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距离沈家老宅不远的路边。
茭白拨沈而铵的电话, 嘟嘟了好一会,无人接听。而戚以潦一拨,就接了。
商人有商人的考量, 就算是暗中较劲的对手, 在没有真正的撕破脸以前, 明面上都会接对方的电话,应酬, 寒暄,尔虞我诈。
更何况如今的沈家跟戚家还没交锋。哪怕小沈董的得力干将在兰墨府吃了两颗子弹。
戚以潦的手机里传出沈而铵平静的声音“戚叔叔,有事”
“是我。”茭白慢悠悠。
那头的呼吸声一滞。
“别他妈再挂断”茭白冷笑,“我现在就在南城, 离老宅不算远。”
沈而铵愣然“你来南城了”
“对, 来了。”茭白靠在戚以潦身上, 眼睛往降下来的车窗外望去,“你约个地方,我过去, 你带上礼珏, 我们谈一谈。”
沈而铵一言不发。
茭白说“那就这样, 你把地址发过来, 半小时后见。”
“我和戚叔叔说了,人不在我这里,我没接触过他,为什么你不信”沈而铵低低出声。
“因为你他妈挂老子电话, 心虚”茭白气急败坏地咒骂了声, “不说了, 见面聊。”
茭白戳到戚以潦的手机屏, 挂掉了电话。他不能挑明礼珏就在沈而铵那, 还有照片为证,这么做,等于把戚以潦卖了。
沈而铵的黑科技团队对付岑家就行,戚家不能被卷进去,刚不过。
“你这朋友会发地址约你”戚以潦把手机放靠车门那边的口袋,手一直搂着年轻人的腰,克制地摩挲。
“会。”茭白把运动外套的拉链拉上去,趴在车窗吹春风。
沈而铵知道他对南城有多厌恶,可他来了。
这是茭白在向沈而铵表明他的坚决,不见到礼珏不罢休。
同时,
茭白顶着半残的身体,大晚上的赶飞机跑这一趟,也是给沈而铵,给他那副不甘心的最后一次机会。
沈而铵将约定地点发到戚以潦的手机上面。那地方就是他此时的所在地,璋萃园。
见瞒不过,躲也躲不过去,他就让茭白直接来关押礼珏的地方。
卡伦把车开到那用了五十多分钟,因为茭白尾椎难受,车就开得慢。
车停下别墅门口,戚以潦打开车门,将折叠起来的轮椅伸展,放到地上,他抬腿下车,对车里的茭白伸手“小白,抓住叔叔。”
茭白攀上戚以潦的胳膊,肩背。
戚以潦抱出茭白,没立刻把他放到轮椅上面,而是抱在身前,腰弓着,额发扫过他的颈窝,深嗅他的味道。
茭白脖子后仰。嗅什么啊老变态,我脖子里不就你佛牌上的沉香。
别墅的门突然打开。
沈而铵的脸露在墙边显示屏上“你们进来吧。”
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戚以潦扫向车旁刷手机的卡伦。
卡伦指了指自己,意思是问我也进去
戚以潦颔首。卡伦把车门甩上,手机一收,迈步跟上。
别墅的路道两边全亮了灯,光线比较明朗。轮椅顺利地碾过一块块青灰色地面,没被植物绊到。
沈而铵在客厅的屋檐下站立,他穿着照片里的浅蓝色外套跟黑西裤,洗过脸了,额发潮湿微乱,唇很冰,眼眸黑漆漆的,那里面是一片秋冬的湖水,静而暗。
别墅的客厅不是跟地面持平,建得高,要爬十几节台阶。
戚以潦抱起了茭白,卡伦没等戚以潦吩咐,就往轮椅那走,准备把它拎上去。
台阶上有人影快步下来,在卡伦前面拿起了轮椅。
卡伦那双长眼一眯,笑道“小帅哥,二次碰面,不打个招呼”
沈而铵沉默地搬着轮椅上台阶。
卡伦伸了个懒腰,意味深长地来一句“这人啊,忘性大,去年六月份的事了,不记得也正常。”
沈而铵的身形顿了顿,他记得。那晚他被药物啃噬,人性所剩无几,是茭白及时找过来,唤醒他的神智,带他去戚以潦叮嘱过的诊所医治,被他踹肚子,被他攥伤手骨。他醒后去兰墨府道歉,茭白反过来开导他。
都记得。
他全部,都记得。
