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遭受破坏的阿琳之手数百公里之外的某个人暗堡内, 房间半空忽然闪过了一道细窄的红芒。
紧接着,从中掉落下了先前被传送离开的威傲来等人。
啪嗒。
手持一根金色双头杖的蒙面女性落地后,淡淡将手里传送用的道具收回, 在其身后, 长了双兔耳的夏夏拖着卡萨卢没在空中找好落点,顿时笨重摔在了房间的地板。
噗通
“哇痛痛痛”夏夏当即灰头土脸地揉起了摔痛的部位, 还没调整过来,那位蒙面女性就将那双深红眼瞳轻巧移来, 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我有点事情要跟威傲来谈。”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与闲杂人等暂时退避一下。
夏夏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对帕格内部的事情不感兴趣。见雇主有些话需要迴避外人,她便自得没趣地拖着地面昏迷不醒的卡萨卢往门外就走。
“行行行, 你们慢聊。”
像使劲拖着一袋沉重的沙袋,夏夏双手并用扯着卡萨卢的后衣领离开了房间, 还十分来事地主动替里面的人将门给阖上。
门板重合的声音响起, 暂且隔绝了房间与走廊内外两处世界。
归于安静的室内, 四面皆是缺少装饰的冰冷灰墙,看得久了, 望着就像是间囚禁犯人的监狱。
说是监狱也无不可,对于被带来此处那位少年的处境而言, 他不过是又一次走回了前几年那不见天日的牢笼。
“花莲”威傲来低着头从冰凉发灰的地面一点点爬起,向前方那位蒙面女性发问的声音缺少了温度,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显而易见, 他口中的你们指代的正是帕格那一派人。
花莲并不介意自己被他认出了身份之事,既然揭穿了身份, 也就没有再继续遮掩的必要。她将几乎包住了自己整个脑袋的黑面罩取下, 雪肤乍现, 露出了那张拥有魔性美貌的精致脸庞。
她平静目视着面前摇摇晃晃站起的威傲来不,或许本来应该称之为第二十五夜的少年才对。
“我和元老会那边的人达成了初步协议,答应帮助那些人把你暂时带到他们管理的队里。按照约定,你所在的元老会队伍将会和你原来所在的糖醋肉队在工房战里战斗,看最终胜利的结果,来决定你接下来归属于哪一边队伍。”
花莲对自己暗中瞒过他、跟元老会协商的二五仔行径没有丝毫愧疚心的表现,依旧泰然自若地向他述说了这份原因。
即使这解释对他现在来说,已经略显多余。
“你知道的,那几个元老和杀手一直都不放心你。这已经是看在夏镇成力保你的份上,他们才谨慎做出的退让。”
“为表诚意,他们之后会将刺交到你手中。”
无论是刺也好,已沦为事实的结果也好,威傲来并不在意帕格的人如何对待自己,他在乎的永远只有心底空出来的那狭小一隅。
“兔兔,昆,还有虎亮他们呢”
隐忍冷淡的质问声在他的嗓子里溢出,丝丝流露出险要失控的倾兆。
“他们又和你们博弈的结果有什么关系,要伤害他们”
明明那些重要的事物已经被他心里收拢成了很小很小一块角落,他藏着它护着它,可是依然有人连这样的事都不允许。
在这平静底下汹涌而起的漩涡中,花莲眼罩外的红眸看了威傲来一眼,道“这是过程中必要的痛苦,威傲来。”
“”
“因为你,顾兔已经彻底跟帕格的人撕破了脸皮。她视帕格为夺走你的不共戴天的仇敌,在帕格的人眼里,她同样也是一颗必须要铲除的眼中钉。实力能威胁到管理者层面的非甄选人员,放任她继续下去,将来绝对会成长为帕格最可怕的敌人。”
“”
“为了实现帕格的夙愿,你必须当好这个候补杀手。当着塔里所有人将你与猩红之月队长一战的消息放出去,既是为候补杀手的出世做宣传,同时也是在降低那些元老和杀手的戒心,表明你与过去的同伴决裂的决心。”
花莲接着补充道“何况有她在,才能更好保障你原本队伍里那些同伴的安全,不是吗”
依糖醋肉队那些成员对威傲来的关心程度,绝不会任由他就这么被夺走。即使离开了,也会追在他离开的那条路后面拼命伸出手来。
就像顾兔,就像昆,就像他过去认识的那些同伴一样。
必要情况下断掉威傲来的所有念头,让威傲来彻底成为帕格支配的傀儡,元老会那些人很有可能会斩草除根对糖醋肉队的人下手。
为此,她也需要做些准备才行
花莲不着痕迹地注视了对面的少年一眼,而后阖闭眼睫,把更多的秘密都深藏在了金黑眼罩外的那只红眸深处。
