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 我觉得可以把这个合格名额给你。”
翌日的电脑培训不是,灯台御守课在临近结束时,雷诺洛忽然对顾兔宣布了这一消息。情况来得突然, 引得所有课上的甄选人员们齐齐投来惊愕的注目。
反观当事人顾兔的心情, 居然同样觉得他的决定有些轻率。
“啊就这么简单”
感觉还没学到什么就一头雾水地成为优秀生混到毕业了。灯台一直以来顾兔都让大贤者s替自己代打, 以至于完全感受不到多少课程的难度。就像大家都在闭卷考试, 而她全程自带了计算机作弊一样轻松。
雷诺洛原打着想通过自己的权限、使顾兔快速合格以跳过最终测试的主意, 好避开柳寒城暗中酝酿的阴谋。可他没想到本人会这么不配合,一股无力感顿时染上心头。
“可爱的兔子小姐, 你可能对自己在课上的表现完全没有自觉。”
这位金发测试官承认自己看待她时习惯戴上了滤镜, 他稍微拧开了喉咙的开关,那副磁性的嗓音就像是质量出色的低音炮一样, 嗡嗡地震荡着众人的胸膛。
“凭你熟练操作出来的灯台水平, 我认为目前作为灯台御守位置的众多一般高手中, 可能都没有你这样快的处理速度。更别说这只是测试层初次定位的考验,你的实力应付这个位置绰绰有余,甚至已经有了超前水准。”
讲到这里, 雷诺洛忽然灵光想起一开始顾兔在课上公开表白觉得他帅的回忆,或许刚才那么说, 是因为对他的课有着留恋也不一定。
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这位自信兼帅气并存的金发测试官当即又对自己的话进行一番补充“假如你实在舍不得我讲的课,之后你来我的房间找我, 我可以教你一些灯台更高阶的用法”
灯台看似是电脑一样的操作,实际上也归属为一类战斗的位置,可以在战斗中发挥出辅助的能力。更高阶的用法, 也就是说关于强化或防御之类的技能么
顾兔闻言便是一个抬眼, 确实提起了那么点兴趣。
不过在她回应之前, 有人对雷诺洛的做法心怀不满很久了,在一旁凉凉地吐诉道“测试官,你不觉得自己对她的偏爱过了头吗不公平对待每位甄选人员可不行啊”
甄选人员们在临近下课时都脱离了灯台,集合在室外训练场里头。听闻这番动静,立马循着声源望去。
蔚蓝的神水天空笼罩下,秀丽的水蓝发少年交叠着双腿斜斜倚靠在自己灯台,垂落腰际的衬衫衣摆随风吹拂时,就如同天边流动的白云一般悠闲。当然,语气里刺人的讥讽也同样像流云般不可捉摸。
雷诺洛面对这番质疑相当镇定,教师就是会对成绩好的学生偏心这简直是亘古不变的定理,就算被看出来了他也全然无所谓。
“昆先生,要是你也能像她一样三秒内计算出攻击坐标,能同时心分三用、操控三个灯台快速找出敌人与队友的位置,我也能让你合格。”
灯台对操作者能承受的负担是有极限的,新人灯台御守现在这种程度,在各自的神水领域里能操纵两个灯台已经是极限,一旦超出了这个范围,灯台就会失控坠落。
凭昆的天赋,稍微努力点操纵三个灯台不是没有可能,前者计算攻击坐标的脑速他也对自己有着充分的自信,但二者合一的同时还要考验手速及提炼的神水方数问题。真不知道顾兔是怎么办到的。
昆听了雷诺洛的话,轻微地哼出了一声鼻音,不置可否。
他只是转过头,被风稍稍吹扬的水蓝发丝在那刻轻柔地擦过眼尾,带着探究的眼神一齐瞥向了顾兔那张苍白脸庞。
“明明看着也不像是动脑子的类型”
怎么就这么会玩灯台呢。
秀丽少年轻声而又费解的咕哝融入了风里,恰好被下方的顾兔给捕捉到了。
顾兔“别以为你帅我就不会打你,懂”
幸而后来没有人再敢插话捣乱,雷诺洛便宣布今日课程结束。走之前,他委婉地暗示了一句要是顾兔遇上一些不好解决的问题时可以去找他,随后才正式离开。
顾兔对他的这份安排并无不满,能有一份白给的合格名额她也乐见其成,正好之后可以不必再来上灯台御守课,把精力与时间放在剩余三个位置上就行。
