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强烈的憎恨, 与恼怒等尖锐情绪,在此刻直把她的心脏扎成了刺猬。
不知不觉间,顾兔暗夜里的双眸就悄然转化为了一片猩红的颜色。
红得欲滴, 仿佛随时都能淌下血来,染红那些藏在她脑海里被强行夺走自己重要之人的记忆。
可顾兔现在并不打算先跟对方搭话,而是死死看向了脚下那名被自身杀气刺激得紧绷身躯、佩带着灰铁面具的黑袍男人。
“面具男, 那个叫克里奇的家伙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要先问清楚这件事。
克里奇,那位曾在测试层试图带走夜的帕格成员。她当时拼尽全力杀死了对方, 可那个怎么死都死不透的家伙,却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跟上头的人传信。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的人当着自己的面将夜带走。
这个仇,她顾兔这辈子都绝不会忘。
“克里奇”里普尔里索若有所思地咀嚼了这个名字, 铁面具里传出了平静的回答,“我等都是加拉加大人的部下,福肯大人的影子之一。”
“很好。”熟悉的仇人名字让顾兔的唇边泄出了一丝狞笑,“又多了一条杀你的理由。”
浓厚的杀意这一刻仿若能化作实质,演变为血腥的天河倾没。顾兔的身形笔直坠落, 同时在她身侧悬浮出了几方红光神水, 明摆着是要对帕格的这几人痛下杀手。
“轰”
那几方神水变为比恶魔之力更强劲百倍的龙卷焰, 一瞬往里普尔里索与卡萨卢等人喷涌而去
如同成排的陨石坠地, 高达十数米的巨大椴树林顿时被轰出了一道道深刻见底的长坑,所有树干与枝叶烧成了焦炭,坑里残留着焦黑宛若熔岩的残渣,闪烁着赤橘的星点。
仅是一击
她就摧毁了大片的土地, 制造出了形同末日的废土
里普尔里索与卡萨卢等人从战斗开启那刻就严阵以待, 纷纷调动自己的最高警觉, 闪身偏离了那道轰炸的轨迹。即便如此, 他们的衣物仍然沾上了那片极具危险的火焰。
烧透织物的火星带着高温, 像是一滴滚烫岩浆般溅在了他们的皮肤上,烫出了能让神经抽痛的痕迹。
即使是火焰的残余,依然拥有那么可怖的力量吗
里普尔里索等隶属于元老会势力的帕格,面具后无不为这一事实感到震惊。
一击没那么容易碾死这些蚂蚁,顾兔似乎仍想乘胜追击。可料不到那位闯入场景中的长发少年,威傲来奋不顾身挡在了里普尔里索等人的身前。
“不要对他们动手。”他手里持着那把工房分配下来的左轮,略微上抬,枪身被反射出的银泽在细微摇晃,好似能反映出这位少年当前动摇的内心。
眼见他居然敢拿枪对着自己,被拦截下来的顾兔立马气极反笑。
“你敢对我开枪”
这饱含着恼怒的一声质问传入耳膜,威傲来持枪的手势陡然就软了力度,再也对她抬不起来。
趁着他心神不宁的那一刻,顾兔的迅影宛如晃过夜空的枭,带着讥讽的笑径直擦过了威傲来的肩膀。来不及防备,她一把掌精准按住了他身后里普尔里索那张铁质面具,将人连推带砸撞进那片树林深处上百米远。
“嘭嘭嘭嘭”
身体与土地所摩擦出来的爆破音沿途震荡开来,所有经过的树木拦腰折断,在夜空底下暴露出光秃秃的残破景象。
“里普尔里索”威傲来当即错愕地回头大喊了一声。
此时此刻,通过直播场面观看到这一幕的甄选人员及其观众们都瞠目结舌。丝毫不敢相信,居然会有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
“她,她这是要疯了吗”
这绝对是下的死手,势必要将人置于死地的做法啊。
可是这种情景却让看见的人隐隐生出了一丝看戏的兴奋,刻在骨子里的嗜血因子,令得这些人到处奔走相告,或是激动地议论纷纷。
“快来顾兔、猩红之月的那位非甄选人员,跟帕格队碰上了”
“她竟然当着那位候补杀手的面去攻击他身边的队友,这是明摆着的挑衅吧”
“太强了,我这辈子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势、这么敢刚的女人”
这场打斗的规模,远比游戏开始后产生的任何一场都要惊心动魄。
顾兔对那位帕格的狩猎者简直是往死里打,打得天塌地陷,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怒炎。
她疯狂,强大,危险,美丽,即使是仅仅通过一块屏幕去窥视当前场景的人也都能够发现,那副锐不可当的气势。
任何人在她的面前,都不过是狂风骤雨里拼命抓住生存契机的一条蜉蝣。
风景区偌大的树林,在顾兔肆无忌惮的狂轰滥炸之下,就像是被强硬拽掉了毛的柔弱绵羊,体表呈现出一块块摧毁过后的斑秃。
里普尔里索被疯狂针对,不代表其他队友不会有所作为。卡萨卢的恶魔之臂紧随其上,夏夏即便恐惧、但也只能咬紧牙关用灯台跟上,试图从顾兔的手底下为里普尔里索援助。
