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也不理会这会儿突然又开始发疯的人,他垫着脚,扶着墙,一点一点往地窖那边移动,还未长好的骨头发出阵阵的刺痛。
衣袖上沾染了房胚的黄泥,玄空这边刚走了两步,那边就有一只手十分粗鲁的拽住了他的右手,然后往后一甩,接着一个人就贴了过来。
玄空错愕的看着扶着他腰的杜清远,这施主……变得好心了?
杜清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伸手,但他看到那和尚步履艰难的样子,下意识的就朝着他走了过去。
既然已经这个样子,那他就当积德行善了。
这么一想,杜清远将自己那一瞬间手掌的微颤压下,眼中恶劣一闪,接着就将自己的手收的更紧,让这个和尚不得已贴着自己的腰。
然而杜清远设想的对方恼羞成怒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那和尚居然只是淡淡的皱了皱眉,然后就随着他的力道走了!
“你到底有没有作为一个男人的羞耻心?”杜清远一边迁就着玄空的速度,一边咬牙喝问。
玄空不知道这为什么又跟羞耻心扯上关系了,他不解道:“请施主言明。”
杜清远看了他一眼,然后忽然凑近,“就像这样。”
下一秒,玄空就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还是没有吗?”杜清远挑眉问。
玄空面色不变,异常的安静,仿佛不觉得自己正在以一个女人的姿势被人抱在怀里一样。
到了这个时候,杜清远也没从眼前这个和尚那里看到半点窘迫,他面色淡淡的,仿佛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中。
遗世独立,超脱凡尘。
“你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要成仙了呢!”杜清远冷哼,他心中有着骤然升起的不悦。
“贫僧……”平缓无波的声音从胸膛那边传来,这让杜清远想要远离,但又忍不住想听他接下来的话。
“贫僧是佛门弟子,不可位列仙班。”
杜清远听了玄空的反驳,只当他故意用言语戏耍他,于是怒极反笑:“我现在一撒手,你见阎王的几率可比你见佛祖的大。”
玄空听杜清远对佛祖如此不敬,他本来想驳斥两句的,但下一秒,他的脚就落在了地上。
“到了。”杜清远开口。
看了看地上的痕迹,杜清远挪开周围压着的几块石头。因为刚刚抱了玄空,现在又俯身,杜清远的伤口处现在已经蜿蜒留下两道血痕。
他的伤口开裂了。
玄空见杜清远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想了想,他开口道,“让贫僧来吧。”
“你?”杜清远怀疑了看了看玄空清瘦的身量,然后嗤笑道:“你还是在一旁待着吧。”
当初在杜府还被好吃好喝将养出了一身细肉,现在除了养尊处优来的肤色还在,剩下的肉早已经不翼而飞了。
玄空也不管杜清远是否拒绝,他一手一个,很快将两个石头搁到了一旁,然后又去搬动其它几块。
等玄空搬完石头,掀开地窖门的时候,玄空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大约是那些人已经去而复返了。
玄空顾不得计较许多,他先把还没有回神的杜清远一把推下去,接着自己一个灵敏的翻身,悄无声息的也落了下去。
将地窖门留了细细窄窄的一条缝,玄空这才顺着楼梯往下走。
地窖里,杜清远勉强扶着梯子站稳,这昏暗的地窖里看不清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只听到了一声低骂,“臭和尚!”
“施主的伤口还是早点处理才好。”玄空不痛不痒道,他习惯了杜清远这种态度,只当他自言自语即可。
杜清远也发现了他根本奈何不了这个和尚,除非他真的动手杀了他。忽然间杜清远又想到了自己当时摸到他脖子时候,那种令人微颤的触感。
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带着薄茧的手指,杜清远的胃里像被塞进了一颗珠子,既觉得异样,又难以忽略。
杜清远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语气突然就冷了下来,“你帮我处理。”
以这种语气,就算玄空这么冷淡的性子也有些薄怒了,“施主还是自己弄吧!”
