了。
郑秀才虽然屡试不中,基础知识却掌握得相当扎实,想来应试的经验也十分充足。
据俞善打听来的风声,郑秀才为人不算迂腐,教导学生也有耐心,不会动不动就体罚打手板,就是学费收得贵。
不过相应的,郑秀才收学生也有点门槛,不是见人就收,宁缺勿滥。
俞善想着,往后俞信若是能考上秀才,有点功名傍身也好。要是不能,也没关系,至少希望读书可以明理。
反正,一个九岁的孩子必须得去上学是俞善脑海中固定的思维。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俞善订的东西陆陆续续送到了小镜庄。
而小镜庄的庄奴们这些天也没闲着,地里没什么活计,正好腾出人手,按照俞善的吩咐,搭起了竹屋。
从山上伐来老竹,简单的火烤杀青之后,刷一层桐油,搭建成一排三间相通的屋棚。
再用买来的石灰和上黄泥,掺上河里淘出的细沙,做成简易的三合土,糊在竹屋的棚壁上,就能做到不透风雨。
当俞善定做的石磨和石臼送来的时候,就直接安置在其中一间竹屋里;
中间的竹屋按照俞善的吩咐,起了两口大灶,架上两口大铁锅:一口蒸锅,一口煮锅。
那煮锅上还特意开了一个巴掌宽的缺口,要是俞善在,就可以解释,那是为了引流而特意设计的。
可庄奴们却是不懂,几乎确信年轻的主家被偷工减料的铁匠蒙骗了。
最后一间屋子是做什么用的,庄奴们也看不出来。
邓春会点木工活,做了不少竹架子摆在这里。要不是每个竹架都分很多层,数量又太多,他真以为是主家是要晾衣服用的。
最后竹屋完工的时候,已经痊愈的杨黍特别兴奋带着同胞妹妹杨禾,在三间相通的屋子里乱跑乱跳。
这俩孩子出生以来,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呢。
看得米氏的眼眶一阵发热:“当家的,你说主家就是聪明,山上砍点竹子搭成的屋子,比咱们的泥屋可要好上太多了,又高又敞亮,还不怕漏雨。
你说,咱们就守着这满山的竹子,怎么就没想起来盖两间?”
“你以为砍些竹子,糊点黄泥就行了?”
多少人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杨庄头往年给周家送粮食、送鱼米菜蔬,经常跟车到府城,还是颇有些见识的:
“别看屋子上头铺的竹瓦做起来简单,可是主家教的方法就是严丝合缝,不透光不漏水,没有主家教,咱们哪个会做?还不是捆点秸秆搭上,该漏雨还漏得像筛子一样。”
“挖地基的时候,为了防虫蛀,地底下硬是洒了半寸厚的石灰,还有掺在那什么三合土里的石灰,光这一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一是有见识,二是有资财。”
说着话,杨庄头也爱惜的进屋子里转了一圈,出来以后,神情希冀的说:“孩他娘,我总觉得咱们是要有好运道了,跟着俞主家,肯定有好日子过,也能住上这竹房子。”
其实俞善的想法很简单,她想把稻米加工成米粉来卖。
说起来,米粉、面条好像做法很简单。可是在这个时空,一直都是米麦同食。
人们像吃米一样,直接把麦粒蒸熟,称为麦饭。
麦饭的滋味如何俞善没试过,但是想一想就觉得费牙口。
一直到前朝才有人把麦子磨成面粉,再加工成面条、馒头,自那之后面食才发展出众多花样。
庐州府地处中原偏南,俞善不知道前世云贵地界现在有没有发展出米粉,至少这里没有。
据说一斤米可以出一斤半米粉,深加工产品总比原材料有赚头吧?