一直以沉默来应对她的所言,威傲来垂着首,落在染血脸颊前沾染了灰尘的褐色长发失去了往日光泽,一片黯淡,隐约透着些许的硝烟味道。
背后的皮肉伤现已近乎完全愈合,可他的外形和灵魂却依然狼狈,因为藏在伤口底下的心尚未痊愈。
“为了你们要杀死吉黑德的夙愿,我最重要的朋友就应该受到伤害吗”
花莲“抱歉。”
这已是她口头所能给予的真挚回答。
“不需要跟我道歉。”
这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威傲来很明白,究竟现实为何会导致成现在这种状况。
“是因为,我已经暴露了我软弱的样子。”
可下一次,他不会了。
威傲来重新站直了身体,不再与她过多言语。深灰斗篷下摆划过空气的波动随即与花莲相错开,在那擦肩而过掀起的寒风里,少年冷淡的声音在她的耳畔搁下。
“要是再像这样玩弄我朋友的性命,你们全都会被我杀掉。”
猩红之月的浮游船上。
说出威傲来或许就是夜那番话后,该船内部掀起了极大的震动。
顾兔根本不管对方是否相信自己与他们印象中的威傲来是旧识这话,去向外人证明她和夜的关系,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可这样坦荡的态度反倒让糖醋肉队心里认为那猜测多出了几分真实性,让顾兔顺利从前者那里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安排西索解开糖醋肉们身上伸缩自如的爱,顾兔就任由这几人围在一起商量她方才抛出的选择,然后跟昆去到了另一个单独的房间商谈。
她爆出来的事实也给昆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性。昆坐倒在房间里的组合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自己蹙拢的眉心,似是在脑海里飞速消化帕格的候补杀手第二十五夜的事实。
“这确实不是没有可能,为了实现帕格多年的夙愿,杀死塔王吉黑德的必须是非甄选人员才行我明白了,帕格的人就是这样将夜掳回去培养,借此躲避开王室的视线,让他改头换面以久威傲来格雷斯的候补杀手身份重新出世”
假如是别人告诉昆这件事情,他或许会嗤之以鼻,甚至认为是帕格放出的某种陷阱。
可说出这种话的人是顾兔。
那他就不得不去接纳这样的可能性,并要在将这一切建立在事实的前提下,思忖如何完美解决的方案。
“据我们绑来的那头长得像娃娃熊一样的大叔说,右臂恶魔有在他找来阿琳之手的时候通过锦囊告诉他之后到工房战里去找他”
昆捏住眉心锁住的竖痕两边,紧闭双眼说道,浓密的水色眼睫都在眼窝底下簇拥成了剔透的一丛,像水底不安摇曳的透明珊瑚。
“这倒不失为了一个不错的线索。右臂恶魔不,帕格的目标居然也是工房战,真是难搞”
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算在里面搞些什么阴谋。
“这不是正好”顾兔坐在与他呈九十度角的独立沙发,唇角扯出来的弧度阴鸷而冷清,“省得我们把人揪出来的麻烦。”
“我当然也想把夜带回来,但帕格的人恐怕绝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昆很明显脑子里想到了更多,犹豫重叠着如潮水般涌来。
想到这,他心头就生起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焦躁感。而这份焦躁感并非全然由问题的难度所带来,他也说不出有哪些因素掺杂在内。
“那又怎样,是帕格先不做人,我要做的就是把夜完整地从那帮人手里抢回来。”
“你思考问题的方式太简单了。”
“实际上,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昆,是你想太多了吧”顾兔干脆直白地问他,“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帕格的人敢不服,就让我宰飞他们;夜要是不肯跟着回来,我就将他打一顿强行带走。”
“情况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昆蓦然睁开了双眼,睫毛下的深蓝双眸怔然地停望在了空中某一点。
良久,他选择轻轻旋出了一口气。
“那你确定真的像之前说的,要把夜他原本的队伍、糖醋肉队的那些人都带上工房战”昆把快要浮于表面的异样情绪往下压去,转移了个话题。
