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小说:拜拜[穿书] 作者:西西特
    茭白一觉睡醒, 戚以潦不知何时走了,医生又来查房。

    病房的门半开,茭白瞥见了外面的陈一铭, 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茭白没有立即让陈一铭进来, 他跟医生说话,很配合地回答问题。等医生走了, 茭白还是没管已经往病房里看的陈一铭, 他叫戚二进来,给他弄饭。

    饭不是医院食堂的,也并非柳姨准备,而是章枕在公司后厨给他做的,常温保存,到点让人送过来。

    章枕连看着他长大的柳姨都信不过。

    戚二给茭白把床头摇高“白少, 今天的海鲜汤不能再让我们喝了, 枕哥批我们倒没事, 关键是他情绪上”

    戚二欲言又止,那几个叛徒不止让老大失望至极, 对他们也是不小的打击。

    这么多年同生共死,一起打屁打拳的兄弟间竟然有外人,对他们玩阴的, 这是老天爷给他们扇耳刮子呢。

    老大在戚家长大, 跟着戚爷混,他在那样的环境里保留着很矛盾的赤子之心, 拳头狠心不狠,这次犯了病, 大家都能理解。他们也能在老大用充满戒备审视的眼神看过来时, 回以坦然和难受。

    难受的点, 不是因为被怀疑,是因为老大的创伤后遗症。

    据说那会跟一辈子,只能缓解,不能根除。

    戚二塌着两条粗黑的眉毛,祈求地看着茭白。

    “行了,我喝。”茭白说。

    “诶”戚二忙支小桌。老大被出卖后,戚爷就对内部来了场大清洗,留下来的全是绝对的亲信。

    他通过层层考核脱颖而出,才被分到了喂饭一活,不知道其他兄弟有多羡慕。

    因为这活儿能证明,老大对他的信任和认可。

    戚二挖一勺米饭就菜,送到茭白嘴边“啊。”

    茭白张嘴,他已经习惯了戚二的婴儿式喂法。是的,习惯了,他扯了扯身前的小黄鸭饭兜

    “陈一铭。”茭白喊了声,“进来。”

    病房外的陈一铭舒口气,推开门进去。他的合作对象是茭白,协议里许诺的事也只能茭白来兑现,戚家那位跟章枕都不会管他。

    这一年的秋天,很多人度日如年,包括陈一铭,他一直被关在医院附近的低劣小宾馆里,由戚家人二对一的看管,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有戚家在,沈寄的仇家都动不了他。

    前提是茭白还有得救。

    茭白死了,陈一铭就会死。什么协议都起不了半分作用。

    陈一铭怕茭白活不成,所以他时不时地向看守他的人打听。他大概知道茭白做过多少次手术,被抢救回来过多少回。

    出不去,也断了跟外界的联系,陈一铭很被动,能做的就是等。他以为要到冬天才有消息。

    意外的是,秋天的尾巴上面,他就等到茭白的伤情好转,要见他。

    陈一铭一进去,就听茭白问,“手电筒呢。”

    这问题作为开场白,他不是没想到,所以他还算淡定“在戚董那。”

    茭白快速咽下嘴里的虾仁“你怎么给他了”

    陈一铭挠眉心,他跟了沈寄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已经固定,处事方法全是应付沈寄的那一套。

    依沈寄的作风,身边受宠的小情被人逼得用了手电筒,他一定会把手电筒塞那人嘴里,亲自动手。

    之后会把血淋淋的手电筒丢地上,让对方舔干净。

    陈一铭见过沈寄做类似的事,具体几次他不记得了,最近一次是惩罚知意。沈寄用高尔夫球杆打烂了他那张某个角度跟茭白相似,害自己母亲断气的脸,将他平时用来化成茭白的化妆品往他嘴里塞。

    当时知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沈寄按着他的头,要他舔化妆品。

    知意没舔完就被拖去墓园,放血。

    陈一铭全程都在现场。

    所以,转移躲藏地的那时候,陈一铭就找袋子把手电筒装了起来,原汁原味。

    那天破破烂烂的茭白被送去医院急救,陈一铭也被押到了车上,中途他将他和茭白的合作都说了出来,包括手电筒一事。

    戚以潦在吐血,章枕在哭,他们听进去了多少,他心里没数。

    到了医院,茭白进手术室,戚以潦跟章枕跟过去,陈一铭在那一层的拐角,几个人盯着他。

    陈一铭闻着医院独有的死亡与新生味道,突然清醒过来,戚以潦不是沈寄,他的报复,用不到手电筒。

    应该。

    陈一铭又不是百分百确定,毕竟上流圈的绅士里多的是病态患者。心理上或者精神上。

    戚以潦是绅士群体的代表,向来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极少发怒,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藏得极深的怪癖。

