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受伤的人的皮肉划开,血液顿时犹如泉涌。
玄空用小刀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人的筋脉,接着才一点一点将镶嵌在其中,带着倒刺的铁器挑出来。
那人身上一共七处伤口,等玄空处理完了以后,他脸上被溅上的血已经不停地开始往下滴落,看起来倒不像个慈悲的和尚,反而更似山野中吃人剖心的妖物。
如此映衬之下,玄空眉心一点观音痣更显殷红。
坐在堂中首位的男人,也就是司马濯捻了捻自己的手指,一双虎目微微眯起。
约半个时辰,玄空将三人的外伤都处理好。见流血依旧止不住,他转头问众人:“这里可有桑皮线?”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刘青山抓了抓头发,一张满是横肉的脸越发狰狞。
“取桑树之皮,去其表层,待见中白后,经锤制而成的丝线。”玄空抿唇道。
此线制作简单且不易断折,且愈合之后不必取线,治疗外伤很是方便。
玄空说完,就对上了一屋子人茫然的眼神,这让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想了想,玄空只得再次开口:“……蚕丝亦可。”
然而这话一出口,玄空察觉整个堂中越发的安静,所有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偷瞄向了为首的司马濯。
整个堂中,可就他一个人有。
司马濯眸色沉沉的看了玄空一眼,接着从怀里拿出一方软巾扔了过去。
玄空刚接触到手便知这是最上等的桑蚕丝,触之生温,韧而轻软,比之棉线要好上许多。
已经来不及将软巾进行蒸煮,玄空即刻用针抽出了其中几根丝线。此番动作过后整个软巾就变了形状,不能再用了。
刘青山见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急口快,下一秒他就嚷嚷了起来:“大哥,这不是你珍藏了好几年,准备送给未来夫人的雪云丝么?!”
雪云丝价贵,一匹价值千两黄金,非王公贵族不可享用,他们打家劫舍多年就见过一小块儿,现在就这么被这和尚给拆了?
司马濯没好气的横了刘青山一眼,“是人重要还是东西重要?”
“当然是兄弟重要……”刘青山气弱,但他撇了一眼玄空,语气又变得激烈起来,“不过大哥你真的信他能治?这可是朝廷专门弄来对付我们的东西!”
看那地上流出的那么一大摊血,刘青山甚至怀疑人都已经被这和尚和治死了,不然怎么这么久了,三个人没一个哼唧一声的。
玄空不理会刘青山的话,他将第一个人出血最严重的伤口按在一起,眼神微动,手上拿着的针豁然穿过了那人两片皮肉。
带上司马濯,堂中一共来了七、八个人,众人一同看着玄空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感觉到莫名的一阵凉风吹过。
刘青山咽了咽口水,他/娘的,认识这和尚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这幅面孔,人的肉也能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
等彻底处理完三人的伤口,玄空舒口气之后拭了拭自己额际,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己僧袍袖子上沾染的斑斑红痕。迟疑了一下,他又用擦了脸颊的另一侧,不出意外的又是鲜血淋淋。
司马濯坐在椅子上,看着玄空如今满身满手都是血的模样,唇间顿时溢出了一串低笑。
刘青山等玄空站起身,第一件事就是蹲下去探了探那三人的呼吸。确定了三人还活着之后,刘青山才哼笑一声站起来。
玄空刚想提出告辞,接着就被人大力的揪住了衣襟。
自他开始轮回之后,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饶是玄空六根清净,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走什么霉运。
揪住玄空的是闻忠,他的名字虽然听起来憨厚,但一身火爆脾气在整个寨中是出了名的,身上戾气也最重。
“臭和尚,你以前是不是故意看着我们折腾?!”闻忠凑近玄空,一双眼睛瞪得宛若铜铃一般。
这和尚有这本事到现在才使出来,其心当诛!
见闻忠眼中透露出赤/裸/裸的杀意,司马濯眉头拧了一下,道:“松开他。”
“大哥!”闻忠虽然有些不甘,但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悻悻的收回了手。
玄空没有理会自己皱成一团的前襟,他望着司马濯,平静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几个月不见,这和尚倒比以前有趣了一些。
司马濯把玩着拇指上带着的玉扳指,垂首看去,“我救你不假,但你愚弄我们在先,这笔账该怎么算?”