沈而铵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将轮椅轻放到地上,轻声对茭白说“你坐。”
茭白从戚以潦怀里下来,他按着轮椅扶手,慢慢坐上去“礼珏人在哪,带我去。”
肩膀被按,茭白朝戚以潦投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他呕过了,也吐了一次,已经不会再触碰到小黑屋那段恶臭记忆。
戚以潦看向沈而铵,他的眉头皱在一起,长辈一般谴责“而铵,你不是说那礼珏不在你这”
沈而铵道“我会跟茭白解释。”
“谎撒多了,就没什么诚信了。”戚以潦摇摇头。
沈而铵见茭白看过来,他的面上燥热,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喉咙里急闷地喘了几声,似乎要解释,却一个字都没溢出来。
别墅很静,没暖气。沈而铵带茭白去了地下室。
春天的夜晚,地下一层有点阴凉,茭白打了个喷嚏,他这身子比去年虚多了,好在任务做完就能满血。
脑袋上一沉,一件深灰色休闲外套从上方盖下来,裹着一股沉敛清淡的男士香水味。
沈而铵停在前面的一间房外“到了。”
茭白转着轮椅向前,没转动。
戚以潦的胸膛压在轮椅后面,下巴抵在他发顶,嗓音低且磁性“要我陪你”
茭白看了眼一点精神都没有的血猫,他摇头“不用了,你跟卡伦医生在外面等我。”要是戚以潦在场,会影响他发挥。
戚以潦不多言,他揉了揉茭白的头发,“去吧,见见你那邻居,见完了就出来。”
“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茭白说完,立马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不是,不是最后一次,不一定。”
戚以潦的面部漆黑。
“在这儿等我啊。”茭白转着轮椅靠近沈而铵。他在心里叹气,老变态,你是不知道,我难啊,完全不知道前方有什么路障,只敢也只能大步直行。所以我还是不给你开空头支票了。
走廊上的轮椅滑动声渐渐消失。
戚以潦解开白衬衣的袖扣,慢条斯理地卷着袖子。
“有句老话,喜欢是放纵,爱是克制。”卡伦靠着惨白墙壁,“但很显然,你家小朋友并不能完全体会这份含义。你的克制,在他眼里就是,”
卡伦丰厚的两片唇分开,吐出一字“怂。”
戚以潦不置可否“随他想。”
卡伦的拇指在手机屏上蹭几下,这位爷还真是极难被挑起情绪,一贯的有修养讲气度,他就没听说或目睹对方难堪,狼狈,失控过。
不知道今晚有没有这个机会,满足一下他这个老百姓的好奇心。
“那小沈董对你有敌意。”卡伦刷朋友圈,随口道,“不是情敌,是被你抢走了他的唯一一个玩具,怨怒藏都藏不住。”
戚以潦轻笑,眼底没一点温度“哪来的玩具,更谈不上抢。”
“个人有个人的理解,小沈董就要那么认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出不了什么状况,你家小朋友不糊涂,有分寸。”卡伦从烟盒里甩出一支烟,朝向戚以潦,没被接,他自顾自地点燃,“戚董,怎么这么见外,你不会是怪我要了你一个酒窖吧。”
“虽然我爱酒,但我不是酒鬼,我要那么多,还不是让你家那位意识到,他在你心里多珍贵。”卡伦抽了口烟,冠冕堂皇地说道。
戚以潦睨他“那我还要谢你。”
卡伦摆了摆手“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们结婚的时候,给我发请帖就行。”
回应他“结婚”这个话题的是,一缕烟味。