尽管如此,战况中的顾兔却没有丝毫落于下风。她那猩红的眼眸里沉淀着血月背面最冰冷深沉的积垢,冷硬又晦暗地注视着几人无力的挣扎,手里依然不受动摇地继续展开着攻击。
她就算一个人,战力也能摆平得了对方整个队伍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啊
奈何,跟帕格同一阵营的那位长发少年却不断抵抗着她的轰炸,每每都能及时阻拦得住她的致命攻击。
“给我让开”顾兔快要失去了耐性,暴怒的秀眉紧紧皱起。
“不可以”威傲来艰涩地回道,与火焰共同四溅开来的透莹神水蹭过他暖褐的鬓发。
假如在这里杀死里普尔里索,工房里那些帕格的高手们就有理由下场了。
威傲来所操控的神水猛然暴涨,竟一瞬压制过了顾兔的火力。趁此机会,他迅速将倒在地面的面具男子带走,伙同其他人一起撤离了那片范围。
“里普尔里索,你跟花你跟有土他们离开这里,先上阿基米德斯。这里交给我。”
待来到相对安全的区域,威傲来顿时向同队的面具男子快速交待道。
他并非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是来监视自己,可现在情况特殊,他们几个必须先上船再说。
“威傲来大人,这是个能拿下对方的绝好机会。”里普尔里索冷静地提醒了他这点。
顾兔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相信元老会的各位大人也会同意为帕格解决掉她这位未来的心腹大患。而她现在孤身一人,他们人多势众,正是能拿下对方的绝好时机。
可他不知道,这话俨然触及了那位少年心中不可跨越的雷区。
威傲来声音里含着隐藏不住的被冒犯的冰冷愤怒“我不会让你们对她出手,这是命令”
明面上,身为候补杀手的他依然是里普尔里索等人需要听从命令的对象。饶是元老会出身的这位福肯影子之一,里普尔里索也只能默然地接受。
不料,这话却被对面的顾兔听见。她当即就是冷笑出声,下一秒,滚烫到能熔炼骨渣的可怖高温就袭近了几人的面门。
“你以为我会放你们走不,我也不会淘汰你们,我只想让你们死”
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帕格的人全都死光那天,才是她心头能狠出一口恶气的时候。
整个地底不知为何传来了一股震动,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肉眼可见无数石块违背了引力纷纷悬浮到了半空,它们组合成了一颗巨大的石球,在黑发少女掌心控制之下
咔。
清脆的一声碎裂成了无数沾染烈焰的陨石,每一颗都化作婴孩拳头大小的火雨浇灌而下。
轰隆隆
地表在撞击下齐皆粉碎,雕砌得完整韵雅的青石板路被火雨砸坠得体无完肤,不少石栏都被砸得坠入悬崖。
在这一刻,悬浮于天穹之下的黑发少女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猩红之月为何会让人感到恐惧那是因为,这个最强队伍里有她存在
骇人且极致美丽危险的火雨背景之中,轰动的大地终于暴露了它底下埋藏的事物。
是一颗流动着暗红色波动的庞大骷髅头。
极致的邪异,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冒险者在此,也难以想象得到这种本不应存在于现世的事物。
它从黑发少女的脚下缓缓升起,露出了难以目测的巨大肋骨,臣服般漂浮到了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她猩红双眸里的图案竟悄然变化为了更繁复的花纹,右眼噌地升腾出了漆黑的妖火。
她目之所及之处,连绵生起了相同的黑焰,一路席卷向了对面队伍中覆盖着灰铁面具的黑袍男子。
不出一秒,里普尔里索在那道宛如死神的注视下,竟类似被降下了妄图直视神的惩罚,身体沾染上了怎么也无法扑灭的黑焰
“啊”
顾兔双目炽红,唇中不带感情地吐出了一个名词“须佐能乎”
延续在那只露出了头骨与肋骨部分的暗红骷髅下方,伸出了足有十数米宽的手臂,那巨掌带着可怖高温而来,作势就要将人群中的面具男捏在手心。
在这紧急关头,威傲来不得已动用了刺的力量。
他肩膀后的位置突然闪现出了一抹剧烈的红光,只能模糊辨认出那大概是一根亮红的芒刺形状。威傲来一跃而起,如翅膀闪耀着红色辉芒的飞蛾扑向火海,反身给予了里普尔里索一枪。
“嘭”
这细微的枪声隐没于彼此重合的身体碰撞声,就像是往湖里投落了一颗石子般,噗通砸出的小水花。
“噗咳”完全放弃防御的威傲来口中略微咳出了几滴鲜血,在夜空下莹莹溅出殷红的微光。
顾兔停下了。
威傲来单薄得几乎能折断的身体于半空落下,滚了几圈,迅速起身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强撑着将其他的人都一齐送上了船。