    万一戚以潦提起手电筒,那他要是丢了,上哪儿找去。

    就因为那一点点不确定,陈一铭最终还是没把手电筒扔掉,而是用医院的洗手液洗干净。戚以潦有洁癖,这点他知情。

    等陈一铭现身手术室门外,拿出手电筒,把准备好的一番话讲出来以后,他庆幸自己没将其丢垃圾篓。

    因为戚以潦带着手电筒走的时候,手背青筋鼓得骇人。

    或许沈氏的前董事长,过上了每天都要吃一吃手电筒的日子。

    “什么时候给的”

    陈一铭听到茭白的问声,他收了收思绪“你摔楼那晚。”

    茭白满脸卧槽“章枕呢,知道”

    陈一铭道“在场。”

    茭白蹙眉看汤碗里的菌菇,那两人竟然只字不提。

    负面情绪就像长在心里的霉点,说出来,摊出来,让它见光,它才会消失。

    闷着,那霉点只会越来越厚。

    好吧,理是这个理,但人不能次次都做得到,他也不行。能做到心里没有一寸霉点的都是神。

    茭白看一眼抓着勺子,瞪一块南瓜的眼神如同瞪杀父仇人的戚二“你先出去。”

    戚二的苦大仇深一收,他把饭菜盖上,用眼神警告陈一铭。戚二更是还趁茭白不注意,对陈一铭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一铭理理路边摊上五十元两件的外套,自从他老板沈寄逃生失败,他就没再穿过正装。全是监视他的戚家人给他弄的衣服,他硬生生从一个职场精英变成了无业游民,各种意义上。

    病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茭白臭着脸调整了一下身前的饭兜,他倚在床头,让陈一铭给他喂两口水。

    陈一铭喂了,他对他这个盟友发出迟来的唏嘘“你对自己真狠。”

    茭白从陈一铭眼里看到了不解,不明白他怎么能那么不在乎自己。这就错了,他对自己下得去手,不是不在乎自己,刚好相反,他那么做,正是因为珍惜自己。

    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再生机会。

    茭白是在即将走上人生新,就要触碰梦想的时候死的,天知道他有多少怨念跟遗憾。

    他能激活个人账号成为玩家,靠的是生存意念跟筑梦信念双爆,可见他有多想活。

    “我要对你说声谢谢。”陈一铭又道。

    茭白摆了摆手。

    他们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那时候,要是没有茭白的说服跟引路,陈一铭应该会忍着恶心完成他老板下达的指令,等茭白被找到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茭白如果死在铁笼里,尸体被发现,不论他逃到哪,都是死。

    或者他们谈成了协议,用手电筒辅助,茭白让陈一铭来,许诺他“没事,身体是我自己的,你尽管下手,我不会怪你,我也会跟我哥说清楚”之类,那他照样会死。

    因为他精神不好,紧张,没经验,下手没轻没重,可能会让茭白在中途死掉。

    即便茭白在他手上留了一口气,那也没用。戚以潦怪不怪罪他不确定,但小沈董,以及身手好的那位精神病患者都不会放过他。

    茭白活着,是暴风雨平息的前提。

    陈一铭这段时间在小宾馆里反复想过,他没步上他老板的后尘,手脚都在,三餐能吃上饭,可以说是全靠茭白撑下来,才有他的活命。

    “互相成就吧。”茭白猜到陈一铭所想,装逼道。

    陈一铭“”

    “你让人把我叫过来,是要兑现陈诺”陈一铭见茭白不提,他主动把这件事拎出来。

    茭白不答反问“没改变注意”

    陈一铭点头。

    茭白又问“你真想利用戚家的资源脱离这个圈子改名换姓,以一个新身份去小地方找一份喜欢的工作,和一个合眼缘的姑娘组建一个家庭”

