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宁还记得自己幼年时的生活,锦衣玉食,万众瞩目,她是东宫的明珠,她是大鲁最尊贵的女子。
尽管在这样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母妃一遍遍的抱怨,是父王如逗猫狗似的宠爱,然而这并不影响什么,别人见了她都得行礼,遇到不尊敬她的人,她可以哈哈一笑,然后让侍卫拖出去打一顿。
后来弟弟出生,她的生活也没什么改变,甚至还更好了,母妃不会再在她面前抱怨她不是男孩,父王的话,父王好像更忙了,那就更不可能来管她的事。
她就这样孤独地活着,但她觉得她很快乐,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奶娘像一个叽叽喳喳的麻雀,总是让她去讨好父王,说失去父王的宠爱会很悲惨。
可她是敏宁,她是父王唯一的女儿,她不需要做这种事,所以她依旧我行我素地活着,直到那日,那个颠覆皇城的青年带着他的人出现。
父王死了,母妃和弟弟也死了。
她成了阶下囚。
生活似乎变得窘迫了起来,但其实说来也没有,她还是住在东宫,她依旧有很多美丽的衣服,奶娘依旧在照顾她,她一遍遍说着青年的坏话。
敏宁开始天天做梦了,梦里一个很丑的自称是她祖奶奶的人要她给她烧衣服,她不愿意,那个所谓的祖奶奶就发疯,于是她一次次从睡梦中醒来,盯着自己的床帐出神。
敏宁发现,她越来越暴躁了,她不想睡觉,她不想见到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
她开始察觉自己的异常,她有点害怕,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她发脾气摔坏的那些东西又不需要她赔,某种意义上,她更自由了。
这样的日子过去许久,那日,有人带她去见那个青年,连同另一个很丑很丑的小男孩,她看着他逗那个男孩,只觉得这样的笑中充满蔑视,于是在他逗她之前,她先下手为强,咬了他。
可她打不过那个人啊,他丢了一句话,她还记得他说那句话的样子,居高临下,似乎不将她放在眼里。
他也确实不将她这个余孽放在眼中。
敏宁忽然有了动力,她想站在更高处,让那个青年看看自己,她还想居高临下,把靴子狠狠扔在
他脸上。
她被人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房子,那个小男孩也是,有人给了他们一套题,让他们做。
她看着题上的三十九条腿二十个头发呆,这么简单的题,为什么要拿给她做
她很淡定地在纸上写下二十只鸡,其中有一只鸡是瘸的。
想了想,她又加上,十九只鸡,一只兔,其中有三只鸡是瘸一条腿,或者有一只兔瘸了三条腿,当然,也可能是两只鸡瘸了一条腿,一只兔瘸了一条腿
她慢悠悠把所有能做出来的答案都列了出来,结果还没等她写完,考官敲了敲铜锣,示意考试结束,交卷。
她看着自己考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再看看旁边男孩密密麻麻的字,心头莫名委屈,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考官来收卷子的时候,她就紧紧攥着卷子,不想交。
考官叹了口气“敏宁郡主,人要学会放弃,这第一题这般难,您完全可以先跳过,做后面的,比如,李少爷就是这样干的。”
她看过去,旁边那个黝黑的男孩撇过头去不理他。
敏宁松开了手,但眼泪却像是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考官有些为难,正准备劝说,她却忽然推了他一把,哒哒哒跑走了。
后来成绩出来,满分一百,她只有十分。
这是帝直书院的入学考试,全鲁朝六到十岁的小朋友都参加了,而她却只得了十分,她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垂着头发神。
忽然背后传来一股巨力,她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背后,是童状元,也是现在南朝最大的官。
他想摸她的小辫子,她下意识躲开,便见面前的人微愣,有些失笑地自言自语“是了,我现在附在哥哥身上,套了层男人的皮子。”
她不知道他是谁,正准备逃跑时,那人忽然开口“小朋友,我教你读书怎么样保证能让你考入帝直书院。”
童天语,也就是状元鬼当然知道这个书院是怎么样的,那是陛下用来筛选继承人的,可她觉得,这样的方案不一定能够施行,未来的继承人仍应拥有宗室血脉,不然不足以服众。
因为陛下好像不愿意生,所以她看中了敏宁这个小崽子。
毕竟,这年头敢咬陛下的人不
多了。
敏宁不愿意,她跑了,她要自学。
第二年,她考入了帝直书院,这时她还不知道这个书院的存在意义,她只是想用功读书,不想被那些男人们看不起。
