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虎寨。
玄空站在哨塔上瞭望着远方,一夜未眠让他面容染上了倦怠,连那枚观音痣都有些暗淡。
伸手感受了一下风向,见风向又恢复了正常,他这才微微收敛了眉眼。
“如何?”司马濯一身戎装登上哨塔,脚下的木板发出一声微弱的低鸣。
玄空点了点头,“烟雾方向已改,可以下山了。”
司马濯眼中冷光顿射,但见玄空面色有恙,他面色下意识的缓和了起来。
迟疑了一下,司马濯开口,“你……”
不知道为什么,司马濯向来理智的头脑忽得有些空白。这和尚,约莫对他使了什么仙法?
见对方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玄空只好露出一个笑容,“贫僧在此等候施主凯旋。”
良久,司马濯那边也没有动静,玄空皱眉望去,却发现这人一张古铜色的面皮涨的有些红,口齿也更加不清晰了。
司马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迈着大步下了哨塔。片刻后,哨塔下就传来了一声宛如雷啸的声音。
“都随老子来!”
长刀在空中挽出了银亮森冷的刀花,司马濯飞身上马。马儿一声长嘶,接着就是大地震颤之声。
百十个人齐齐一吼,停息在田间树头的鸟惊慌失措的振翅,盘旋在半空。
玄空神色淡淡的从哨塔上看着这一幕,等所有人几乎都钻入森林中看不清身影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司马濯仿佛回头看了他一眼,再细看又仿佛只是错觉。
随即,玄空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另一边。
司马濯捂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他连抽了好几口气凉气也没有把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压制住。
而司马濯的反常终于引起了稍微细心一些的刘青山的注意,但刘青山只是以为他是对即将爆发的大战紧张所致,于是安慰道:“大哥放宽心,兄弟们哪怕豁出性命去,也不会让那帮孙子好过的!”
司马濯扯了扯嘴角,一双虎目越发骇人。
面对着司马濯突然爆发的气势,刘青山胯/下的马忽然惊乱起来。赶紧将爱驹带到离司马濯远一点的地方,刘青山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很快,司马濯和杜远光就看到了对方。
两队人马对垒,根本没有一个人说话,唯有刀枪相向!
想起这两日被扒下来狠狠践踏的面皮,陆远光奋力一声嘶吼,“杀!”
司马濯长刀一甩,沉着脸就迎了上去。
这个时候从远处窜出的二十多个小孩子开始拿着弩放冷箭,虽然临时培训出来的准度不够,但好在这驽是三箭齐发,一时间倒真有不少人被射中。
“分散成三队,呈两翼包抄,中间一队给我杀!”陆远光一面抵挡箭矢一面指挥。
见士兵散开和松虎寨中的汉子混乱在一起,如此情况下根本来不及再放箭,那些孩子面上虽急,但到底还是咬着牙重新隐没在了草丛里。
“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司马濯砍瓜切菜一般的冲进人群,直接对准杜远光就挥起了长刀。
陆远光抬手迎击,然而下一秒他虎口剧烈的痛麻,接着手中紧握的刀就飞了出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神力之人!?
捂着断裂的手掌,陆远光目露惊骇,接着他飞快打马,想要逃离司马濯的攻击范围。一旁的几名副将见状,纷纷持刀上前挡在他前面。
“啊!”“啊!”“啊!”
三声整齐的惨叫之后,陆远光余光中就看到了豁然被腰斩的三人,与此同时,血雾溅了他满身。
这下子,陆远光是真的被吓破了胆。狼狈的滚落下马,杜远光顾不得身上五脏跌出的疼痛,他面对着司马濯忽然颤抖了起来。
这个时候陆远光没法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司马濯面上身上不停的滴落着尚还温热的血,大片大片溅起了一片小湖泊,宛如恶鬼临世!
感受着刀尖挥下给脖颈带来的刺痛,陆远光尖利一叫,接着就是忙不迭的求饶,“我投降!我投降!”
司马濯眯眼,将刀架在陆远光的脖子上,“既然你已投降,那么下面该做什么不用我教了吧?”
陆远光肝胆俱裂,赶紧声嘶力竭的喊,“都停手,都给我停手!”
等所有人安静下来之后,陆远光发现自己这边已经接近一半人躺倒在地上了,至于松虎寨那边也好不了多少,死了三四十个人,剩下的身上也或多或少受了伤。
闻忠捂着自己的几乎断成两截的胳膊,抬头看着司马濯,语气愤恨异常,“大哥!杀了他给兄弟们报仇!”
