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比今天更好的天气了,连日来的阴雨所带来的潮湿也被早上的阳光冲散。安妮站在教堂后门的石阶上望向外面的草地。微风吹过,新绿的草地泛起涟漪,隐藏在其中的细碎的白色花瓣也随之晃动。教堂的钟声响起,路边的行人慢悠悠地散步,整个小镇一片安静与祥和,她的痛苦与他们全无关系。
"你在这里啊,安妮."戴维斯叔叔走过来,"走吧,仪式就要开始了."
安妮抬头望向教堂的方向,塔尖上的瓦片连同窗户上的彩色玻璃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跟在一身黑袍的戴维斯身后,穿过散发着栀子花香气的庭院.
"或许,你妈妈也不希望她的葬礼安排被刊登在《预言家日报》上,这个报纸几乎没有说过什么好话."
戴维斯陪着安妮站在礼堂的门口,迎接即将到来参加葬礼的客人.
"妈妈不会希望有不熟的人来这里打扰她."安妮转头望向礼堂内被鲜花簇拥的一张白色大理石台子,"我只给与她常联络的熟人送了信."
礼堂里只稀稀疏疏地摆了三排椅子,却连一半的椅子都是空的.很多回信说要来的人直到戴维斯先生站在石台上宣布葬礼开始都未曾出现.椅子上只坐着零零星星的几个熟悉的面孔, 包括女傲罗贝弗·特拉弗斯,《女巫穿搭指南》的主编费南雪小姐,美容魔药店的普瑞姆派尼尔夫人,脱凡成衣店的菲特夫人以及出版社的奥布斯瑟鲁斯先生,他带着一个面生的年轻人坐在第三排的地方.
但是安妮根本不会在意,她慢慢地环视这个到处都装饰着栀子花的礼堂,这里充斥着妈妈最爱的花香,阳光从高高地彩色玻璃上洒下来,落在她长眠的棺椁上,管风琴在自动演奏离歌,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悲伤.
安妮捧着一束橙花走向高台,站在那里俯看所有人或真情或假意的面庞,缓慢地说:"妈妈曾经找画家画过一副肖像.我至今还记得那是一副多么完美的画像,把她的美貌毫无折损地拓在画布上.可是妈妈把它挂上去之后,又亲手毁掉了它.
'多么可悲啊!'她是这样感慨着,'我会变老,变得可怕,变得吓人。但是,这幅画儿会永葆青春。'
但是,她却没有等到变老,变可怕的那样一天.我的母亲,阿曼达·加布里埃尔·布朗躺在这个冰冷的大理石台上,带着她未曾被时间侵袭的容貌,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
菲特夫人忍不住发出啜泣声,普瑞姆派尼尔夫人也拿出手帕擦拭着眼睛.
"很多人认为这是命运的不公,把所有美和财富给予她的一切,骤然归于黑暗的墓穴.但在我看来这是一场恶人制造的罪孽.今天,我在这里,以我的生命和灵魂起誓,我必要为她报仇!"她走下台,把橙花献给躺在棺椁里的妈妈,最后一次亲吻她的脸颊,抚摸着她不再光泽的金发,合上了棺椁.
人们陪着安妮走出礼堂.在低沉地挽歌中,阿曼达加布里埃尔布朗的棺椁慢慢飘出,飘向不远处的深湖.这是一片广阔的湖面,湖水是深不见底地黑,就算是午时阳光的照耀也无法穿透一英寸,而湖底就是布朗家族延续了几百年的家族墓地.安妮站在湖边看着棺材缓缓地沉下去,湖水泛起的涟漪缓缓将棺材包裹,最终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突然,安妮抬脚奔跑,不顾周围人的阻拦,一头扎进了湖水里.冰冷刺骨地湖水很快把她淹没了.她浮在黑暗的湖水里,不顾浑身的刺痛,拼命睁开眼,试图找到妈妈的棺椁飘去的方向."妈妈..."安妮张开嘴巴,却只能吐出一串的气泡.就在这时,一个发亮的透明泡泡向她飘过来,将她全身都包裹住,随着泡泡的移动,她终于到达了湖底.