    “对。”陈一铭刻板着脸,十分坚定。

    “作为一个助理,你已经爬到了最高的位置,看到过那个职业能看到的最高处的风景,腻了也正常。”茭白嘴上理解,心里吐槽。

    陈一铭看破红尘,甘愿卸甲归田,柴米油盐岁月静好放屁

    不就是跟着沈寄做事的这些年得罪了太多人,又不能确定自己找的下家能保住他,一直保他,就想趁机撤。

    反正钱也够花,命要紧,不如先避风头,等几年后再看形势决定走向。

    时间分秒流逝,陈一铭察觉出异常,他在职场积累的锋利拿了出来“你要毁约”

    “是又怎样”茭白龇出小虎牙。

    陈一铭满脸被耍了的怒气,却没做出什么举动,他不能怎样。

    “你作恶多端,是个垃圾,”茭白冷笑一声,“不过一码归一码,你的确帮了我。”

    陈一铭没露出轻松之色,他知道这话题不会结束的这么容易。

    果然,陈一铭就听到茭白来一句“你去见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陈一铭的脸色一变。

    茭白用疑惑的语气说“陈助理,你怎么是这个表情,出事这么久了,你不是应该去见见你主子,好让他看到你平平安安”

    陈一铭“”茭白是要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茭白闭了闭眼,自从他在北城打沈寄两耳光,发现也就那么回事之后,他就懒得对照小本本上的账一笔笔讨回来。

    小黑屋一行让他深刻明白,报复沈寄,要走心,用心,可不能粗暴了,那只会让他觉得痛快。单单只有身体上的痛压不跨他的不可一世。霸总致死都是霸总。

    “以前怎么叫他,去了还怎么叫。”茭白戏都没劲演了,恹声道。

    陈一铭不免抽了下眼皮。对一个在为多年,被亲生儿子夺权的家族一掌舵者来说,再被人叫“董事长”,太讽刺,笑话一般。

    “对了,”茭白说,“你在手机上找找沈氏记者招待会的新闻,让他看看他儿子,他肯定也怪想的。”

    陈一铭哑口无言。

    “还有当晚的宴会视频。”茭白思考着补充,他对陈一铭笑笑,“都有记者跟拍的吧”

    陈一铭板着脸“嗯。”

    “那就这么办。”茭白靠不住了,他叫陈一铭给他把床头摇下去,躺好了说,“你再买一只那样的手电筒,揣兜里带上。”

    陈一铭一顿。从刚才的几点来看,茭白报复人的法子都是戳心,不暴力。

    现在怎么

    那时候茭白在铁笼里说要买大号的手电筒,陈一铭只当他是为了发泄给自己力量。

    难道真要那么做还是要他动手陈一铭有些抗拒。

    “想什么呢,不是让你喂他吃那玩意。老子是人,他是屎,不是一类,”茭白呵呵,“我要你告诉他,你是怎么跟我合作的,任何细节都不要漏。”

    “去的时候记得录音,你表现得好一点,能去的小地方就多一点选择。”茭白皮笑肉不笑,“我让人带你去见你主子,陈助理,看好你。”

    陈一铭转身往外面走,门外的戚二快步进来,凑在茭白耳边说“白少,戚爷在那边。”

    茭白刚要问“哪边”,话绷到嗓子眼,他就有了答案。

    戚二小声说“戚爷一直没去那边,是你今天的身体状况好了一些,他才去的,据那边的弟兄说他半路接了个电话,面色很差,可能,”

    “可能跟姓沈的伤害你一事有关。”戚二说出自己的想法。

    茭白沉吟了会,对陈一铭道“你过几天再去。”

    陈一铭应声离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前主子已经倒了,他总要为自己谋出路。

    茭白跟陈一铭的这场谈话,耗费了他大半精力,吃饭都嚼慢了。

    戚二看茭白情绪不高,就拿出手机,翻开姜焉发的信息。

    姜焉到了住处,那是他和乐队租的屋子,车库改造的,很潮很大,他拍视频敲加过联系方式的戚二,带文字。

    老二,你把这视频给我亲爱的看。

    等他出院,欢迎他来住。

    戚二点开视频,眼睛瞥“老二”两字,壮硕的胸肌震了震“白少,你能跟姜焉成为朋友,这我挺佩服的。”最佩服的是,枕哥也能忍了。可能是茭白的朋友不多,枕哥不想让他生气伤心。