灯台御守课结束那刻,大贤者s的任务完成提醒便适时传来,能看见奖励列表里赫然同样有一枚新的神秘宝箱出现。
正当顾兔低头清算着任务奖励时,得以进行自由活动的蕾哈尔犹豫着踱步慢慢来到她的身旁,余光能看见一抹灰褐色的斗篷衣角挤入了她的视野。
抬眼望去,蕾哈尔藏在兜帽内的那张淡雀斑脸,好像遍布着淡淡的惑乱不安。
“顾兔”她每当面对着顾兔时,似乎都会下意识斟酌着措辞,“听说你非甄选人员的身份被暴露了,是真的吗”
顾兔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嗯了一声。这消息传播的速度真快,不过一日,竟连喜欢屋里蹲的蕾哈尔都知道了。
从她这里得到准确的回复,蕾哈尔缓缓放松了体表紧绷的神经,出口的声音暗含安抚
“不要太放在心上,对待原本并非同一个世界的人,人类总是会试图去排斥那些闯入自己生存空间的存在。只是因为他们,产生了一种利益可能被剥夺的被害妄想而已。”
少女近乎安慰的话语像是摇篮床前的摇铃,晃荡着一份体贴的柔婉,顾兔莫名地对此感到思绪一顿。她时常不能搞明白对方刻意接近她的意图,心表不一的矛盾,总在这位前队友的身上体现。
“你为什么要来跟我讲这些”顾兔的语气充斥着淡淡的困惑。
这份口才依旧是顾兔常规水准的发挥,一个搞不好就容易让人产生误会,觉得是暗示对方多管闲事。
蕾哈尔明显不懂任何读心术,身体在这句问话中陡然僵硬。她深吸了口气,唯有尽力去把顾兔的话歪解向好的地方,才能将话题维续下去。
“因为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帮过我那么多,还替我在夜那边隐瞒身份,无论如何我也想尽自己的努力为你做些什么。”
蕾哈尔说到这里顿了顿,遂鼓起勇气对她说出了自认为最重要的一句话“而且,我知道我才是能够真正懂得你心情的人。”
因为她们都同样是来自塔外世界的人。
尽管她没有把这句话宣之于口,可是有东西已经在空气中产生出了裂缝,而凭顾兔的洞察力,想必能够在那道缝隙中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顾兔微微蹙起了眉,朝前凝视着蕾哈尔那张露出紧张之意的脸庞。
“你”
那点总萦绕在斗篷少女身上的违和点在这一刻无端放大,让顾兔感到愈发迷惘。她不知道蕾哈尔是哪来的底气说出那样的话,她只能对此联想到了一些动画游戏里的名场面。
所以说,蕾哈尔其实是跟踪狂
只有那些过激宅男和跟踪狂被抓的时候,才会大喊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懂xxx的人啊
蕾哈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番苦心流露的话居然完全白给。正当顾兔忍不住发散思维时,身旁路过了一位故意打着哈欠的少年,顾兔的注意力立马便被那抹水蓝色的身影被吸引走。
“有话下次再说。”有事要忙的顾兔匆匆向蕾哈尔抛下这句话,就转身追逐向那位远去的少年,“昆”
“等”蕾哈尔只来得及朝顾兔伸出了手,那欲张未张的五根指节在她那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下,最终缓缓不甘地收紧成了拳头。
每次都是这样。
每当她想要付之努力的时候,就会被该死的家伙截走。
就像是在告诉她,她那点黯淡的光芒根本无法留得住所有人的目光一样。
“可恶”
那位全身拢在斗篷里的金发少女遏制不住怒吼了一声,引来路过的其他甄选人员侧目。
蕾哈尔单纯发泄的喊声没能传入顾兔的耳中,她已经几步上前,追上了那位少年的后尘。
“干嘛追上来”走在前头的昆刻意拖长了语调,显得口吻漫不经心,“我以为,你眼里通常只会有夜,没想到竟然还看得见我”