“这么洁癖,我递烟的时候,可没用手拿。”卡伦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戚以潦跟他拉开距离,立在不远处单手夹烟,漫不经心地看烟火明灭“你的烟太冲,留在衣物上的时间短不了,对吸二手烟的人不友好。”
卡伦“啧”了声,有家属就是不一样。他摸了摸下巴上的一圈小胡子,长得帅气质好,这动作做起来不猥琐邋遢,只透着成熟的撩人“也不知道进房间的两人多久能出来”
“办完了事,自然会出来。”戚以潦咳嗽,肺腑撕痛。
“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卡伦吐了个眼圈,“我要是你,肯定会强硬地跟进去。”
戚以潦拿着震动的手机去一边接电话,步伐不快不慢,似乎很放松。
卡伦摇头,要是真的放心,就不会叫他来当司机。
这是以防万一出什么意外,有他这个医生在,能降低那小弟弟受罪的风险。
年纪轻轻的,落一身病根子,可怜哦。
不过年长的也好不到哪去。
问题更严重。
体内不知道滞留了多少药物,成疙瘩了都。原本是可以在深度睡眠中慢慢吸收的,强行醒来,被反噬了。
走廊上只有戚以潦接完电话后的咳声,他压抑着咳,单薄的衬衣下是不断起伏的湿冷心口,唇边的烟一颤一颤,烟灰细碎凌乱地抖落。
“找个时间上我那,我给你做个检查。”卡伦懒懒道,“我尽量,”他清清嗓子,“让你看到你家小朋友大学毕业。”
戚以潦吸一口烟,压下喉间的腥甜,他给手机换屏保,换回了两根烟亲吻的照片。
一门之隔,茭白的腿上盖着戚以潦的外套,手勾着挂在手机上的钥匙扣,视线落在斜对面角落里的礼珏身上。
房里的窗户是开着的,空气还可以,再加上茭白戴着口罩,呼吸上并不怎么难熬。
但他的其他感官都保持原状。
他看见沈而铵把一桶夹杂着碎冰块的水浇在礼珏头上,头顶心就跟着凉透。
草。
茭白拿起腿部的外套穿上,手缩在有点长的袖子里,这让他感觉暖和点。
墙角的礼珏冻醒了,他那张男生女相的柔美脸蛋上都是伤痕,旧的新的叠加在一起,被铁链拴着的脖子上血迹斑斑,额头还烂了一大块。
茭白没多看就有了猜想,沈而铵的黑科技团队也拿到了小黑屋的监控,他把我受的,都报复给了礼珏。
不对,是更多,成以几倍。
茭白对上礼珏逐渐清明的眼神,他把刘海理了理,遮住脑门的伤疤。
礼珏受的伤比他重多了,不但活着,还这么快就恢复了意识。
用积分提高生命力,远远不如主角光环强大。
“啊”礼珏如同一个在十八层地狱焚烧的凄惨鬼魂,看见了一个人类,活人,他迫切又激动地往那边爬,四肢跟脖颈上的铁链晃得厉害,但他几乎还在原地。
因为铁链并不长,钉打的角度还巧妙,极度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
“啊啊”礼珏流着泪望向茭白,他痉挛着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声难听的嘶喊。
茭白太阳穴一跳“沈而铵,礼珏怎么说不了话”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剧情吧,时间线提前了这么多吗不会吧
沈而铵在捡地上的零碎彩色纸片,折蜻蜓落下的,他回茭白“哭起来太吵,还是哑了好。”
茭白还没反应过来,虚空中就冒出了断翅漫画。
原台词出现了,原著剧情就跟着现身。
茭白被迫“温馨”了礼珏被毒哑前后几话的过程。
这算是漫画中期,沈而铵应酬完回来,礼珏就跟看不见他的厌恶一样凑上来,对他说生活点滴。譬如院子里哪棵草莓长得最好,结得果子最多,狗狗会自己关门,今年的雨水有点多诸如此类。