他会这么说,无异于是认同了要顾兔那个粗暴的抢人方案。她行事只用肆无忌惮,而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善后、怎么让帕格那些人将瘪咽回去还说不出一句蠢话。
其它的,不需要她来顾虑。
“我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上去,他们自己看着办。”顾兔本身持着的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看在那几个家伙之前为了保住夜的信息那么拼命的份上,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后说“我也想给夜最好的东西。”
不希望他在已经失去了那么多的情况下,再失去好不容易遇见到的为他着想的朋友,失去他的那些羁绊。
糖醋肉队的那些人,无疑就是一份绝好的礼物。
昆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也只是重新合拢,抿直了那个唇色极淡的部位,顾左右而言他地道
“我原以为又一次跟夜错过,你会气到恨不得把整个浮游船都拆了。没想到你居然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谁说我没在生气我当然在气。”
顾兔另一侧平移过去自己乌沉沉的双眸,“我气自己当初没能直接把夜带走,气夜在帕格那鬼地方待了那么多年、过着我不知道的孤独日子,更气他把这一切都忍在心里、擅自背负着没人知道的痛苦、擅自默默守护着同伴的命而不顾生死、擅自为了大堆我根本不在意的废道理和阻碍,明明认出我还不跟我相认”
“实际上,我已经气得快爆炸了。”
只是她的怒火全都积攒在了心中那座活火山的岩层底下,只差一个宣泄的机会,那些在地底危险涌动的炙热岩浆就会尽数喷涌而出,把周遭的所有草木湮灭。
最终,顾兔把那些奔赴到火山口边缘的恼怒都压制下去,深深吸了口气打算出去找糖醋肉几个泄气不,是追问答复。快一个小时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也该到头。
“先这样吧,我去外边找那几个糖醋肉看看。”
说罢顾兔就从沙发上起身,作势想要离开。
那转身背对着昆的背影,给他一种即将要抛下自己去向很遥远的地方。
在阿琳之手里的预感没有错。
她追寻的由始至终一直都是那束照入塔内的光。
并不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昆平放在扶椅上的手指,条件反射般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我说,那个女人究竟跟威傲来是什么关系”
浮游船的客厅,被解开了束缚的莲梨花揉动自己细嫩的手腕,面部表情显露出关心以上问题的犹疑。
这艘船上除了她就只剩下了另一个女人,莲梨花说的是谁大家都深谙于心,包括平时就会不敬地以那个女人这种可怕称号代指顾兔的丹他们。
同样的,糖醋肉队也非常好奇莲梨花提出的那个问题。这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他们心中那支天秤该倾斜的方向。
“没想到她那么仇视帕格的那个原因,居然就是威傲来”吉王男也察觉到了双方界限有了些引人遐想的味道,“正常只是测试层的同届,应该不至于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吧”
帕格意味着什么呢是整个塔内集合了仇视吉黑德及十大家族所有人的宗教势力。顾兔这可是为了威傲来一个男人,不惜跟整个组织势力对抗啊
要是放在电视剧或是剧本小说里头,分分钟就是为爱人抗争整个世界的绝美爱情
这不得不让糖醋肉队的人想歪。尤其莲梨花,本来就对威傲来存有那丁点特殊心思的她竖起了耳朵。
回答他们的是队伍里观察仔细的男妈妈卢克,他正在捣鼓着茶叶罐,能听见细碎的茶叶不断在容器内簌动。
“据说顾兔、aa和对方在测试层里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吧当年她所在的那届发生的大动静在塔内闹得轰轰烈烈,是被测试官盖章为有史以来最强的一届。非甄选人员、吉黑德公主、十大家族的人各种强者齐聚的壮观场面,从未有过。”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相处的经历才比一般人更深刻。别的我不清楚,但既然对方是被顾兔惦念那么长时间的人地位绝对不比aa在她心目中的低。”
