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嗳？！那是王艳云王小姐吗？！”

    赵艳云刚下车往大戏院走, 便有眼尖的路人看见。忙指了她的背影问同伴，语气惊喜得很，“难道今天赵小姐要在大戏院唱歌？”

    “还真是她啊？”同伴顺着朋友指的方向看去, 看清人后开口。顿了顿了后又疑惑的朝大戏院张贴“今日戏剧”的地方看去，“可没看见戏院门口有贴海报啊？”

    像赵艳云这样的大明星，哪怕只是到大戏院助唱一曲, 那也是值得好好吆喝一番的。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

    “估计是来给人道贺的吧？”同伴想通这点后对朋友说。

    朋友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后又依依不舍的朝大戏院门口看了一眼, 和同伴继续往前走一面遗憾叹气, “真可惜, 要是赵小姐愿意唱一曲, 我们就买票进去看了。”

    “是啊。”同伴点点头, 顿了顿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说，“嗳？！过几天听说喜乐门有歌舞会。赵艳云是那儿的歌舞皇后，肯定是要出场表演的。不如我们到时候去看看？”

    朋友听了苦笑了一下赶紧打消同伴这个念头，“别想太多了，就那天的门票就要两块钱呢！走吧走吧, 那种地方不是我们这种穷酸去的。”

    他自嘲了一句后，拿着同伴便快步离开了。

    赵艳云确实就如刚才那两路人想的那样，是突然来的大戏院。

    所以原本在安排底下人干活的老徐不经意看见她进门后很是惊讶, 但下一秒满脸便堆满了笑容朝她快速迎去。

    “哎哟, 赵大明星, 您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呢？”

    赵艳云听了红唇微勾, 只微微一笑整个人便明艳动人得很。

    “原本是没打算过来的，但突然想到今天是我表妹幽兰在大戏院第一次表演话剧, 自然要来给她打打气了。”赵艳云说到这儿后左右张望了一下又笑问，“幽兰他们现在在后台准备吗？”

    “这时间应该是在后台准备着。”老徐点头回应。

    “那行, 我先去和杜老板打个招呼，就去后台找我这表妹。”赵艳云笑吟吟的说，顿了顿后冲老徐优雅颔首，在对方的“您慢走”中朝后台走去。

    而另一边，就在赵艳云去找杜老板时。郑幽兰正站在他面前，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的将折好的手绢双手送到杜老板面前。

    “杜老板，我帮你将手绢洗好了。”她说到这儿还羞怯的抬眼，快速的看了眼杜老板后，又赶紧垂下去。睫毛微微抖动的样子，像极了某种容易受惊，需要呵护的小动物。

    郑幽兰还轻咬了下唇，抿着笑小声说了句“谢谢……”

    杜老板自己手下便有一家电影公司，再加上这家大戏院，每天都会接触不少漂亮女人。刚开始他只将郑幽兰当普通女学生看待，并没任何想法。

    但这姑娘三番五次这么主动的接近自己，杜老板也算是风月老手，哪里还不明白呢？

    北平从来不缺长得好看的姑娘。

    尤其是不缺“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并希望利用自己这点，爬上更高位置”的姑娘。

    她们野心勃勃，希望通过自身的美貌来换取财富、地位，改变自己的命运。从普通人家一跃变成大明星，最好能成为有钱人家的姨太太等等。

    前赴后继，犹如鲤鱼跃龙门一般扑向自己认定的那个“目标”。

    或是某位大亨，或是某位老爷、公子。

    总之只要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们不在乎对方的高矮胖瘦，长相如何。看中的只是对方能带给自己什么。

    郑幽兰便是这样的人。

    在话剧社的时候，周老师是那个目标。

    现在到了大戏院，杜老板便是她新的目标了。

    而杜老板也同样清楚这一点。

    只看自己愿不愿意配合郑幽兰，玩儿这一场“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游戏而已。

    “……谢谢。”杜老板明白这点后，便至郑幽兰手里接过了那张他原本告诉对方，可以不用那么麻烦，丢掉也没关系的手绢。

    一改之前对郑幽兰的态度，眼神轻佻了一些。一面盯着她一面将手绢凑近鼻端，轻轻嗅了一下冲郑幽兰笑，“这手绢儿真香。”