这种礼珏看来的柴米油盐岁月静好夫妻生活,在沈而铵眼里什么都不是。
礼珏不能说话了以后就独自回老家,每天以泪洗面,他怀疑自己哑了,是沈而铵干的,但他不敢相信,沈而铵不会讨厌他到那个地步。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沈而铵如果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碰他呢。
沈而铵内心深处是有他的,只是不敢承认,不愿意承认,他知道。
越想越痛苦,爱一个人也很痛苦,礼珏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见沈而铵了,也不敢爱了,他已经得到了报应跟惩罚,求老天爷放过他。
然而沈而铵都没来找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冷冰冰地说“我没功夫陪你闹,你今天不回来,就别再回来了。”
礼珏当天就回了沈而铵那,他也不敢问沈而铵是不是对他下毒,害怕听到真相,就自我欺骗,自己只是不小心吃错了什么东西。
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礼珏还是被养在家里的精致秀美人妻,沈而铵还是会每天都在床上发疯。
除了家里再也没有了礼珏的碎碎叨叨声。
这就是贱受的本质。
茭白见沈而铵要踢礼珏,他忍不住大喊“沈而铵”
沈而铵的皮鞋停在礼珏头部半寸位置。
“你在干什么过来啊”茭白又喊,他恨不得站起来,冲过去,抽沈而铵两下。
沈而铵终于将腿收回去,脚一转,大步迈向茭白。
礼珏看着沈而铵朝着茭白走去,他眼里的求救淡去一点,浮露出一丝妒恨与羡慕。
茭白见怪不怪地看账号,礼珏进组的时候没在线,百”是灰色的。那时候茭白猜等他在线,“百”字可能是变成沈而铵一寸照的蓝背景。
而礼珏的头像边沿设计则是沈而铵的五官某部分。
茭白这会儿一看,礼珏头像上亮着的是蓝色的“百”字,头像左上角是沈而铵的眼睛,怪诡异的。
这还真让他猜对了,全中。对得起他老狗血漫迷的身份。
礼珏也不愧是100 的偏执度,他哑了的细节跟漫画上可不同,就是沈而铵下的手,自己也被虐打得这么惨,他却没有心灰意冷,还执着地爱着沈而铵。
茭白等沈而铵走近,就提道“你在外面不是说要跟我解释吗现在解释吧,我听着。”
沈而铵静了半晌“我想你都看到了,能明白我这么做”
“我不明白。”茭白打断他,“解释。”
沈而铵不说话了。
“我劝过你多少次了,”茭白两只长袖子搭在肚子上,唱大戏似的,他没声嘶力竭,还是有话好好说的态度,“我是不是叫你别做傻事”
沈而铵为自己辩解“我答应过你,我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我没有给他下那种药,找人玩他。”
“你这是在钻漏洞。”茭白一语道破。沈而铵,在拉你这件事上,我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你要是还跟我打马虎眼,那我就不想谈了。
沈而铵感受到茭白的失望,气息声紧了紧“他用你的卖身钱生活,不知恩图报,还害你受伤,利用你。”
茭白靠着轮椅“所以呢”
“我要让他受你所受。”沈而铵的面颊绷住,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里的憎恨。
茭白心说,你都多少倍的报复回去了。他的几根手指从袖子里伸出,啪嗒啪嗒敲在轮椅扶手上面“你要对付礼珏,为什么非得自己动手”