敏锐的感觉到停手的士兵又开始蠢蠢欲动,司马濯摆手,“和尚说不能杀他们,只把他们压回寨中。”
见是玄空交代下来的话,闻忠哼哼了两声,想要反驳,但到底是压了下来。
以百人之力战胜两千人,若非自己亲身经历,闻忠只以为是天方夜谭。对于施计的玄空,闻忠现在心情更是复杂。
陆远光见松虎寨人七零八落的站在那里,本欲反口,但见那些士兵都畏惧的看着司马濯,明显是被司马濯吓破了胆,他忽然就失了力气。
自他刚刚说出那一句投降,现在再发号施令,恐怕没人再听他的了。
拉着软泥一般的陆远光,半是拖拽半是提起将他放在自己的马背上,等众人接过小孩子们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这些还能站立的士兵夺了武器捆起来之后,一行五六百人就这么拉拉杂杂的往松虎寨中走。
看到显眼的寨名之后,几乎所有的汉子都红了眼睛。
他们竟然还能活着回到这个地方……
空空荡荡的寨子正中站着一个蓝色僧衣的和尚,山风猎猎吹起了他的衣袍,唯一不曾动摇的,唯剩和尚宛若雕玉的眉眼,还有他眉心红痣。
司马濯心中一阵阵鼓胀,接着又是一阵阵紧缩。
——
将这些人捆在靶场上,接着刘青山、闻忠一干人等跟着司马濯和玄空就进了青砖盖起的议事堂。
看着坐下的人或是庆幸生还或是悼念兄弟,玄空下一瞬就撇见了司马濯一丝不苟等着听自己言论的模样。
既然有了司马濯为代表,很快其他汉子也安静了下来。然而玄空一开口,就让他们的心情又恢复了沉重。
“朝廷还会再派人来的。”玄空抿唇道。
是啊,吃这么大一个亏,朝廷这次势必要和他们松虎寨死磕到底,不然这天下可真得没了纲纪。
一时间,所有人的面色一变再变。
眼见沉默不可遏制的蔓延,司马濯扶额,冷硬的脸了抽动了一下。
这个时候不该是庆贺和鼓励么……
想了想,司马濯补救道:“事情还没到绝境,诸位大可不必惊慌。”
见司马濯有和玄空一唱一和的架势,刘青山心中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
对于司马濯的安慰,众人都看向了玄空,若说冲锋陷阵倒是司马濯比较靠谱,但在计谋上,整个松虎寨的人加起来都比不过玄空一个和尚。
短短几日,所有人都将玄空当成了主心骨。
面对所有人殷殷期盼的目光,玄空顿了顿,接着转头问司马濯,“施主想当皇帝么?”
经过几天时间的探查,玄空发现司马濯腹中笔墨虽少,但可塑性极强。加上乱世之中不需太多学识,有行军打仗的本事和一众绝对忠诚的簇拥者便可成一番大事。
这些司马濯都具备,所以玄空才有此一问。
然而等他话音落下之后,他发现所有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哪怕是司马濯,也没忍住露出了一阵一阵的怪异。
“王失其鹿,天下共逐。”玄空一一扫过堂下众人,接着复又开口,“有何不可?”
各朝开创累世功业的皇帝,大都是从微末发迹,草寇出身的也不再少数。
闻忠最先没忍住,他瞪着眼睛问:“我们拿什么给大哥争这个天下?!”
整个松虎寨,现在零零散散也就剩下八十多人。朝廷呢?朝廷现在光兵马都有八十多万!
见有人已经开始嘀咕“异想天开”之类的字眼,司马濯眉毛一竖,那些人瞬间就闭嘴了。
“还有新俘虏上来的那些士兵。”玄空转了转佛珠。
闻忠脸瞬间憋红,忍笑忍的十分辛苦:“……那是五百个人。”
不是五万,更不是五十万。
玄空摇头,面上有些无奈,“可贫僧和各位施主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朝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所有人在官府的户籍已被公示于众,哪怕是伪作平民隐于街头巷口恐怕也不成了。
闻忠张了张嘴,最后辩无可辩,他狰狞的面上顿时有些颓然。
“贫僧自当竭尽全力,为施主谋算。”冲司马濯深深一揖,玄空平静道。
哪怕最后无法事成,他也能保他们全身而退。
眼中腾起一抹火焰,司马濯狠狠压下。再开口时,便已是嘶哑难言,“……好。”
短短一个字,司马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答的是什么。
收敛瞬间外放的情绪,司马濯低咳一声,又恢复了常态,“下一步呢,做什么?”
没有察觉一旁坐着男人的失态,玄空起身指了指悬挂在几张虎皮中,简陋的地图。
修长的指尖划过一片领域,在虚空中画了个圈,玄空抿唇,“第一步先占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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