做完这一切,背对着顾兔的威傲来下意识就想逃跑。
可当他刚迈动脚步,却听见了顾兔在背后大声喊了一声“夜”
那令他过去几年时常朝思暮想的声音里包含着愤怒、悲伤,以及非常多的不平静。
威傲来停住了脚步,双拳紧握着颤抖。有那么一瞬,他感觉双腿不像是自己的了。
少年人本应明亮的声线里充满了干涩与喑哑“我是久威傲来格雷斯。”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像是豁然失去了自己了灵魂,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下一秒,威傲来头也不回地朝着青石板路的方向奔跑而去。他怕自己再不走,会再也提不起任何勇气抬动脚步。
可还是被顾兔给抓住了。
天穹浇灌的火雨、地面浮升的骷髅全都消失不见。她动用的是自己身体最原始的力量,可顾兔忽视了对方当前失去了灵魂后那具躯壳,究竟能轻到什么程度。
她只是一个用力,威傲来就被她推得往石路外破损的栏杆而去。
噗通。
双方坠入悬崖下的溪流。
那条溪流不深不浅,刚好能没过两人的膝盖。威傲来被顾兔推倒在了水里,流速飞快冲刷着他身上残余的血液,耳畔传来哗啦哗啦的流动声。
即使彼此的身体都被水流沾湿,那位长发少年的眼神里仍然充满了平静。
平静地抬首仰望着她。
那样的眼神像是就算这么死去了也无所谓。不如说,在见到了她一面后,能死在她手里也很不错。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已经回不去了。
“你这到底算什么”顾兔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之前刚换好的衣服都因为坠入溪流又一次浸湿,湿润的黑色长发贴在她苍白的脸颊边,淌下来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了威傲来的脸庞。
不知道是否沾染了她的体温,那些水珠有些冰冷,有些滚烫。
威傲来不知道她话里的含义,负了伤的身躯被周围冰凉的溪水不断冲刷,那丝寒冷刺激得他的嗓音沙哑“什、么”
顾兔双手攥紧了他单薄的衬衫衣领,拳头紧紧的,直把那片湿透了的衣料攥得发皱。
她想要质问他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想要质问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谁才会对帕格的人那么仇恨结果在她那么拼命复仇的时刻,他却选择保护那些家伙。
这到底算什么
她的恨意又算什么
可是这话,她说不出口。
因为夜承受的痛苦肯定更甚她的百倍。她失去的,不甘的,仇恨的,对方心中深处同样拥有。她同样不理解,他究竟是用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自己,向过去的同伴否认自己的身份。
攥住衣领的拳头蓦然就放松了。
顾兔低下了头,湿透成一缕一缕的黑发贴着少年同样湿透的褐色额发。他们就像是被同一根荆棘捆住相互扯远的鸟,经历一路跋涉,彼此都遍体凌伤地挨到了一起。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她使用了万花筒的眼眸不堪负荷溢出了一滴血泪,但很快就被发丝间落下的透明水滴冲淡。
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夜霍然睁大了金色的眼瞳。摇晃的瞳孔似遭受了触动,就近盛着她面容的视线变得些许模糊。
她头发滴下来的水,每一滴都烫在了他的心脏上。
“你不要这么说”
这会让他好不容易以为建立起来的坚强,又一次全数崩溃。
可对于顾兔来说,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维系在他们之间的东西都已经变得面无全非。
“现在的我们各自都背负着很沉重的东西。”顾兔垂眸说道,“这才是会变成这样的真正原因。”
她同样没办法在这里放弃比赛,直接将他带走,这将让同伴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所以,顾兔将枪口对准了他。
“等我,在工房战里我就要带你回来。”顾兔抿着唇,对怔忪注视着自己的长发少年黯然提醒道,“你自己做好准备,不允许说不。”
最后,她往没有丝毫抵抗的少年心口轻柔开了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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