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再次醒来依旧在黑暗中,蝴蝶冰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甲字叁号训练将在一个时辰后开始,请做好准备。”
感受到身上汗水血液混杂的粘腻,祁淮抽抽嘴角:“蝴蝶,我能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吗?”
蝴蝶:“不能,而且,洗了也白洗。”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下一个训练也是这种脏活累活?
“那为什么休息时间那么短?”
“休息时间八个时辰,你睡了七个。”
祁淮:“……”好吧他认栽。
跟着蝴蝶出了牢狱,骤然的光亮让他有些不适,直到此刻,他心头依旧沉甸甸的,等到吃了饭见到老毛,祁淮依旧有些失神。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教做人了,老毛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打到他左脸上,让他整个人回了神。
叁号训练直接开始。
没有一刻喘息的生活,这里是尖刀营。而等着祁淮的训练,还有足足四十七项……
……
三个春秋过去,这是许彪兄弟逝世的第三年,他在那小河边祭奠了他三次,此时也是个千夫长了。
作为少帅的心腹,他晋升的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要说功绩他也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但仔细扒拉又好像能寻思出一些。
许彪很迷惑,但职位晋升的好处他却是实打实受着的。
小河边的火苗一闪一闪,旁边的大块头更是引人注意。
“许彪,你这是又惦记你那兄弟的七个媳妇了?这得是多缺媳妇啊,成天惦记着死人的东西。”
许彪刷地从地上站起,气冲冲的:“张力老子告诉你,别以为你得了少帅青睐老子就不敢打你,你信不信我就算把你打出屎,少帅也不可能骂老子!”
“不信,我才不信。”张力得意地翘起一边嘴角。
许彪撸袖子就要去打,然而下一刻,集合的哨声响起,当了三年兵的两人几乎是立刻放下手,朝训练场地跑去。
此时场地上已经站好了一队陌生的兵,许彪也找到自己位置上站着,他震惊地发现,那队陌生兵的领头人他有点眼熟,不由多打量了那人几眼。
这明晃晃的视线自然是被老毛注意到,他盯着许彪看了好一会儿,硬是没想出个一星半点。
这人怎么像是认识他似的?
盖因老毛盯人太过认真,西北派系的领头人重重咳了一声,朝众人介绍道:“厉元帅手下尖刀营第二十七小队,来这里做任务。”
西北大营共分为三个区,分别对阵敌方三位大将,甲区厉元帅负责离染,乙区西北派系负责近战厉害的速礼,最后剩下的丙区由两个派系各出一半的人,应对神箭手远奇。
西北派系常年和厉家派系对立,祁淮这批尖刀营来人自然不怎么受欢迎,也正因为如此,当年乙区那位少帅冒险烧了离染大营的壮举让这方人乐了许久,并因此嘲笑甲区近三年。
而祁淮也是因此才主动请命前来乙区,他觉得那个奸细就在乙区。
所谓入乡随俗,尖刀营众人被打乱编入西北派系的军队中,祁淮还算好运,居然被放到了一个熟人手下,当年那个话多到不眠不休的张力。
张力如今已经是三十八师的百夫长,据说也是那位少帅麾下的人。
他好像没有认出他,只将他放到一所营帐,便放开手不管。
祁淮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了在军营的集体生活,厉元帅的尖刀营培养的是个体上的强者,祁淮的三年都在学习和任务中度过,野外生存、搏击、各类武器优缺点,这都是他们需要学习的内容,至于任务,还真如老毛所说,“烧杀”二字足以概括。
祁淮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了伙头房用饭。
刚一坐下,肉眼可见地,乙区的兵都远离了他一丈,有两个离他近的兵直接端碗就走,连眼风都没给他留。
或许他自带“生人勿近”气场,要么怎么这群人都不敢接近他?
前锋营是,尖刀营是,如今到了这三十八师也是这样。
祁淮回忆起自己完成甲字壹号训练后去吃饭的场景,那时甭管是谁,都不愿靠近他一米内,包括蝴蝶。
他挑挑眉,安心坐在一大块地上,悠然用起饭来。
也不知人是不是天性犯贱,那些兵见到祁淮如此自在的模样,心头又有些不舒服了,有两个兵脑袋凑到一起,说起悄悄话来。
“咳!”