听闻卢比这么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的糖醋肉众人都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怅惘,仿佛也跟随着想象到了当初那副群英荟萃的场面。
“等等,昆跟大姐头不是那个关系吗”后知后觉感到了不对劲的丹比出了小指头,那代表的是女朋友的意思,“那大姐头到底喜欢的是昆,还是那个帕格杀手”
鸡汤向他投来了道理所当然的目光“还用问吗那当然是aa了”
“喂怎么这就肯定了啊”糖醋肉队里的普林斯忍不住嚷嚷,“说不定喜欢的是我们的威傲来呢”
“就、就是啊”
吉王男也搭腔道,只是一想到之前顾兔对他凶巴巴的样子就忍不住发怵,但仍是不服输地梗着脖子卖出安利“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威傲来拨开头发之后那张脸有多帅看见了帅死你那一头长发又柔顺又亮滑,性格安静听话贤惠,最重要的是不像某个女人,他会做饭”
每次做饭都烧糊锅的莲梨花“喂你是不是在内涵我”
吉王男简直欠揍到了极点“哟呵,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莲梨花咬牙切齿“烧死你个混蛋”
鸡汤忽扇着翅膀“难道我们aa就不帅了吗他可是我们猩红之月的头号美男跟兰一样是同个昆家族美人模子印出来的我们大姐头最喜欢的就是他俩兄弟这一款”
刚觉得吵而想走人的兰顿住了脚步,想到他说顾兔喜欢自己和aa这张脸,当即就面色微异“喂别把我拖下水。”
场面一瞬就变得混乱起来,一旁的亚克雷普特不禁摇了摇头“怎么突然就变成党派之争了”
最终还是卢比出马调停了这场战乱。西索坐在地板搭着塔牌打发时间,倒是无人敢来招惹到他身旁,毕竟要是牌被不幸推倒了,他们的小命可能也得稍微出些问题。
“可现实是小兔子和昆他们两个并不是那种关系呢他们一直陪伴在一起,却从未在过一起。”
随着西索这句漫不经心的发言,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各自的声音。寂静的客厅上空,只听见他唇边含着的那副意味不明的笑声一丝丝泄漏。
“昆可是至今依然一直以为,小兔子喜欢的是他那位最好的朋友呢。也就是你们口中那位帕格的候补杀手。”
隔壁房间内,当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已是反应快过思考地起身抓住了顾兔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将她拉停在了原地。
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拉住自己,顾兔不由回首,眼眸呈现略微诧异的波动“昆”
他站在一臂之遥的后方,薄唇抿得发白。许久都听不来他的声音,久到顾兔都想要折返回去问他是怎么回事,才听见这位秀丽少年姗然开了口。
说出了,他之前在阿琳之手内来不及说出口的那句挽留。
“别走。”
话音敲响在空气中的那一刻起,昆自得知夜那道消息后就不断生出的焦躁感霍然得到了平复。像是滴入水面的涟漪消失,一切变化为风平浪静的凪那般
风停,水止。
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明白过来了一件事实。在顾兔尚未回神那瞬,这位水蓝发少年上前一步,伸出双臂用力将她锁紧在了自己的怀里,低头将脸埋入顾兔颈边那拨纤长的黑发。
她颈间的皮肤散发出淡而清甜的柔香,像一朵深夜里才绽放的娟白诱人的花蕾。而他拥抱住的那份力度,几乎能把这支羸弱的花折断。
“说了让你别走,听见了吗”这来自十大家族的少年为难地折下了他骨子里的骄傲,舍弃掉表面上的矜持恬淡,再一次换着更强硬的方式如此对怀中的少女说。
他害怕的根本不是夜会回来,害怕的是你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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