司马濯像是在笑,可眼中不曾化去的寒冰却昭示着他心中的不悦。
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深意,双手合十之后,玄空就开口了,“贫僧愿听施主驱策。”
他落在此处必然不会是巧合,想必这一世的机缘应该同这里有关。思虑之下,玄空心中便有了计较。
司马濯闻言,心中有些满意,于是眼底冷色也稍稍减褪。露出带着刀茧的手,他不轻不重的点了点桌子,“若你以后再行欺瞒之事,我就让你横尸当场!”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玄空微滞了一下,他抬头认真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但愿如此。”对于眼前的和尚,司马濯并不信任,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玄空本就是不喜多言的人,见司马濯留众人似乎有事要商讨,他将雪云丝织就的软巾搁在司马濯手边的桌案就准备离开。
司马濯看了一眼染血的软巾,接着不耐烦的挥手,“这个你带走,当老子赏你了。”
这东西划丝之后就没什么用处了,留下也是扔掉,不如让这和尚带走,还能多给几个人治伤。
玄空也不推辞,再次接过软巾放置在自己的袖中,他接着就走出了这里。
等玄空离开以后,司马濯的脸色顿时一肃,等众人落座之后,他才开口:“诸位对此次朝廷围剿有何看法?”
本来坐着的七、八个人一听这话,顿时纷纷开始动作,捂头的捂头,捂肩的捂肩。
“大哥,我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可能是旧疾复发……”一个青面汉子开始哀哀呼痛,怎么看怎么滑稽。
刚刚揪玄空衣襟,动作虎虎生威的闻忠则变得蔫吧了起来,“哎哟,我伤口好像裂开了……”
……
看着横七竖八歪倒的众人,司马濯浑身肌肉一绷,接着一掌就拍在了桌子上,他怒斥:“都别给老子装,今天这事儿一定要有个章程!”
浑身煞气一放,底下的人顿时安静了,司马濯见状,这才满意。
刘青山拱了拱手,干笑道:“一切都听大哥的。”
司马濯听完,脾气差点没压制住,“放/屁!这么大的事能只靠老子一个人拿主意吗?”
刘青山苦着一张脸,只是眼中认真之色一闪而过,“我们都是粗野汉子,能活到今天全靠大哥撑着,大哥说什么做什么,我们绝无怨言!”
司马濯往下一扫,发现所有人都在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彻底爆发了:“滚滚滚!都给老子滚!”
众人都是打定主意跟着司马濯的,于是也就没有了那么多考虑和顾忌,一个一个拍拍屁股就离开了,留下司马濯一个人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神秘。
另一边。
玄空又花了半天的时间,他终于知道了这个壳子之前的身份处境。
时下昏君当道,听信宦官之言,纵容他们祸乱朝纲,几乎将朝中贤良之臣斩杀殆尽,搅的整个朝廷一片乌烟瘴气,百姓更是民不聊生。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如此统治之下,各处好汉纷纷揭竿而起。虽然大多被镇压,但朝廷也因此千疮百孔。
他现在待的这个地方叫松虎寨,里面的人都是以前松虎村的人。河阳郡守的独子在恩县,也就是松虎村所在的地方。与松虎村的人起了冲突,河阳郡守的独子一怒之下就调了守城的兵卫围了松虎村。
将人交出去之后河阳郡守的独子心中余怒依旧未消,眼见屠村之祸将近,司马濯带领一众丁壮便开始反抗,他以一己之力杀死了河阳郡守的独子并三十个守城的兵卫,然后带着活下来的村民落草为寇。
从村民突然变成了山匪,对于其中生存问题,就算是悍勇无畏的司马濯也免不得焦头烂额。
然而长时间的劳作虽然让众人练就了一把子气力,但于计谋上所有人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时候玄空现在所用的身体,也就是之前的志远和尚就出现了。
志远和尚是被河阳太守从上云寺请去给他痛失爱子的夫人讲经的,行至半路,连人带护卫就被司马濯带人劫了下来。
司马濯本欲杀掉志远和尚,但见他一身气质淡然出尘,以为是个深藏不露的智者,心思一转,就将他强留在了山上。
本以为日久之后,志远和尚看清了形势,会主动献上良计来维持发展松虎寨,但司马濯没想到的是,这和尚竟然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除了诵读经文,其余的东西一概不会!
人已经留下了,而且除了日日想要感化他们之外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司马濯也想了想,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如此过了两年,志远和尚变成了玄空。
……
夜幕低垂,星辰陡转。
玄空枯坐半晌,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本想要吃晚饭,但他忽然又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腥臭味儿。
他一身血污到现在还没洗……
挑选了一件干净的僧袍,玄空就带着往自己屋子外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潭走了。
这水潭还是他今天探查的时候发现的,洗澡泅水都没什么问题。
等玄空到了以后,他才发现那里隐隐的“哗哗”的水声。
有人已经来了。
站在很远的地方,玄空抿唇问:“敢问水中的施主……是男是女?”
若是男子则无碍,一同洗即可,若是女子他便只有往别处去了。
司马濯从水中钻出,带起了偌大的水流,银亮的月光下,他露出来半个腰身,上面的肌肉紧实的排列着,两道深深的线沟直直的蔓延到胯部,接着隐没于水中。
虎目眯起,司马濯沉声道:“男子,你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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