    “都是随缘。”茭白看视频里的房子摆设,扑面而来一股豪放风,住在那,会觉得放松惬意。

    “ 不看了。”他说。

    戚二收起手机“那再吃点”

    “吃。”茭白抬下巴。必须吃,吃饱了影响够了,他说不定能早一点下地。

    在完成任务修复身体前,他的右臂跟腿都要复建。

    不但毁容了,还瘸了,妈得。

    脚踝还要做激光手术。到时候去了,用个东西盖上吧。

    戚二再次给茭白喂饭喂汤的时候,西城郊外一破旧小院里,戚以潦连踢地上的沈寄几脚,他换下了白衬衣,穿着平时的深灰色商务款,领带扯下来绕在手中,领口敞开,露着很少见光的脖颈跟锁骨。

    沈寄被踢得趴在地上,他咳着血丝“阿潦,你送我儿子上位,不怕他像对付我一样,对付你”

    戚以潦一脚踢在沈寄肚子上面。

    “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沈寄露出血迹斑斑的牙齿,笑得诡异,“我那儿子,遗传了我的基因,他的独占是生来就有的,再加上他的世界贫瘠得可怜,零星的朋友都当作珍贵的咳唔”

    戚以潦踹他头部,坚硬的皮鞋踩在他不断起伏的凸起脊骨上面,散漫地向下移动,停在他的尾椎处,一下接一下地碾压。

    “嗬,看到那些监”沈寄带血的唇勾起蔑视弧度,他没说完就被一根领带勒住脖子,那股力道将他的脑袋高高捞起来,再重重往下砸。

    “砰”“砰”“砰”

    额头磕在凹凸不平地面上的声响很有规律,透着失控边缘的人的最后一次自我克制。

    否则,他会杀人。

    戚以潦丢掉脏了的领带,他把下滑的袖子卷回去,捋起散落的黑发,粗声喘几口气,口中充斥着浓郁的铁锈气味。

    茭白身上那些伤,普通人不太能完全看出来分别都是怎么造成的,他能。

    知道是一回事,看了对应的画面则是另一回事。

    戚以潦在来这里的路上,收到了一些监控画面,是他叫去查沈寄书房的人查到的。

    画面里都是,

    戚以潦一口血涌到喉咙里,他弯腰去抓沈寄的头发,继续将对方的头往地上按。

    第一轮,七十个。

    第二轮,三十个。

    第三轮,九十二个。

    第四轮

    第五轮

    “克制”

    戚以潦露在袖口下的小臂肌肉紧绷到抽动,扯下沈寄的一把发丝。

    “砰砰”声再次响起。

    那一块地已经被血迹染成深红色。

    旁边的章枕戴着拳套,半天没出声。沈寄被沈而铵的人送来西城已经有段时间了,一直都是他们过来练拳脚,练完让医护人员过来看看,保证沈寄不死,来日方长。

    三哥今天是头一回来。

    沈寄说了什么,把三哥刺激到了。章枕的脑中想到了一种可能,呼吸快了起来,牙齿咯咯响。

    “是小白被囚的那些天的监控视频,”戚以潦没瞒他,瞒不住,“被我毁了。”

    章枕掉头就去找了铁棍,猩红着眼冲过去。

    戚以潦伸手“给我。”