沈而铵的背脊僵住。
茭白不咸不淡地说“自己动手,能让你得到放松,拥有快感是吗”
沈而铵的唇线颤了一下,拉直,这一刻的他冷酷至极。
“不是。“他说,“不是那样。”
“礼珏是我活到现在最恶心的人,我想要他一点点的在我手上腐烂。”沈而铵看见茭白脸上露出反胃的神情,他犹如被人狠敲一棍子,脑中一白,失去了语言能力。
茭白不说什么,就这么看着沈而铵,他仿佛在沈而铵的头顶看见了人设,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血淋淋的,由扭曲病态的仇恨,以及礼珏的残肢烂肉填充组成。
沈而铵身体里的血,有一半是他父亲的冷血残暴,另一半是他母亲的算计复仇。
天生的成分太多,后期真的很难改。像他这样,一旦有了触发的引子,就是他父母基因的合体。
而那引子是必然会降临到他生命里的。
茭白在心里叹气,看漫画的时候,他最厌恶的就是沈而铵这个角色。可是进来后到现在,此时此刻,八个好友里,他用在沈而铵身上的心思,连章枕戚以潦都比不上。
人心不是金刚钻,茭白累了,认输。他还是出去找戚以潦,开酒店睡大觉吧。
想放弃的茭白笑出声 “沈而铵,抬头,看着我。”
沈而铵下意识看他。
“我现在走路都走不好,稍微坐久点也疼,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在兰墨府好好养伤,非得坐车来这里”茭白笑问。
沈而铵抿唇“你来找我,是要我放了礼珏,你还是不忍心看他受苦。”
茭白“”
什么鬼啊草,这回老子真不管了
妈得,气死了气死了。茭白锤胸口,他挥开沈而铵紧张伸过来的手“我去年跟你说的屎论,记得吗”
“礼珏就是那坨屎。”茭白冷着脸。
沈而铵的眼眸睁大。
茭白咬牙切齿“你糊上他,一辈子就完了”
沈而铵不顾茭白的挥击,给他顺了顺胸口“你想多了,茭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东西,能有什么能耐。”
茭白气笑了 “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失败的吗”
沈而铵顿住,眼皮抬起来,定定看他。
“那位就是过于自信”茭白情绪失控,生理性泪水都他妈飙出来了。
脸上多了块帕子,茭白一把挥开“滚。”
沈而铵面无表情地站着。
“妈得,妈得”茭白狠狠搓脸,他告诉自己冷静,别吵,吵了没效率,要沟通,先捋一捋思路。
沈而铵不知道这是漫画世界,不清楚他是主角,礼珏是他的关配,所以他觉得礼珏早晚会被他折磨死,不堪一击,构不成丝毫威胁。
茭白又不可能跟沈而铵透露世界真相。别说违规这方面了,就说他透露了,沈而铵能信不把他当说书的才怪。沈而铵才不信自己是鬼畜渣攻,跟他厌恨的礼珏纠缠一生。
“茭白,你说礼珏是屎,你来,是为了我”
头顶响起迟疑的声音,茭白气过了头,淡定了,他用戚以潦同款的温和语调说“沈而铵,你可以在仇恨的带领下走一段,但你不能一直跟着它走。”
沈而铵皱眉“我没有跟着它走。”
“当你对礼珏施虐的时候,你正在往疯癫的怪圈里陷,自己没意识到”茭白盯着他的眼睛。
沈而铵还想反驳。
茭白似笑非笑“你现在这副没胆量面对现实的德行,跟你那个老狗批父亲一模一样。”
沈而铵的额角蹦出一根青筋,周身寒意爆涌“我不会是他”
茭白转着轮椅掉头“拜拜。”
轮椅被扯住,沈而铵闷闷道“茭白,你别这样,我只有你这个朋友了,你为了我来你不愿意来的南城,我很高兴。我们可以好好聊。”
茭白呵呵,还是我的错了,得,我吃饱了撑的。