这天,趁着俞信休沐,俞善带他一起来小镜庄试做米粉。
当俞信知道这个庄子是姐姐的时候,惊讶的小嘴张得像河蚌,半天都合不上。
他可是立下心愿,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以后让姐姐过上好日子的,现在一看,有个如此能干的姐姐,他的压力好大啊啊啊……
按照俞善事先叮嘱的,庄奴们先碾出一百斤稻米,一大早就取清水泡上,等着俞善姐弟俩上门。
俞善来了以后,净过手,伸手捏起几粒泡过的米,轻轻的一捻就碎,她满意的点头:“以后泡到这种程度就行了。”
用新石磨把大米磨成雪白的米浆,再倒进细布袋中,像压豆腐一样,用重重的石板,挤出其中的水分。
水分挤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把这些湿粉打散,再团成一个个扁扁的粉团,有成年男人两个拳头那么大。
把粉团上笼蒸熟,夹出来放进石臼里打成粿团,直到它们变成一盆白嫩嫩、颤巍巍,韧性十足的柔软粉浆之后,重头戏来了。
俞善带来了两个造型奇特的超大漏勺,说造型奇特,是因为它们没有手柄。
在大铁锅里倒满水,煮得开而不滚,俞善示意杨庄头捞起一勺粉浆,倒进漏勺里,直到漏勺盛满。
眼见往下漏的粉浆开始变得均匀,俞善才把漏勺平移到锅的上方,轻轻抖动,瀑布一般的雪白的粉浆落进开水锅里,迅速定型。
过了一会儿,烫熟了的米粉开始在水中上下漂浮,俞善示意杨谷的妻子:“邓桃嫂,麻烦开始捞吧。”
邓桃早就拎着一双长长的特制筷子,紧张的等在一旁,等着俞善一声令下,她就慌慌张张伸出筷子在大锅里搅了起来。
刚煮好的米粉柔韧无比,又长又滑,可不是那么好捞的,邓桃的筷子滑了好几回,才慢慢的找到窍门。
这时候就显出铁锅上那个引流口的好处了。
邓桃盯准锅里漂浮的米粉,一筷子夹下去,快速卷几下,顺着引流口,轻松就将米粉捞出来,流进早就准备好的一盆冰凉清水里冷却。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冷却好的米粉捞起,滤干水分,直接晾在邓春做的竹架上。
如此忙活了整整一上午,一百斤大米用完,做出一百五十斤鲜米粉,和预估的一样多。
俞善大手一挥:“今天中午大伙就吃米粉吧,做法和面食差不多,风味却很不一样。”
俞善来的时候拎着杨庄头那天当谢礼的山鸡,早上请米氏把它炖成一大锅鸡汤。
中午,每人一大碗鲜鸡汤米粉。
面前的米粉剔透晶莹,色白如雪,浸泡在金黄的鸡汤中,汤面上飘着碧绿的葱花、芫荽,热腾腾的香气四溢。
杨庄头慎重的捞一筷米粉,只觉得入口非常爽滑,再一咬竟十分弹牙,米香浓郁、韧劲十足。
再呷一口鸡汤,连汤带粉唆进肚子里,整个人暖洋洋的,一碗下去,满头都是汗。
“过瘾!”杨庄头简直是一口气就干掉了一大海碗的粉。
他话一出口就觉得失态了,不好意思的抬头看,才发现人人都是吃得头也不抬,唯有小儿子杨黍发出含糊的“嗯嗯”声,应合自己老爹。
俞善也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米粉了:“怎么样?杨庄头,这个米粉的营生可做得?”
“做得做得!”杨庄头兴奋的直搓手:“这等秘方主家都愿意托付给我们这些庄奴,我们一定不负重望,绝不会泄露出去的!”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忠心。
俞善倒是没想到,杨庄头想起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保密。
手底下的人有保密意识当然是件好事。
其实,俞善并没有把这做法看得很重,因为像米粉这么简单的制作过程早晚会有人琢磨出来,但是俞善不介意先吃上一口肉。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成本。
大晋朝的一石有一百二十斤,按照一石稻米六百文算,一百斤大米的成本就是五百文。
这么算下来,新鲜米粉一斤的成本是三文零三厘,以二两一碗粉来计算,一斤粉能做五碗,卖一文钱一碗都有赚头。
就是不知道晒干以后,干米粉能保存多长时间。
俞善可不觉得光靠在镇上或者县城里这么一碗碗的零卖,就能卖完七十石稻米制作的米粉。
以后销路打开,哪怕薄利多销,也肯定要以批发干粉为主。
不过今天亲手试做了一遍,俞善倒是发现了其中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她都一一记在心里,想着回头有了收益,再慢慢投钱进来。
下晌,杨庄头他们特别积极的又泡了一百斤大米,打算多做些米粉出来。
见他们越来越熟练,彼此间配合也算默契,俞善这才带着俞信回家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俞善远远就看见有人在等,还不止一个。
这大半个月相安无事,俞善几乎要忘了俞家老宅那帮人。
看样子,人家可没忘记他们姐弟俩。
俞老头蹲在石阶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杆;赵老太不耐烦的团团转,俞善看着,地上的地皮都仿佛薄了一层。
赵老太先看见姐弟俩回来,眉毛一竖,张口就骂:“小蹄子不好好在家呆着,乱跑什么?倒叫我一通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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