重重的咳嗽声响起,张力撩起伙头营帐帘,不咸不淡地看了那两小兵一眼,两人立刻表情严肃,做出一副正经吃饭的样子。
祁淮没想到,昔日那般话痨的人,如今也有模有样,是个不错的百夫长了。
他正想和张力打个招呼,就见那人目不斜视从自己面前走过,好似没看见他。
行吧。
祁淮淡定转回头,吃起碗里的萝卜丝来。
跟随张力的第一次出征发生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号角声毫无预兆响起,祁淮快速穿起军服时,同营帐的士兵还在慢悠悠扣扣子,瞥见祁淮快速的动作,他们还不屑地轻哼几声。
张力手下这一百个人并另九个百人阵接到的军令是埋伏在战场东北侧的树林中,等待接应前方大军,顺便斩杀战场上逃窜的敌军并己方的逃兵。
这一千人行军的速度并不快,士兵懒懒散散的样子在这林中如明晃晃的靶子。
走着走着,祁淮的心焦灼了。
他生平头一次想违背军令,冲到张力身边问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在不久便找到了一个隐蔽之地,张力吩咐人在原地休整,祁淮便乘此机会坐到了他身边去。
“张力——”
张力斜斜看过来一眼:“叫什么张力,喊百夫长!”
“张百夫长。”
张力这才笑开,看祁淮如同看自己的后辈,他面色慈祥道:“厉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祁淮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他在喊自己,不是,“你怎么喊我厉朝,我是徐朝啊!”
“给我那名单上就写的是厉朝啊!”张力闷闷:“你别唬我,徐朝是我红颜,他早死了。”
祁淮此刻已经没空去计较红颜不红颜的问题,他拿来张力手上的点名册一看,上面白纸黑字,硕大的“厲朝”二字。
祁淮懵了,他此刻可以确定,他是明明白白被老毛那家伙给坑了。
早在一年前,他确信老毛没有背叛可能后,便将自己当初在离染帐下偷听的东西告诉了老毛,起初老毛和他同仇敌忾,气势汹汹要来乙区算账,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却突然要和他打赌,赌这乙区大将里是否真有叛徒,要是有,那就是祁淮赢,从此老毛跟祁淮姓。
反之,则祁淮跟老毛姓。
也是凭着这个赌,两人才征得厉元帅同意,下放到乙区来探查叛徒一事。
但祁淮万万没想到,老毛居然玩了招先斩后奏,直接给他改姓了。
可就算他输,也该姓“老”或者“毛”,现在这个“厉”又是怎么回事。
祁淮蹙着眉头,黑沉沉的脸色让一旁的张力费解,他盯了祁淮几刻,最后放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祁淮抬头,阴霾的心情总算有了丝丝转变。
张力斩钉截铁:“你一定是我那红颜的私生子!”
祁淮:“......”看来他终于找到这些人颓废的源头了,原来是上梁出了问题。
张力发现这厉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了想风流的徐朝,脑子一转,忽然就觉得自己找到原因了:“你是想起你那七个娘的事了吧,你放心,有我在,许彪那家伙就别想打她们注意,我会帮你爹好好照顾她们的。”
神他妈七个娘,这张力究竟是怎么当上百夫长的,但凡来个有脑子的,怕是都能把他撂下马吧。
祁淮足足解释了一刻钟,方才把自己就是徐朝的事情扳扯明白。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长得差不多的两张脸,张力是怎么认证成父子的?
张力还犹自觉得自己没错:“你看,你爹享福,脸白白嫩嫩的,显得年轻,你呢一出生就没了爹,磕磕盼盼长大,脸上就多了些风霜,显老。”他盯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草丛,最终说出了关键:“最重要的是,当年,是少帅说你死了,所以在我们这乙区,你就真的死了。”
少帅。
这个词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然而祁淮还从未了解过他,他唯一知道这位少帅的一件事,便是三年前火烧离染大帐那事,他抢了他的功劳。
仅仅这一件事,便让祁淮对这位少帅没有好观感了。
他问:“少帅,究竟是谁?”
张力咧嘴:“少帅啊,是厉元帅的继承人啊,但他还有个更厉害的身份,他是我大金开国战神林元帅的后裔,如今定西侯的侄子,继承了林家的天生神力,近年来在战场上屡立奇功。远的咱不说,就当年你死掉的...不对,你失踪的那场战役,少帅当时埋伏在西北战场和甲区西战场的小树林里,发现了战机,趁离染不注意,直接烧了他们大帐呢!
那一战,可谓是少帅成名之战,厉元帅在主战场呼风唤雨,少帅在后方协助,那是把离染打得落花流水,那一战天地失色,山河断裂,战火在空中纷飞——”
“停!”祁淮发现张力的话痨毛病依旧没好,“说重点。”
“哦。”张力讪笑,神色不知为何有些黯然,最后只道:“然后西北这边觉得少帅就是下一个战神,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喊少帅的,大家就都称呼他少帅了。”
然而谁又能想到,这位少帅其实是个窃贼呢?
老毛将挟制在护卫脖子上的手收回,远远望向西北战场东边的树林,林...不对,是厉朝,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啊。
他脸上流露一抹微笑,手上快速动作,将护卫的束缚松掉,又摸索片刻,摊开手,一封家信赫然在那大掌之上,只稍一翻,信便被塞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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