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半钟，百货商城的奶茶店接完了最后一批客人。她累到有些气喘吁吁地，好半天才缓慢地脱下了工作服。
她困到有点睁不开眼睛，但抬头盯着天花板上没有熄灭的灯，还是保持了一些清醒。
“我今天正好顺路去奶奶家里，要我送送你吗？”一起上班的同事转身对她说道，“我记得你也住在光明路上。”
“不用，我搬家了。”她说，“新住处离这里只有几百米，我一会自己回去吧。”
那同事点点头，然后不再说什么话。
顾千云是最后一个离开百货商城的，回去的路上路灯不巧坏了几个，有些乌漆墨黑，像是在为她的悲恸和沉重的心情鸣不平。
她走了很久，接到了一个远方打来的电话。
“妈。”她的语气很平淡，好像不再挣扎了，“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语气充满尊敬，但好像又是一种无奈的表现。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一出声，就像是朝天怒吼表达不满，“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成天在外面跑到底有什么意义？”
“咱们顾家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要是被人拐骗跑了怎么办？”中年妇女好像焦急又不满，“回来找个好人嫁了，舒舒服服地过完一生不是很好吗？”
“这只是你们的想法，凭什么灌输给我？！”
她想，如果她不是那么爱江语寒的话，或许就这么算了。可每次和她一接近的时候，自己还是忍不下心离开她。
“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那妇女仍然在辩解，“你奶奶年龄都那么大了，还不就是想看你早点成家立业吗？她还能有个几年，你就不能……”
她像是失去理智一样，“你以为我读那么多书，要那么多学历做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出钱医治奶奶的病吗？”
这家庭有和没有，到底有什么区别？
父母常年因为思想不统一而吵架，年轻那会还差点没了她。
虽然她不怪他们，但也想自己努力付出去照顾将要年老的父母。
可为什么每次有点想法的时候，第一个拒绝的总是他们？
“你还好意思提你那点学历呢？”中年妇女说道，“就那点学历，能帮你找到一个对你好的男朋友吗？”
别的放下不说，国际大学可是世界名校之一，更不说国际贸易专业，常年稳定世界第一，去哪个大公司不吃香？
什么叫那点学历？
不找男朋友，只不过是她有喜欢的人，不想去耗费时间找而已。
她委屈地有点想抹泪水。
“你到底回不回来？”
“我绝不回来！”
她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回去的路上，她还稍微有点心情沉重，就像是泰山压顶那样的沉重。
顾千云自己走了很久，可是还没有到那个住所。
“为什么想喜欢你就这么难……”她的语气有点平淡，然后走至一个大树前停下来扯了一片枯黄的叶子。
顾千云还记得那个时候站在枫树下看着远方的她是什么样子的，要是高中时候勇气足够的话，跟她表白是多美的一件事。
她再待了不久之后，就转身回了租房的地方。
等到家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十一点多钟。
客厅的灯还没关上，就像是主人专门等她回来一样。
她呼了一口气，随后轻轻地把门带上。
“你回来了？”
原本计划着能不打扰，就不打扰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江语寒这么晚了还没睡。
“是啊。”她将脑袋一偏，面上强挂着笑容回答她，“今天是周末，人有点多，一直拖到十点半才下班。”
可是那百货商城离这最多几百米，路上就算再有耽搁，十点五十也该回来了。
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情？
“我……”江语寒有点担心地牵过她的手，但仍然迟疑了一会儿说，“那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我妈打过电话来了，路上跟她说了几句，回来就晚了。”
“哦，是阿姨啊……”她心里好像得到了安慰，顿时舒服了一下，“这不是突然想到前两天路灯坏了几个吗？回来的路上有点黑，又这么晚……可担心死我了。”
“抱歉，忘记跟你说这回事了。”
“没关系，你回来了就好。”
江语寒说完话，她仍没有立即回应，一边就顾着低头看向地面，却不知道这会她的心里是不是正憋着一股气，还是说只稍微有点闷闷不乐。
再一转身，顾千云就好像只想快步走回房间里。
“千云。”她喊了一声，“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不要紧，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是他们又逼迫你了吗？”