湖底是大片的空地,一排排墓碑伫立在浅蓝色的银毯上,被发光的泡泡牢牢地保护着免受湖水的侵蚀.安妮一排排地找过去,看到了一个和她重名的,死在一百多年前的安妮·布朗,也看到了她只在画像上见过的祖父母的墓碑,最后她找到了属于妈妈的墓碑,上面有着她亲手刻在棺椁上的一行字:阿曼达·加布里埃尔·布朗(1906-1943).
安妮伸出手,穿过了泡泡,却只能触摸到冰冷的墓碑.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把她从噩梦中唤醒,没有人会在黑暗中低声安慰她,没有人会为她唱起轻柔的安眠曲,没有人在冬日前为她编织毛衣.她终于放声大哭,在这片寂静地,这片无人可见的漆黑湖底.
安妮从湖底出来的时候,所有参加葬礼的人还等在原地.看着她从湖底浑身湿透地飘出来,菲特夫人冲上来变出一条厚厚地毯子裹住她,普瑞姆派尼尔夫人忙着给安妮施烘干咒和保暖咒,但是她们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簇拥着安妮回到教堂,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坐在草地边的长椅上.
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刺眼的阳光,安妮低着头坐在阳光里, 手里攥着一只珍珠纽扣."安妮,你在这里啊!"奥布斯瑟鲁斯先生带着那个不停地在四处打量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这位是安格斯·基努斯,他是《预言家日报》的特派记者,今天跟着我过来是主要想请你谈一谈关于你母亲的事情."
安妮不耐烦地起身,"请回吧,这位先生.我不想看到我母亲的事情出现在报纸上,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冷淡地冲着奥布斯瑟鲁斯先生行了一个礼,打算离开这里.
"你误会了,安妮!"奥布斯瑟鲁斯先生无奈地叫住安妮,"我们是想要帮你..."
"如果,她已经被当成谈资了呢?"那个年轻人安格斯·基努斯冲到安妮面前,挥舞着一份《预言家日报》,"我知道今天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但是布朗小姐,你难道可以忍受这种荒诞无稽的玩意儿对你母亲的诋毁吗?"他把一张纸条连同《预言家日报》一起塞到安妮的手里,"看完这篇报道,你会改变主意的."然后,他朝着安妮脱帽致礼,转身大步跨出庭院.
报纸在头版印了一行巨大的花体字:[The sorrowsofvanity, Rose de Tinworth have withered away],第二行用比第一行稍小一号的字体写着:[阿曼达·加布里埃尔·布朗,时尚达人之死.]
(以下内容摘自这篇报道)
"…..纵观整个英国魔法界都很难再找出像阿曼达·加布里埃尔·布朗这样能够主导女巫们穿着打扮的名人了.耀眼的金发,湖水一般碧绿的眼眸,窈窕高挑的身姿,英俊富有的丈夫, 无一不是众人羡慕的对象.但是,这样一个具有影响力的美人,却被发现惨死在戈德里克山谷.究竟是谁杀了她,为什么杀她,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本报记者拉娜·沙菲克为您独家报道阿曼达·加布里埃尔·布朗,丁沃斯玫瑰的凋谢之路——很多人都知道,阿曼达·加布里埃尔(未冠夫姓之前)是具有法国血统的.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一个纯粹的法国人,直到6岁才跟随父母迁居到位于康沃尔郡的丁沃斯居住.亲爱的读者们或许会问,既然她不是出生在英国的小巫师,为什么能够上霍格沃茨呢?这就是她的另一件奇事了,在这里不再展开.笔者不辞辛苦远赴丁沃斯,哦,老天,那里可真是太荒了,除了海鸥什么都没有,终于找到了曾经住在她家附近的邻居——贾吉小姐,她是一位端庄古典的小姐,至今仍是单身.以下是她的原话:
"加布里埃尔这一家我当然还记得,我说,你很难忘记不讨喜的邻居,无论过多久.我还记得她们刚搬来的时候,我试图与他们交流过,但是他们一家都不说英语,总是用法语,仿佛用法语就高人一等似的!而且不管天气好还是下雨,我总能透过他们后院篱笆的缝隙看到母女两人穿着精致复杂的袍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们法国人总是这么懒散,什么都不干,也不和居民交流,我总觉得他们血液里还流淌着过时的,自诩高贵的轻慢.哦,有一次我在杂志上看到她居然把巫师长袍截到了膝盖处,就是为了露出她的衬裙!这简直败坏了巫师界几百年来的传统,在我看来,一个优雅的英国小姐......"
