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也没想到,被这香味勾来的第一个人居然是白日朝他吐痰的大汉,看他那“嫉恶如仇”的样子,此刻怕是开不了口讨要。
只能看不能吃,最是挠心。
他唇边出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将架子上的兔子翻了个身。
“咕噜——”
大汉的脸涨得通红,刚刚是他的肚子在叫,实在丢人。
他盯着烤架上的兔肉,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口水,太香了,他快忍不住了。
眼睁睁看着少年将兔肉取下,那金黄泛着油光的兔肉上一大片艳红色的辣椒面,随着兔肉的翻滚落入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大汉更饿了。
“你说吧,什么条件才能给我咬一口?”
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人品虽差,但烧烤的功夫是真好,瞧瞧这兔肉,色香俱全,而且眼见着,味也不错,他可是最喜欢吃辣的。
祁淮瞥他一眼,从兔子身上扯下一条兔腿,在大汉艳羡的目光中,咬了一口。
“咕噜。”
这次是吞口水的声音。
在大汉灼灼的目光盯视下,祁淮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撕着兔肉,时间缓缓过去,不知不觉中,那兔子只剩下一半了。
“哎呀,你说句话啊,白□□你吐口水是我不对,你就说怎样才能分我一点,我也不要多,就一条小腿怎么样,你这还剩两条腿呢!”
祁淮终于将视线从兔肉上移开,抬眸看了大汉一眼:“什么条件都行?”
“都行!”
死也不做饿死鬼,大汉觉得,他都这么穷了,这人的条件也不可能再让他失去什么了。
“呵。”祁淮轻笑一声,从剩下半边兔子上撕了条兔腿扔过去。
大汉忙不迭接住,三两下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砸吧砸吧嘴,将腿骨头来来回回舔了三遍,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说吧,什么条件?”
不管什么条件他都会完成,他许彪在世,讲求的就是一个信字,以这小子对他的态度还有白天那事,他觉得自己怕是会被为难。
不过为难就为难,他许彪从不怕事,为了这一月来才沾到的荤腥,值!
“嗯——”祁淮皱眉思索。
许彪的心一跳,听说这小子最喜女人,不会是要拿他姐姐妹妹换吧,他可没有姐姐妹妹。
“一会儿你帮我将这些骨头还有篝火收拾一下。”
许彪:“……”
就这?
他觉得自己心惊肉跳的表情白做了。
第二日起来,营地的不少人都觉得肚子饿得慌。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好大一只烤全羊。”
“我也做梦了,不过梦到的是烤鸡。”
“我梦的是烤猪扒。”
有人问到了许彪那,他闷闷地答:“烤兔。”
许彪有些难受,他觉得自己吃了白食,虽然帮着收拾了残骸,但那本就是他该做的,更何况他在那只烤兔的制作过程中没有出一点力,吃的还是他最看不起的人的食物。
许彪望向祁淮,发觉人坐在角落,不参与众人的谈话。
这日早饭时候,再次没有祁淮的那份。
许彪觉得他该做点什么。
“刘长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昧下了徐朝的粮饷给你侄子,我昨晚看见了,那小子一人有三五块糠呢!”
三五块?
这话让饥肠辘辘的士兵们耳朵一动,三五块啊,不是一两块,莫不是这长官还昧下了别人的,他们进来前可是听说了,表现好的士兵有奖赏,或许这多出来的糠是原本该奖励给他的呢?
一时所有人都如吃了苍蝇般难受,纷纷恶狠狠看向刘长官的侄子。
许彪也是随口一说,他知道的,这种上级欺压下级的事,闹大了才好,既然要闹大,那一些数量也要往夸大了说,反正刘长官那侄子,他就没见他缺过吃的,不仅如此,他还见着他给别人分吃的。
“刘长官,给我们一个交代!”
不知是何人喊出了这句话,一时群情激愤,一百来号人的队伍声势浩大。
刘长官额上的汗越来越多,他一直管着前锋营新兵粮饷一活儿,要说手里头干干净净,他自己都不信。
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上头来查他,他可是会掉脑袋的。
这帮子新兵不知道军纪严明,可他知道啊。
刘长官快哭了,忙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糠,塞给祁淮:“方才看岔眼了,这不,徐小兄弟的粮食在这呢。”
祁淮接了过来,转头就看见许彪满脸笑意的面容,身体微僵,他觉得,他的兔子,怕是被人盯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算是风平浪静,除了祁淮每日打野食时多了个蹭白食的许彪,其他的生活都没什么变化。
终于,在这一日,他们抵达了西北边境。
“阿朝啊,你那兔子究竟是怎么抓的,我像你说的那样等在大树后面,结果没有啊。”
这已经不是许彪第一次疑惑这个问题了,他不得不感慨徐朝的运气太好,那次他可是亲眼见着了,那兔子就直直往那大树上撞,等着徐朝吃它呢!