“没什么想聊的了。”茭白不回头,半闭着眼看外套袖子上的暗色绣纹,“我从头到尾就不希望你跟礼珏有牵扯,你不听我的,算了,随你的便吧。”
轮椅上的手依旧没撤开,不放他走。
沈而铵绕到前面,拦住茭白“我不会再报复礼珏了,我保证。”
茭白不信,沈而铵口头答应他,转头就忘了。
等等。
茭白散掉的神经末梢猛一下绷了起来,他用错了方法。
在狗血漫里,对付偏执度高的人,轻飘飘的几句劝告根本没用,只能用偏执。
这才是正确的套路啊。
得搞出匹配这个世界的操作,中二拌狗血,传统配方。
茭白看了眼离他很近的门框。
没必要吧,真的没必要,我图什么啊。
“砰”
茭白突然起身,一头撞在了门框上面,他痛得眼前一黑。沈而铵,我看看你主角攻的属性全加在一起,和我这个你唯一的友情放在天枰两端,能不能抗衡一下。
沈而铵把茭白扶回轮椅上,手足无措“你干什么”
“我劝不住你,觉得自己太失败了,自残。”茭白捂住脑门,头发里有点粘,草,他撞狠了,流血了,待会出去不知道怎么哄老变态。
沈而铵的慌乱中多了一分古怪“茭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远离礼珏”
茭白的嘴轻抽,沈而铵能有这个疑惑,看来是体会到了他神经病一般毫无逻辑的偏执,这就对了。他趁热说出狗血味道的台词。
“实话跟你说吧,我以前喜欢礼珏,后来讨厌他,看一眼就烦,懒得跟他说话。”
茭白冷声冷语“我管你是替我报仇,还是恨他在你母亲得墓碑前对你下药,纠扒着这个病根不放,非要跟他耗下去,只要你再跟他接触,我连你都讨厌。你寄给我那蜻蜓,我会烧掉。”
沈而铵满身沉寂,他喃喃“我都说不会再报复他了,也跟你保证了。”
茭白拿下额头的手,让沈而铵看他撞出来的伤口。
那伤刚好在旧伤疤部位,很丑。
沈而铵红了眼眶。
“我这一撞,是在警告自己,也在告诉你我的决心。如果你还骗我,还要跟屎粘在一起,那我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茭白疲乏地看着沈而铵,你对付岑家,为你母亲报仇雪恨可以,就是不能和礼珏牵扯下去,那只会让你越走越歪,万劫不复。
这是我最后一次拉你,真的是最后一次。
沈而铵跟茭白对视,后背一凉,紧接着,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冻到了,说话声抖起来“我放过他,我真的不会再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会跟我手下的那些人说,谁都离礼珏远远的”
小沈董语无伦次,全然没有了在会议室跟酒局上练出来的沉稳,他像是变回了那个只会折纸蜻蜓画画的少年。
茭白心累,没抱他,只问“不再耍我”
沈而铵点头,他抓住轮椅两边的扶手,近距离看茭白,湿红的眼里有执拗,也有小心翼翼“我们还是朋友”
茭白给出更完整的答案“沈而铵,别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沈而铵费力地牵动了一下唇角。期待什么。
这段时间他都想好了,岑家一倒,他就会让谭军去警局自首,而他自己会把沈氏的所有财产捐出去,以梁家的名义。
在那之后,他会去蛏山,去母亲的新墓前,自我了结。
没有期待了。
他的人生取决于岑家什么时候倒塌。
沈而铵对茭白笑,年轻俊美的容颜笼着一层深刻入骨的沧桑“我会努力。”
“谢谢。”他蹲下来,趴在茭白的腿前哽咽。
谢谢你还愿意把这样的我当朋友。
恭喜玩家茭白,第六个好友的活跃度过50,胜利离你不远了,请继续加油。
茭白听到小助手的提示音,没有去查沈而铵的资料栏,那个又不跑,他有更关心的事。