“你在说什么鬼话。”
顾兔听不懂他话里话外在暗示先前只顾着追夜、而无视了他的事情,直接朝他亮出了自己那份狩猎名单,“轮到你了,不是说想要打上我的烙印吗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
只顾着朝前直行的昆闻言唇角一僵,终于舍得转过头来僵硬地回应道“什么叫打上你的烙印,那是迫于形势放的狠话而已。居然还相信了,你还真有够天真的。”
“总比一羞耻起来就想要赖账的人好。”顾兔见他不愿配合,语气逐渐染上了几分不耐,“快点,还是说你想要被我打一顿再签”
她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说出话的同时就已经直接下手,昆在她的攻势下顿时立即后撤,身形一跳,足尖轻盈落在数步之后的位置。
“啧,你就只会用武力去让别人屈服吗”昆因她猝不及防的攻击咋了咋舌。
“可武力往往是达成目的的最快捷径。”
顾兔紧随而上,离开方才那间室外训练场的廊道,是一条连接主生活区的拱桥,她快速欺身逼近,昆却敏捷地后退跳上了桥梁的护栏,皮鞋稳稳踩在了狭窄的落脚点而不见摇晃,显然平衡感极好。
“那只是不会动脑的人说的借口而已吧。”昆在桥上反唇相讥。
看来一时半会,武力派与头脑派的分歧是无法轻易解开的。
昆不愧是这座塔十大家族出身的直裔,身体素质自一出生就远超常人一大截。他在顾兔所面对过的甄选人员里都算得是上层水平中的佼佼者,能轻易躲开她的攻击。
只是他也深知自己打不过顾兔的事实,一开始就没有要交战的打算,边拆招边退。
昆是标准的单薄少年身型,躲避时的动作就像枚落叶般翩然。顾兔紧接着也轻松跳上了窄窄的桥梁护栏,视不利地形为无物地轻松朝他回旋一脚。
昆的战斗经验不及顾兔,弯腰躲避时顾兔封住了他下脚的落点,迟疑之下,他顿时因为这一动作失去了平衡,身体往桥下倒去。
“糟了”
顾兔瞥了他一眼,完全演绎了什么叫落井下石地朝那张脸挥去一拳。在昆凝神睁大的蓝眸中,她的每根指骨都在眼前清晰放大。然而,在昆反应极快地后仰下颔以后,她的指尖恰好于他脖颈前错开,仅仅跩住了他那根深蓝发带的尾梢。
簌的一声,布料摩擦着发丝的细微动静传出。
那根深蓝色发带在半空中划出了一条直线,而后便被抽离了那头水蓝色的鬓发。发丝微扬的间隙,似乎隐约能闻到头发上飘来的清爽气息。
昆在半空调整姿势,啪嗒一声落在地面稳住了身形,微漾的水蓝色碎发像流过桥底的清澈水流。
那根印有家族纹章的发带其实很衬他的发色,容易让人眼前一亮。可是失去了发带的昆,仅是浅色系的水蓝短发那副模样依旧很好看。他无言地站在桥下,被穿过桥廊的风扬起及颈的头发,显得气质很是纯粹剔透。
而顾兔则蹲在了桥边,高度刚好与昆平行对视。她一手拿着狩猎名单,一手拿着他的发带,像挟持了人质一样在空中晃了晃。
“是要签名,还是要发带”
昆扯了扯薄唇,对她的表现尽是一阵无语“你总这么搞,小心一点都没女人的魅力。”
“你才是少在这里拿乔。”顾兔面无表情地回击,“你是觉得我铁定会来找你,才故意吊着胃口等我亲自来追你吧”
昆轻轻一笑“你说呢”
顾兔啧声道“难搞的男人。”
最后,昆也像是玩腻了一般没好气地朝她摊开了手“拿来吧。”
顾兔只交出了名单,反手把发带藏在了背后。
他们一同回到了伊凡科尔浮游舰里餐厅的阳台。那是个极为宽阔的露天空间,围绕着玻璃窗摆放着一圈圆桌。沿着露台往边缘走去是青翠的绿色植物与玻璃围栏,能望见浮游舰外宽阔的云海与各种浮空石,景致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两人各自在饮料机器打了一杯可乐,然后在阳台挑了张座位面对面坐下。昆靠坐在椅子上,一副懒散而无聊的模样单手执起笔在名单上写动。