玄空这话一出,杜清远非但没觉得恼怒,反而微微勾起了唇。他发现了,这和尚情绪波动小,逗他玩儿、惹他生气是一件相当有意思的事。
“我就要你来帮我处理!”杜清远凭借着极强的目力,一把抓住玄空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侧。
接着,杜清远听到一声低低的冷笑,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不妙的预感。然而还不等他躲避,他的伤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嘶!”杜清远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也不得已松开。
玄空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鲜血,他又恢复了平静,“施主请自重。”
虽然看不到玄空如今的表情,但杜清远还是能想想的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杜清远忽然觉得自伤口而上一丝滚烫,直涌入了他的喉头,让他不自觉的低笑了出来。
不是冷笑,也不是嗤笑,而是愉悦的笑声。
玄空隔着黑暗,定定往出声的那边看了好半晌。接着就避开他,往另一个角落去了。
“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杜清远收起笑意,皱眉。
玄空半点不受影响,“怕施主再发疯。”
“你!”杜清远正欲再说什么,地窖附近忽然出现了杂乱的脚步声,判断其数目,已经远不止那七、八个人了。
玄空闭眼静心听了一会儿,然后低声开口,“一共一十五个人,其中一十三个脚步沉稳,剩下的两个脚步虚浮,有些气弱之相。”
惊讶的情绪自杜清远眼中一闪而过,他点了点头,只当赞同了玄空的说法。
地窖上面交谈声音隐隐约约的,听不分明。杜清远面色冷凝,等他注意力分到玄空那边的时候,他发现玄空的呼吸也丝毫不乱,对于现在两人这种随时被发现的状态好似并不觉得紧张,哪怕来寻人的人数骤然增加了一倍。
“这地窖可不够隐秘。”杜清远挑眉道。
知道杜清远在说什么,玄空反道:“施主想问贫僧为何不慌乱,那贫僧也问一问施主,为何如此淡定。”
明明就早有安排的事,何必又来假装。在明知道自己还尚在追杀之中,却什么都不做,这完全不符合杜清远这类人的性格。
杜清远没想到玄空会这么说,一时间表情也有些悻悻。
就在两人这两句话之间,地窖上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和,接着就是草木翻倒的声音。
听到这个动静,杜清远的眉头顿时隆起,堆成小山模样。
“放火!”这一声嚷叫直直的闯入地窖之中。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杜清远有些焦躁,他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一群废物!”
转头,杜清远一把将玄空拉了过来,然后对着他耳语,“这个情况爷可没预料到。”
张二那个怂包明知道他已经受伤了,还不敢让人下来,生怕被他杀上去了结了他的狗命。既然这样,他又是怎么有胆子钻刘氏的裤子的?
说起来,刘氏的手段还真是了得,连张廖的二叔都胆敢下手。如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受伤。
那边,地窖入口已经感觉到了一阵热气涌了进来,连着几点星火,几缕烟雾也断断续续的渗了进来。
玄空看着如今的景象,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左腿。
若不是他左腿断伤,他……
就在玄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他忽然就听到了杜清远的声音。
“等着,爷会带你出去的!”
杜清远说完,接着就攀上了梯子,借力一脚将地窖的木门踢飞。被踢飞的木门好巧不巧,正砸中了一个大汉。
因着那股力道,大汉只来得及用双肘抵挡一下,然后就被砸昏了。和杜清远预料的一样,站在不远处的就是张二。
张二见到杜清远,脸色先是抖动了一下,接着不自然的笑了,“杜贤侄……”
“你一个外室子,”杜清远拍了拍靴子上沾的土,眼神轻蔑,“配叫我贤侄?”
这下子,张二的脸挂不住了,吊三角眼也变得阴冷,“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仗着出身肆意欺辱别人的人!”
“反正你要死了,我不与你计较,让你走痛快点。”张二面上有着快意。
然而张二嘴上说的饿痛快,他对上杜清远那毫不掩饰饱含杀意的眼神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下一瞬,张二就恼羞成怒,“你们但凡谁能割下他的脑袋,爷赏金千两!”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目露赤红,饿狼一般的盯着杜清远。
杜清远肌肉一绷,率先一拳挥向最近的一个大汉。大汉狼狈的往一旁躲,但他肋骨处却没能避开。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不顾这种声响,杜清远趁机夺过他手中的刀。
这下子,那些人稍稍的冷静了下来,看着杜清远更加忌惮。僵持片刻,所有人持刀,瞬间蜂拥而上。
杜清远现在到底是受伤,根本不能挡住这么多人的攻击。在割断了两个人的脖子之后,他不可避免的有些力竭。
感觉到背后专门朝他伤口挥过来的钢刀,他咬牙,准备硬生生的承受。然而下一秒,这一刀就被人挡住了。
玄空以左腿为支撑踢出右脚,接着他额头的冷汗就渗出了一片。
杜清远抓过玄空退至一边,还不等他骂出口,一只利箭瞬间穿透了对面一个人的胸膛。
又是两箭极奔而来,令张二那边所有人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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