书院的生活很平和,碍于她的身份,敢和她说话的人没几个,他们把她孤立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她也懒得和这群人说半分话,有那个时间,她多去读读书不好吗
当然,这其中有个意外,那就是李安南,他也是被孤立的对象,不过她看他那样子,倒颇有他孤立了全校的自豪感,这人和她不对付,虽然他们不在一个年级,但她每次遇见他,他都会从鼻尖里轻轻哼一声。
有毛病。
敏宁下了这个结论,她也没管其他的,只专注自己学业,后来升上高年级,课业越发繁重,不知从何时起,她和那位童状元有了联系。
他带她去了帝直阁,那个荒芜破旧的小院子。
她又见到了那个让她家破人亡的青年,他老了很多,眼角有些细纹,正弓着腰在田里忙活,似是察觉背后的动静,他头也不回道“老童,过来帮忙。”
一旁的童状元推了她一把,她有些懵,只上前,学着他的做法摆弄。
她完全没有想到,大鲁的帝君背地里竟是这般模样,说让人失望吧也不是,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但细细想来,又似乎理所当然。
敏宁帮着种了半天田,临到太阳落山时,一个绿衣罗裙的女子站在田边大喊“陛下,今年国库入账一千万两银,您可以纳妃了”
她听见旁边的人重重咳嗽起来,少顷,他又哈哈大笑“纳什么妃啊,养不起的。”
他快步上了田埂“这笔钱来得恰到好处,我正想修建几个医疗署,先在京城、金陵、长安开设,对了,还有西南地区,那就锦城吧。”
敏宁站在田地里看着这一幕,她发现那个绿衣罗裙女子满脸无奈,等用算盘算了下需要的花费,她的脸色更是肉眼可辨黑成了锅底。
她听见她说“陛下,您才是天底下最能花钱的人。”
青年哈哈大笑“那当然,我可是皇帝啊。”
敏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氛围极好,与她父王当初对待下属的样子极为不同,比起父王,这
样温润如玉如沐春风的姿态似乎更能让人发自心底的佩服。
她站在田地里,看着童状元上前,然后说着什么,他不停往她的方向看,紧接着,青年也看了过来,她下意识挺胸抬头,紧张的样子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
她看着青年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后来她才知道,帝直阁的继承人,也就是大鲁未来的皇帝由民众代表投票决议,而这候选人由两朝推选,南朝推一人,北朝推一人,她被南朝推举而出,而北朝推荐的人是李安南。
敏宁的生活忽然忙碌了起来,很多人来教导她,大部分是女子,这些年通过科考进入南朝为官的女子。
她们告诉她“敏宁,不要让陛下为女子所做的一切白费,不要让女性地位倒退。”
女性地位确实上升了,许多人家当家做主的都是女性,男性反而成为了带孩子的主力,很多东西似乎都变了样。
敏宁觉得自己的担子很重,她想到了自己的母妃,为了生一个男孩不仅折磨自己,还折磨身边人,一想到未来无数女孩会因此被嫌弃甚至丢掉性命,她心头便升起一股难受,还有一种莫名产生的使命感。
明明,她是很冷漠的一个人。
比起北朝,她们南朝更为劣势,这也意味着,她们的压力更大,她们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敏宁往自己的安排上加了一项,去贫民窟施粥,见到那里的女人挨打的惨样,她又加了一项,去那里演讲,鼓励她们反抗,鼓励她们站起来
她越来越忙,脚不沾地,终于在二十八岁那年得到认可,继承了帝位,她站在了那个人面前,听他说道“你很棒”
像是有什么枷锁被打开,她心头一颗大石重重落下。
接掌帝位后,臣子们让她为先帝择一字做号,她想起从童状元处得到的那个秘密,郑而重之地定了玄字。
玄者,天玄也,地玄也,人玄也。
敏宁把帝直阁定在了先帝旁边的小院,她认为为帝者更应艰苦生活,可后来她后悔了,登基后她生活很忙,旁边的先帝每日乐呵呵的,还和人一起编书。
她不得不承认她有点酸,然而她才刚执政两年,还有十八年要熬,最起码,先帝在位二
十年,她也得来个二十年吧。
时间缓缓过去,敏宁执政第十年,京城忽然下了雪,她还记得那天,臣子们匆匆忙忙跑来,告诉她先帝逝世了,旧臣们都在哭,她内心却很平静,人都要死的,不是吗
回转过身,她看见了站在远处的李安南,他现在是北朝的领导人,手中掌握的权力也不差,她只听得他说“果然,又在这个年纪死了。”
她没有多管这神经的家伙,料理完先帝的身后事,最后才翻看先帝留下的东西。
一本书农注,作者佚名。
敏宁想将先帝的名字写上去,但最后还是遵从了他的遗志。她推行了这本书,完全没想到它为百姓带来了多大的福祉。
若干年后,农注依旧为人惊叹,其中的先进思想,使得华国农业领先他国近五百年,称得上举世著作。,,,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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