待在近距离的地方观察,才发现他的手出乎意料的漂亮。执起笔的手指每根都比例极好,骨感分明,白皙而又修长,像是一种应该陈列在展览中的艺术品。
目光沿着他指节的方向延伸,随着他小幅度的移动,衬衫袖口露出了一截白净的腕骨。顾兔莫名回想到之前握住那只手腕的触感,很细腻,同时又像是握住了一块温度偏冷的薄冰一样。
他的体温比一般人还要凉一些,如果放在炎热的夏天,这种体质一定很受欢迎。
笔锋沙沙地在皱纸上面划动,逐渐落下属于昆那一名字的笔迹,在顾兔联想的途中,他的声音也在淡淡传来。
“刚才你的前队友不是在跟你搭话么,当时为什么不趁机要了她的签名”
这个问题难得让顾兔含糊其辞“不想,她的事之后再说吧。”
可是,这简洁的一句话却好似被对面的水蓝发少年分析出了诸多的涵义。只听见那支笔被拿笔的人随意丢落在桌面,发出啪嗒的声响,填完了自己家族象征这一名字的少年,轻笑出声。
“你是个对别人的情绪意外敏感的人嘛。只有先对你释放出好感的人,你才会推着自己接近。讨厌你的人,你则同样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顾兔张了张唇“那是因为”
她有好感度系统来着。
可是昆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的双眼永远过分锐利,一眼就看穿了她其实始终都在被动接受别人的情感。躲在安全的壳里,保守又谨慎,不让自己被任何事物伤害。
“可有一点是,你不喜欢欠人情。别人对你有多好,你就会想尽办法偿还这份好意用与对方等量甚至超出的感情来回馈给对方。”
此刻,有一股被冒犯揭露后自行展开的自卫机制,在使顾兔全神贯注紧绷起了神经。
她抬眸注视向眼前的水蓝发少年,习惯性带着几分骄傲而微扬着头颅的他,则也略垂着双眸回望,一点不都担心自己说出的话会惹来反弹。
顾兔沉默良久,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才平淡地吐出了句话“所以,你是在侧面暗示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比别人要高好不要脸。”
昆不禁眉毛一抽“你啊”
直白话总能说得无比气人,虽然他本人也是这样。但自己气人的确舒服,不代表自己被气就痛快了。
然而在昆回击之前,顾兔却又再次喝了口可乐,说出了让他始料未及的话。
“不过这倒是真的。”
可乐的吸管在她苍白的唇边微动,随着薄唇的张合而重新掉回刻杯子中,在液面轻盈地漂浮,就像是当前某种同样在起起伏伏的心情一样。
“不愿吃亏,又记仇,还爱装模作样吊人胃口”顾兔语气不带起伏地说,像极了在敷衍,“但是,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昆咬住吸管的动作一顿,能听见冰块在可乐里滚动的声音。咯噔,很清晰的一声。
“我还没说你,一根筋的脑子里就只有怎么将人打服好吗”
放下了冒出薄薄水珠的纸杯,这位水蓝发少年伸手一把从顾兔摊开的掌心里,取回了自己的发带。他嫌热一般,阖眸顺便绑了个高马尾。
这两个性子要强的少年少女互相因对方而不断表露嫌弃,可最终却又是因为对方而不断妥协。
有几根纤细的碎发散落在耳鬓,被名为昆的少年给别过头去随意拨开,露出其底下那张格外白净迷人的侧脸。
好的,顾兔也决定原谅他了。
收回那张狩猎名单,远处恰好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招呼声。有一帮人似乎透过餐厅的玻璃望见了二人,在快速往这边接近。
“兔兔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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