江语寒转身将她的手给牢牢拽住，那女生想挣扎的，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这样做，于是干脆停下来听听她想说什么。
顾千云点点头，“是啊，他们一直就只想我回去嫁人而已，也不管我到底想不想嫁。”
“你不喜欢那些男生？”
就不先说是不喜欢了，她连见面都懒得去见。
不然这大老远来D城见江语寒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顾千云好像不太想回答这问题的样子，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愁眉苦脸地把头低下去。
江语寒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只是摸摸头发说，“今天晚上，……要我陪着你吗？”
“也好。”
等顾千云洗过澡之后，已经将近十二点钟。
房间里的气氛，却仍然有点让两人睡不着觉。
顾千云在房间里脱下浴巾，换了件干净的白色睡袍。
江语寒找不到地方躲，偏偏旁边还就是一面镜子。她的脸蛋突然一下变得“羞红”起来，用宽厚的手臂挡在了眼睛前。
别说是睁眼，动都不敢动。
“真有那么夸张吗？”顾千云瞥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快速将衣服穿好之后抬头看过去，“你以前从来没和别人同床过吗？”
哪可能？
就江语寒这性格的人，巴不得睡觉之前还多背几句政治课文和英文单词。
这随便换个普通人不早给吓跑了？
“我……从来没有。”她挠挠头又问，“你呢？”
“只有小时候和邻居姐姐睡一起过。”顾千云突然一声嗤笑，“那个时候爷爷还在，有一天烧火做红烧肉忘记关火，家里厨房冒烟了，奶奶为了我的健康着想，让我先搬到隔壁借住两天。”
那时候村里的人都比较友好，也就比较随意。
江语寒有点语塞，“你这童年生活还真是多彩。”
“我小时候因为喜欢留短发被骂过怪胎不少次了，大家都不想自己的孩子跟我一起玩，说我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她寒酸地说着，“所以等到高中的时候，我就索性留了长发三年。”
……
“结果到了大学，还是发现努力做自己更好一些。”
顾千云觉得心里有些堵，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半天后才说道，“挺好的，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江语寒耸了耸肩，没说话。
“来，床上来吧。”
顾千云给她让了个位置，那女生才小心谨慎地爬到床头边上坐着，可惜也不太敢离她太近的样子。
“我……”
顾千云打断了她的话，“你觉得咱们之间的关系很陌生吗？”
也不是那样的。
她思索着，然后往顾千云的身边挪动了两三步。
然而对方的表情虽然说不上是兴奋，但行动至少不那么拘谨。
不像江语寒这样。
但是这种情况下，她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啊？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答案。”她回头扒住顾千云的手，“那些男生，你不喜欢他们吗？”
突然之间，她觉得江语寒的手心里冒着汗。
那是什么一种感觉，顾千云当然不知道。
但江语寒知道。
是害怕的表现。
“是啊，一点都不喜欢。”顾千云说话之后，更是直接扑进她的怀里抱住她，“你也认为嫁人是唯一的出路吗？”
“当然不。”她摇头，慌慌张张地解释，“我一直没什么喜欢的人，更别说什么嫁人了。”
根本不适合她。
就是好在目前为止，她老爹对她的要求就是好好读书，把书读完了再搞什么恋爱，所以这么多年秘密虽然藏在心里不敢说出，但她看起来也还算自由。
“那你打算一直都一个人吗？”顾千云面色上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焦急，好像期待着有什么别的回答出现，“别误会，我……就是好奇呀。”
“那倒不会。”她说，“我的心里一直装着某个人。”
“真的？什么样的人？”
“就是……很漂亮那样的。”
“……”
漂亮这个词汇，听上去是形容女孩的啊。
“多漂亮？！”她一咬牙，用力地掐了江语寒的腰，“有我好看吗？”
她动手一用力地抓下去，让江语寒好半天疼到没能回神过来。她委屈地咬着下唇，却不敢说话，怕自己哀嚎出声来。
好半天了，她的声音仍旧十分沙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顾千云好像心里有点难受，很不是滋味。
像是吃醋那种样子，而且是又一次了。
吃江语寒的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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