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不上恋战,急忙冲向思归。
思归扬起脸,痛苦地惨叫一声。
声音痛彻心扉的凄厉,整个大地轰隆震动起来,仿佛万千生灵都在感受他的痛。
泥石崩裂,云飞碎散。
凤凰虚影抵住了万千苦雨,却被思归一声长啸震碎消失。
黑衣鬼脸上的骨头动了动——是个扭曲的恐惧表情,下一秒,他直接被振飞出去,撞在石头上炸成一片碎骨,戴着面具的骷髅咕噜噜被大地吞噬,附身的鬼影遁入大地,瞬间消失。
司溟渊摸了摸眼下——摸到两道血痕。
他还没来得感觉到痛,整个人都已经被震得七窍流血。
千钧一发,同样七窍流血的胡晴化作一只巨大的六尾白狐,张开染血的尾巴,把人类身体的其他两个同事保护起来。
思归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他想什么人能来救救自己。
下一秒,他落进一个炽热的怀抱。
汗水和血腥的味道格外清晰,思归抓挠着对方的衣服,声音里带着软软的哭腔,“疼……”
“嘘,嘘,我知道,我知道你疼,”司溟渊一下一下抚摸着少年骨骼凸起的后背,“告诉我该怎么做。”
思归呻/吟着,发出一声委屈的,糯糯的鼻音,“你别不要我。”
司溟渊,“不会的,不会不要你。”
“唔……”那一声虚假的温柔应诺落进耳朵,思归抽噎一声,伸手抱住他,侧脸靠在他胸前,满足地叹了口气。
司溟渊愣了愣。
少年现在就是一具枯瘦可怕的干尸,皮肤死白,全是枯涸的皲裂。
但是他们抱在一起,司溟渊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胸膛里,一颗心脏在跳。
充满活力,生生不息。
他没有心跳,所以这感觉……只能是思归的。
思归眉头蹙着,勉强恢复一点意识。
随着心跳声越来越大,枯干的皮肤像泉水灌进沙漠,一点点饱满起来。
没过多久,又变成那个笑眉笑眼,一脸无害的少年。
好像一眼即将枯干的泉,先前被人将所有的储水拿去,又被恶意污染,浊黑一片,泉眼周围变成一片荒败的沙漠,但是,这一眼泉却从未放弃。
它在暗中努力的净化自己,一滴一滴积存新水,直到新的,充满生机的泉水存够,便再次顽强地滋养出绿意,拯救苍生。
思归看着他。
“陛下。”
他用最后的力气吐出两个字,噗地呕出一口黑血,膝盖一软,整个人重重扑进他怀里,晕了过去。
司溟渊喘了口气,和胡晴面面相觑。
思归做了很长的,光怪陆离的梦,纷繁复杂的梦境走马观花一样浮浮沉沉,有些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有些却是他因为恐惧而无数次梦见的虚境。
他恍恍惚惚地想起那只猴子。
那是一个浮华虚捧,皮囊华美的年代。
他记得自己要去汴京护国寺,送一枚释迦摩尼的佛骨,沿路被打劫了七八次,那时候强盗遍地都是,坐在路边吃一碗面都会莫名其妙被揍一顿。
他又长得好看,白衣翩翩的,端方如玉,是个不世出的精致美少年。
无数人对他藏着难以言说的龌龊心思,思归并不在意,反正也没人打得过他。
等到了汴京之后,好巧不巧的,正赶上重阳佳节。
表面上的繁华盛世还是那样热闹喧天,杂耍游乐的坊正好离护国寺不远,等办完了事,他干脆去那一带逛了逛。
看看人间有什么好玩意儿能哄他笑一笑。
头一眼,就看见一个耍猴人。
那只猴子精灵古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会写字哼曲,聪明的不可思议。
他毕竟是小孩心性,就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看着看着,突然发现,那分明是一双人的眼睛,满溢着痛苦,恐惧,生不如死。
护国寺的小和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抬手唱了句佛号,“小施主,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思归垂了垂眼,“什么呀?”
“这不是耍猴人,这是个人贩子,”小和尚指了指那只猴子,“那就是被拐来的小孩,用烧红的铁柱灼烫皮肤,等烫到浑身血肉裸/露,就用一张新鲜剥下来的猴皮蒙上去,然后灌药吊着命,要是那小孩不死,猴皮和肌肤长在一起,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暗里,他们把这种孩子叫做……”
小和尚古井无波的双眼微眨了眨,“猴童。”
斜阳夕照,却让人觉得遍体发寒。
小和尚意味不明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转,喃喃道,“人披了猴子的皮,就变成了猴子,那么,披上龙的皮,披上凤的皮,是不是就成了龙凤?”
“人能变成猴童,是不是也能变成龙童,凤童,佛童?”
思归耳力惊人,诧异地望向小和尚。
小和尚腼腆地笑了笑,端着自己的法钵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腼腆羞涩的笑,像一本书里被特意摘取标注的一段文字,突然在梦境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变得诡异又阴森。
思归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明明只是一段回忆,却像噩梦一样让他心口发慌。
冷静了一会,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病房里静悄悄的,有清晨的暖阳洒在地上,冷而清新。
病床边加了一张陪护床,司溟渊躺在上面,放不下的长腿垂在地上,闭着眼,安静地睡着。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到不那么锋芒毕露的司溟渊。
思归眼神凝住。
司溟渊闭着眼,从额骨到下巴的那条线,仿佛腾峦起伏的巍巍青山,浓密的眼睫覆下一小片羽状的阴影,像随时会有一瓣落花,婀娜多姿地落在上面。
鼻翼高挺,正是最险峻的山峰,孤冷,傲岸,透着股不近人情的疏离。
唇不薄不厚,有些苍白的红,唇角收拢成一道锋利的线条,微微一勾,生杀予夺。
他还小的时候,总是会依偎在司溟渊怀里,下意识地仰望这个人。
那双眼睛离他最远,仓灰色的瞳孔,总是显得遥不可及。
“醒了??”
声音打断思归的思绪,司溟渊睁开眼,走过来在他额头上摸了摸,“退烧了,好点没?”
“好了。”手指温暖的热度在额头上蹭过,思归耳尖红了红,“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倒不麻烦,托你的福,好歹那个女人活下来了,”司溟渊双腿以一展,在陪护床上坐下来,“我们打听到不少有用的信息,等你回局里一起研究吧。”
“小朋友,”司溟渊笑着眯起眼,“很厉害嘛,还能活死人肉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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