“我不是说了吗,你白天的时候打瞎他一只眼,晚上就能在周围大树下找到它。”
“这不是打不中吗?”许彪小声道。
谈话间,众人已入了军营,一名身穿黑甲的将领站在高台上,朗声说着话。
内容无非是什么你们是我大金的勇士、是大金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之类的,不少汉子听了这话,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慷慨赴死。
许彪就是这其中一员,看他兴奋得浑身颤抖的样子,祁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高台上的将领终于讲完了话:“休整两日,后日出发赶赴战场!”
“是!”
偌大的回应声响起,这一刻这一百来号人竟是出奇的一致。
众人领了衣服回到营帐,许彪都还处于兴奋状态:“阿朝啊,听说这次咱前锋营不止阳平这些人,还有其他县城的,加起来有万把人呢,到时候上战场,咱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敌人淹死,嘿嘿嘿。”
祁淮无奈地看他,营帐另一头一矮小的黑瘦中年人却不屑地“嗤”了一声。
前锋营的士兵们是被随机分配的营帐,往往来自一个县城的人都会被打散,也不知道许彪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和他分配到一起。
现在这个小营帐里住了三十多个人,那黑瘦中年人算是挨着他和许彪住,按理说他应该上去打好关系,可看着中年人不耐烦的态度,他忽然就不想了。
然而他不想,中年人却有话要说:“明天,你们会有一顿好饭。”
两人闻言都看了过去。
中年人捋捋自己胡子,意味深长道:“断头饭。”
祁淮知道他的意思,许彪却瞪大了黝黑双眼,几步上前扣住中年人的肩膀:“你什么意思?”
中年人“嗤”一声:“还能是什么意思?你个傻子。”
“可——”许彪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理不直气不壮,不由急得双眼血红,他低声喃喃:可今天那个领头的说我们以后可是国家的栋梁。”
“要你们卖命,可不得说尽好话。”中年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壶酒,仰头喝起来。
许彪的眼睛更红了:“军队里不允许喝酒。”
“那是军队,而这是前锋营。”
前锋营的人,活不了几天。
祁淮听他这么说,不由对这中年人起了些兴趣:“既然你知道这是前锋营,那你怎么还来?”
他们三人这一块忽然就静了下来,不远处其他士兵火热朝天地聊着话,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到这边,却依旧没有打破这阵沉默。
初秋的风裹挟着黄绿的叶片,旋转着落在地上。
一只崭新的军靴狠狠踩在叶片上,许彪跺着脚,恶狠狠道:“没错,要是真如你所说,你怎么会来这!”
中年人微愣,望向祁淮的眸色渐深:“你叫什么名字?”
祁淮淡淡:“徐朝。”
“原来是他。”中年人笑了:“徐朝,阳平县生人,喜腰若柳枝的少女,据传他糟蹋了七个良家姑娘。”
祁淮眸光微闪,这数据没错,但这中年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明明不是阳平县的人。
他心头不由生出些许狐疑,打量中年人的眼神也仔细起来,黝黑的脸庞,耳朵上有颗极大的黑痣,胡须遮住了具体的相貌,要说还有什么特殊的,大概是那双黑色隐隐泛紫的手。
注意到祁淮的视线,中年人状若不经意般把手移到身后,遮盖住自己的手:“告诉你们个小道消息,沿着战场左边那条江一直往上游跑,能见到一座山,翻过那山就重新回到了金朝境内,到时候你们不用死,家人也能享福了。”
许彪怒:“你怎么能这样,简直比徐朝还渣滓!”
祁淮:“……”他招谁惹谁了,好吧,徐朝的名声是差,但吃人嘴短不知道吗!
中年人偷眼看了祁淮几眼,见他神色几乎没有变化,眉头微皱,又见许彪愤怒的样子,再次轻哼了声。
然而没等他再次开口劝两人同流合污,便见那一直淡然的少年忽然道:“前辈既然上过战场,何必如此戏耍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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