    章枕攥着铁棍,手指关节冰凉。

    “阿枕。”戚以潦喊,他鼻息里的血腥气更重,心跳也慢下来,身体的不适让他眉间布满阴鸷。

    章枕的手颤抖,他慢慢把铁棍递给三哥。

    像是交出了,能让他报仇雪恨的武器,和他是否能活下去的希望。

    戚以潦接过铁棍,扬起,对着沈寄的尾椎大力挥下去。

    沈寄来不及吼叫,就痛昏了。

    戚以潦丢掉铁棍,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跟烟盒,这是他今天的第三包烟。

    今年的秋季,他每天吸烟的量,都超过以往的每年。

    戚以潦点燃一支烟,口腔里的血水沾上了尼古丁味道,他阖了下眼,喉头攒动着偏头,目光穿过漂浮的烟雾,落在小院的坟包上面。

    那处栽种着低矮灌木,围绕着坟包。

    章枕捡起铁棍,发现三哥看的那里,他浑身僵了僵,像做错事的小孩怕被家长训斥。

    坟包是上周才挖的,里面是沈家老夫人的骨灰坛。

    这周沈寄进食都是强行灌,要他吃得多排得多。

    小院的粪桶撤了,没有厕所,也光秃秃的,只有坟包周围栽了植物,可以用来遮蔽脏污。

    沈寄要么在毫无遮挡的地方排泄,要么去坟包那边的植物丛里,能挡一挡他的排泄物,他二选一,选了后者。

    坟包那里臭气熏天。

    章枕眼里爆发出神经质的亮光,他绷着全身,口袋里的药瓶抵着他的腿部肌肉。

    戚以潦吸着烟“阿枕,你以后尽量别再过来。”

    章枕贴着颧骨的皮肉泛起激动的红“三哥,陈一铭说白白在铁笼里就有个桶用来我为什么不能”

    戚以潦侧过头看他“我是怕你来多了,陷进去出不来。”

    末了,道“小白希望你积极治疗。”

    章枕听到后半句,瘦削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空荡荡的衣物下,他的身子抖动,握着铁棍的手一松。

    铁棍“嘭”一下掉落在地,一小片灰尘溅到他的鞋面上,和那上面的血迹缠上。

    那份杀戮的血色,模糊了一点。

    戚以潦大步朝着院门方向走“接一根水管过来,每天给院子里的地浇水,确保地是烂的,烂出泥水。”

    章枕跟在后面“好。”

    “每天的肌肉松弛药剂继续打。”戚以潦唇边的烟抖了抖。

    章枕摘掉拳套,握了握训练过度的双手。那药剂是改良版的,既能让沈寄无法自杀反抗,还能让他去坟包那走个来回,看看他母亲。

    “从明天开始,不要给他食物,饿三天。”戚以潦踏过门槛,“三天后,一日三餐都送。”

    章枕还没回应,就听三哥又说了一句。

    “食物倒在同一块烂泥地上,不用清理。”

    几天后,陈一铭去的时候,就看到一滩猪都不吃的食物。

    没吃完的跟新的混在一起,最近气温有点高,那味道很酸很臭。

    陈一铭在坟包旁找到了他老板。

    曾经的南城商界领军人物坐在那,以前总是打蜡往后梳大背头的发丝长了很多,野人似的,他身上是几个月前的衬衣裤子,看不出颜色,也没法近人,味道太大了。

    陈一铭走一步呕一步,他佩服那些对沈寄拳打脚踢的人,靠那么近是怎么忍下来的。估计他们蒙住了口鼻,打完就洗澡。

    前任沈氏董事长俊朗高挺,年轻男孩女孩前仆后继地往他床上爬,此时他肮脏丑陋,路边的乞丐都要捏着鼻子说一声“恶心”。

    今不如昔,天差地别,人事全非。

    陈一铭实在是没勇气走近,他停在一个避风处,喊了一声“董事长。”

    背对着他的人身体一僵,一把烂泥就朝他砸了过来。

    陈一铭躲开了。

    这是他跟了沈寄的这些年以来,第一次躲。

    感受是用语言形容不出来的,陈一铭倒不是有多畅快,毕竟当年进沈氏是他的梦想,成为董事长一助更是他人生辉煌时刻,薪水好处和虚荣也没少拿,他就是感觉,人生是场戏剧。

    沈寄始终背对着陈一铭。

    陈一铭心想,茭白让他来这一趟,比任何人的任何报复都要来得有效。

    看看,他这个高高在上,俯视万物的前上司现在都不直面他。

    一条跪了多年的走狗站起来了,主子却成了狗。

    这对主子而言,是多么大的耻辱。

    陈一铭隔着这个距离扫了扫沈寄一身,茭白不将受过的苦一笔笔讨要回来,其他人可不那么想。

    扫了一会,陈一铭得出一个粗浅的接菌,沈寄没有茭白惨。当时在铁笼里,茭白没有被医治,沈寄在这里得到过治疗。

    戚家人要沈寄活得长久。

    茭白去年受的罪,八成都没告诉章枕。

    陈一铭想到来这里的目的,就开录音,主动说起他和茭白的计划,他说得详细,爆开茭白行动过程中的吐槽。

    作为资深助理,陈一铭很会揣摩人心,尤其是他老板的心思,熟能生巧,干好多年了,而且他的记性也强,直接将那一幕幕接近完整地口述出来。

    沈寄的背部佝偻下去,呼吸声沉乱,喉咙里碾出被当成傻子玩弄的愤恨,他就像被锁在海底的老怪物,无能狂怒。

    “就是这手电筒。”陈一铭把新买的手电筒丢过去,“我当时提议,你一出铁笼,我就汇报说行迹暴露,跳过手电筒那部分,茭白说不行,就算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如果他是完整的,没裂开,你还是要我或者保镖们碰他,到那时他就没办法糊弄过去。”