“沈而铵,你想好怎么做了”茭白指了指昏迷的礼珏。
沈而铵摁眼角“我一会就让人把他送去缔夜,他还有一年的合约要履行。”
茭白“”
礼珏要是去了“缔夜”,肯定会遇到他的男配。
原著里的四个男配,梁栋失踪,岑景末在东城,楮东汕在医院守着老爷子,沈而铵的秘书还没上线,一通排除下来,似乎没有符合的,那就会新增一个。
于是茭白否决“不行,换一个。”
沈而铵没有像先前那样问原因“那你说,我听你的。”
茭白从戚以潦的外套口袋里摸出纸巾,按着他额头的伤,如果把礼珏送到沈寄那,就是渣贱合璧。
那组合能激发出两个结果,一,礼珏把沈寄克死,二,礼珏的主角光环让沈寄逃走,东山再起。
啧啧,这还是不行。
茭白让沈而铵给他开门,他转着轮椅拐弯,断翅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沈而铵把礼珏丢在了某小镇,还是会去折磨他。
茭白把轮椅往后转,从房门口瞥礼珏,就他现在的惨状,跟结局没法比,但有几点是符合的。
要不,试试现在就把礼珏送去结局
某小镇,名字叫啥来着,漫画里没交代。
茭白停在房门口,沈而铵看他一会蹙眉,一会爆粗口,眼珠子转个不停,不知在思索什么,便没有打扰他。
沈而铵的目光从茭白不合身的大外套上掠过,戚以潦不是沈寄,对他也很好。
可戚以潦能跟沈寄交友多年,城府太深,茭白会吃亏。
沈而铵若有所思。
“有一棵大银杏树,树有个洞,当地人会去吐苦水”茭白嘀咕了句,兴奋地叫起来,“树旁边还有许愿池”
“沈而铵,我说的几个信息是一个小镇上的,你记一下,让你的人查到具体地名。”茭白两眼发光。
沈而铵没多问,当场拿手机吩咐底下人去查。
茭白安详地翘起嘴角,各大家族的势力里,沈而铵的黑科技团队速度最牛批,今晚八成就能有消息。
沈而铵那支团队的效率远超茭白想象,他前脚刚到酒店,后脚就知道了小镇的地址。
茭白一只手拽着戚以潦的西裤,一只手按语音说话。
“送礼珏去那。”
“现在就送过去,你别跟着。”
茭白点发送,他把手机塞兜里,仰起头对戚以潦笑“叔叔,帮我处理一下头上的伤呗。”
戚以潦扯了扯被抓着的西裤,提醒他松开。
茭白不松“我这伤都结痂了,不处理也行,我们睡觉吧。”
戚以潦终于说了从璋萃园到酒店这一路的第一句话,他言语很淡,透着嫌弃“不洗”
“”茭白笑着说,“洗也是可以洗一洗的,我随便冲冲。”
戚以潦还是那副腔调,就跟个被孩子气到的家长似的,不给好脸色“忙了一晚上,随便冲冲,能洗干净”
茭白瞥了瞥气炸毛,眯着眼打小算盘的猫,行行行,就按你想的来
“ 那你跟我一起进去,扶着我,我多洗会。”他鼻子出气。
戚以潦掐他后颈“还扯叔叔裤子”
茭白手一松。
戚以潦没抱他“大老远的过来,又是感化朋友,又是撞门框演戏,精力这么好,走到浴室不成问题。”
酒店的气氛僵持,火星子窜得到处都是。
茭白还真的自己起来了。
戚以潦双手插兜,看他吭哧吭哧地往浴室走,眸色漠然。
“戚以潦,我要摔了”茭白大叫。
戚以潦心头一抽“没摔就喊”
说话的时候,他的脚步已经往年轻人那边去了。
“我是考虑到你年纪大了,反应能力减弱,提前通知你。”茭白回头对他笑,“过来抱我啊。”
茭白上辈子是南方人,除了夏天,其他三个季节他洗澡的时间都比较长。
但他今晚洗了两辈子以来最长的一个澡,躺上床的时候,皮皱了,后颈的痕迹加重了,腰的两侧很麻,浑身骨头都像是被揉搓了一遍,很酸。
的亏出门没带戒尺,不然就不是两下的事。
老变态还在浴室里洗澡。
水声很大。没一小时是出不来的。
要是老变态很快就出来了,那茭白是绝对不能忍的。
1就要有1的样子好吧