安妮根本无法继续看下去,这篇文章极具讽刺之能把妈妈写成了一个高傲自大,虚荣浮夸的人,连她的死亡都被拿来调侃,而且这个作者还预告将会在下篇中独家揭露妈妈的死因.
她把这份报纸狠狠地扔在地上,掏出魔杖将它烧成灰烬.
此时,参加葬礼的人陆陆续续过来向安妮道别,妈妈的好朋友——《女巫穿搭指南》的主编费南雪小姐在离开之前用力地拥抱安妮,她黑袍上的装饰物隔得安妮的肋骨生疼."我还记得那年我去度假,马车抛锚在半路上时收到了你父母的来信,说你出生了.我扔下行李和马车,跑到一家小酒馆,高兴地和一群麻瓜喝了整整一瓶威士忌,我还记得那个酒馆的名字:吊死鬼......"她擦着眼泪,深深地叹了口气,"总之,你要坚强,要多想想快乐的记忆.我也要回意大利去了,回到我的故乡,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她微偻着背,慢慢地走出安妮的视线.
"其实,你和《皮皮骑士历险记》里的皮皮骑士一点都不像,也不像你的父亲,除了眼睛的颜色."贝弗·特拉弗斯在人群消散后,走了过来,站在礼堂的门口,"你更像你的母亲."
"你就那么喜欢爸爸的书吗?"安妮转头看着她.
"他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就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英俊,善良,对每一个人都是那么慷慨相助,女生们都沦陷在他温柔地笑容中."
"我以为爸爸是骗我的呢,他总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上学的时候很受欢迎."
贝弗·特拉弗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帮安妮理好夹在兜帽里的头发."我想让你带我去一趟布朗庄园,或许会有别的线索.我找遍了那片草地的方圆几百英里,都没有找到你妈妈的魔杖."
安妮点点头,她带着贝弗·特拉弗斯离开教堂,穿过小镇,向着西南方走去,她们走了大概3英里,来到一片荒野,这片荒野上遍地野草,却伫立着一棵几近枯死的苹果树.安妮向着苹果树走去,树下有一块光滑的灰色巨石,上面被人恶作剧似的涂了一块手掌大小的棕色泥浆.
安妮把左手放在那块棕色污迹处,原本应该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庄园铁门并没有出现.她愣住了,一遍又一遍地把手放上去,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贝弗·特拉弗斯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走上前,扶住了安妮颤抖的肩膀.
安妮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她,"立刻带我去霍格沃茨!"安妮大喊,"求你!"她的眼泪滑落下来.
她们幻影移形来到霍格沃茨外,安妮脚一落在地就拼命地往城堡方向奔跑,呼呼地风声被她抛在身后,通往霍格沃茨的路从未如此漫长.终于,她穿过大厅,沿着走廊左边的楼梯踩下去,来到了地下一楼的长廊,这里悬挂着布朗家族一百年多前的祖先画像——成功战胜巨乌贼的塔夫·布朗.
"我打不开布朗庄园了,它对我关闭了."安妮看着她的曾曾曾祖父."我无论怎么把手放上去,入口都没有出现."
塔夫·布朗甩开巨乌贼的触角,走到画框的另一边,他忧伤地看着安妮:"你知道什么情况下它才会关闭."
安妮剧烈地摇头,任凭汗水和眼泪一起在脸上肆虐.
"只有输入口令,庄园才能再次打开.我只能提示你,口令是家族世世代代流传的真正家训.你应该能猜到,对吗,孩子."
"不,我什么都猜不到."安妮失去了浑身气力,靠在墙上喃喃自语,"我只是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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