    “滚”沈寄怒吼。

    陈一铭搁以前肯定滚了,这会儿没动“董事长,茭白对你从来就不是欲擒故纵,是你个人的自我欺骗。”

    “你原先的那些床伴小情,他们性格活泼会来事,却不敢真正的违背你的指令,他们还是会迷恋你。”陈一铭说,“你欺骗自己,是因为你不能接受,这世上有人不被你的权势臣服,在你费心思经过一番教训,意识到自己动了心,给了所谓的特权之后,他没有回应你的动心,没有对你垂下脖颈任你撕咬,反而还保有独立的人格,坚决不做你的附属品,这是你放不下茭白,一再做出不符合你身份事情的根本。”

    顿了一下,陈一铭轻飘飘道“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老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沈寄犹如被人狠剁了几下脊梁骨,下意识反驳“你懂什么,我爱他”

    陈一铭的面皮抽搐,他将去年就想说的一番话抖了出来“董事长,不是每种占有欲都是爱,也有的就是对玩具小宠物的独占。”

    沈寄徒然把头往后转,又在中途转回去,他的背后传来声音,“在一段感情里,爱和性,不能分开。”

    “为什么不能分开”沈寄狰狞地皱紧眉头,脏臭的气息紊乱,他说着什么话,开讲座给世人解答似的。

    陈一铭凝神听了一段,整理起来大概就是,那是正常的应酬,逢场作戏,养几个人是生理上的纾解。

    到他那个层面,但凡是功能齐全的谁不养人,这跟情感没有关系。

    陈一铭听到这些,一点都不意外,给极度自高自大的人讲道理等于白费口水,况且,他也不是来当老师的。

    不多时,有嘈杂声响起。

    陈一铭的手机上放起了沈氏记者招待会视频,他把音量开到最大“董事长,沈氏改头换面了。”

    视频里是记者提问,沈而铵回答,他从容沉静,没有结巴。

    采访稿提前给了他,他有准备。

    那些问题里就有针对沈而铵结巴的内容,他由记者问,说明是他想把自己的缺陷透露给外界。

    沈而铵回答的时候说了,他请了老师,会改正。

    所以,一个有点结巴的董事长,不是完全走不下去,只要肯下功夫。

    岑家的太子爷年轻,沈氏的新董更年轻。

    商界那片地,有一半都给了年轻人。新鲜血液的加入,会带起意想不到的效果。

    招待会视频放完,陈一铭就打开宴会视频,他没管沈寄什么反应,倒豆子一样倒出他写下来,背熟的稿子。

    那都是些跟沈寄结交多年的合作商友人,他们全部出席了当晚的宴会,对沈而铵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就连楮家老爷子都出席了。

    戚以潦也有现身。这相当于是给沈而铵站队,助威。

    沈而铵上位后来势汹汹,沈氏的人员有大面积流动,注入了一批新人才。

    沈寄经营半生的事业链,全成了空。

    沈寄趴在灌木丛上面,凹陷脏黑的面部爬满了扭曲的恨意和不甘,全身都在抽搐。

    陈一铭把手机放进兜里“董事长,这些年我很多次都想告诉你,太过自信是致命伤,你有今天这结局,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

    沈寄抓住灌木,摇晃着站起来,慢慢挺起受伤的脊骨往小屋走,他竟然轮到一个走狗对他说教,向他表达同情。

    “做儿子,做父亲,做老友,做金主,做掌权者,你都是失败的,没有一样成功”陈一铭扬声,字字带着刀片。

    沈寄还没挺起来的脊背发抖,他踉跄着,一头栽进了脚前的臭水沟里。

    一只灰毛老鼠受惊地窜逃,见臭水沟里的人一动不动,它就游过来,跳上去,嗅嗅,嫌弃一般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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