茭白不想回忆他被洗澡的所有细节,他把被吹干头发的脑袋深陷在枕头里,手拨动小钥匙。
“小助手,我要看沈而铵的资料。”
已开启。
沈而铵的资料显示,情感经历为零。他不把和礼珏的几十年纠缠归纳为感情。
资料里的其他信息都没什么好看的,茭白都略过了,他进沈而铵的世界屋,再一次感叹沈家父子的相似。
沈而铵的世界屋背景是蛏山,风吹过树梢,日光灿烂。
他和沈寄一样,“幼年珍藏”跟“儿时记忆”这两个板块都被自己母亲霸占了。
穿着朴素的女人摇拨浪鼓,幼年时期的沈而铵很漂亮,小仙童一样,他对她笑,只长了一颗小乳牙,笑得淌口水。
她把沈而铵背起来,在满山的察院里散步,唱山歌,声音悠扬动听。
儿时的沈而铵帮她摘茶叶。
她坐在山坡上哭,沈而铵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伤心,他就也跟着哭。
母子两抱在一起。
蛏山入秋了,一片苍凉。
茭白一直在想生出主角攻的采茶女长成什么样,这回终于见到了,很美,有跟岑景末一样的凤眼。
沈而铵更像沈寄。
第三个板块“青年成就”里的内容,茭白看了,看完他又一次惊叹沈家的基因。
沈而铵的青年成就全是他的商业帝国,沈寄也是。
第四个板块不一样。
沈而铵在中年时期没有任何失败,他的事业依旧辉煌。
“晚年之梦”里,沈而铵是世界赫赫有名的富商,老了的礼珏跪在地上,给同样成了老头的他穿鞋。
两人真的就这样畸形缠绕了一生。
茭白唏嘘,漫画没写的主角攻受的晚年部分,让他看到了。
只能说,他们老了都好看。
沈而铵在晚年是有感想的,他在自述中说假如人生可以重来,不要和礼珏相遇
只有这个想法。
看来沈而铵还是后悔了,到了晚年,他回顾一生,每条轨迹都是扭曲的。
而扭曲的,是礼珏。
自述后面有很多感叹号,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视觉感。
最后一段感叹号的末尾,是沈而铵临死前的念头。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
茭白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差点犯心脏病。
“怎么了”茭白接通,没好气地问世界屋主人。
沈而铵刚起来,背景声是他穿着拖鞋走路的响动,又沉又快“礼珏被劫走了。”
茭白“”
我他妈就想原地爆炸。
“楮东汕”茭白从被窝里爬起来。
“不是。”沈而铵低声说,“是岑景末身边的那位。”
茭白闻言,第一个想到的是郁家老大。
“郁岭。”沈而铵透露名字。
茭白无话可说。
这太不对劲了。岑景末之所以关注礼珏,是因为沈而铵金屋藏娇,对礼珏有不正常的掌控欲。
现在又没有发展成那一步。
岑景末劫走礼珏干什么没理由。
“等会打给你。”沈而铵那头有什么事,他挂了。
茭白没等多久,沈而铵就发了几张照片给他。
这一下把茭白惊到了。
照片里的主角不是郁岭跟礼珏,是岑景末跟礼珏。
他抱着全身脏污破碎的礼珏,看过去的眼神有怨,心疼,愤怒,哀伤。
多种情感的复杂都在眼里。
“咳”
茭白被口水呛到,岑景末重生了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现在就是二周目,重来,重生的途中。
茭白来回翻那几张照片,眯眼探究岑景末落在礼珏脸上的目光。
岑景末这是,
有了一周目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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