    “啊……”他这话出口，立刻让郑幽兰又似突然想起什么，惊了一下后立刻红了脸。半响后才细若蚊声的说，“可、可能是因为我来的时候怕弄脏了，所以……一直贴身收藏的关系吧……”

    贴身？

    她这话一下子让杜老板觉得手上的手绢儿手感和香味都变得旖旎暧昧了起来，在对郑幽兰的大胆言语感到惊讶后，又起了新的趣味。

    这个女学生，看上去一副小鹿般容易受惊的模样，但实际上内里却……

    有一类人会被旁人看轻，是因为自己作践。

    也怨不得别人。

    真当杜老板冲郑幽兰伸了手，欲逗猫一样挑一下她的下巴，并说两句调侃的话时。门口处便传来带笑女音。

    微拖了腔调婉转且颇具女人味。

    ――“杜老板，原来你在这儿啊？我都找你好半天了。”

    不仅是杜老板听到这声音后立刻收回了手，就连郑幽兰也变了下脸色，忙收起脸上那副害羞带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有些慌张的扭头朝来人看去。

    不是赵艳云又是谁？

    “表、表姐。你怎么来啦？”郑幽兰看着郑幽兰，强扯了嘴角冲她笑。

    赵艳云听了这才将视线从杜老板身上挪开，慢吞吞的移到郑幽兰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的开口，“是呀，想着今天是表妹第一次，所以来给你捧捧场嘛。表妹，表姐没打扰到你吧？”

    原本是很寻常的话，却因为刚才两人的举动，而顺便变得意有所指，含沙射影了起来。

    什么第一次，什么捧捧场，什么打扰。说得郑幽兰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但即便心里再怄，面上却依旧要装出没事人的模样冲对方强笑，“怎么会打扰呢，一点都不打扰。表姐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就是……”

    郑幽兰顿了顿又干巴巴的补充，“就是没想到你回来，有些惊讶而已……”

    “是吗？那就好。表姐差点就以为你不欢迎我来呢。”赵艳云听完拍拍胸口，一副“松口气”的模样。

    “怎么会呢……”郑幽兰牙都要咬碎了却还得冲赵艳云笑。

    赵艳云视线落在她脸上，又好整以暇的欣赏了一会儿。直到郑幽兰被看得快要挂不住脸上的笑后，这才“大发慈悲”的移开眼看向杜老板。她双手抱臂依在门框边，拖长了音又喊了一声“杜老板~”

    和突然被抓包，浑身都觉得不对劲儿的郑幽兰相比，杜老板便显得镇定得多了。他看向赵艳云，一面将手绢放进兜里，一面回视她问，“赵大明星有什么高见吗？”

    这话也听不出情绪，但赵艳云脸上的表情却一缓，原本带了些“被我抓住把柄了吧~”的模样，一下子便缓和了下来。从门框边离开走向他后，亲昵的挽着杜老板的胳膊挤挤他说，“哪里有什么高见，只是想说我刚才一到这儿就第一时间来找你了。”

    充满女人味的撒娇，是赵艳云在对杜老板示弱。

    杜老板自然也听得明白，便也笑了笑。算是主动掀过刚才她的逾越行为了。

    顿了顿后看向她和郑幽兰说，“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忙，你姐妹两先聊着？”

    “行呀，这里就交给我了。”不等郑幽兰开口赵艳云便先一步回答。

    顿了顿松开杜老板的手，走到郑幽兰面前挽着她说，“表妹，我陪你回化妆间换衣服化妆吧？不然时间要来不及了。”

    “……嗯。”郑幽兰虽说不太情愿，但现在这情况也没办法，只好老实的点点头后又看向杜老板，眼里带了些许依依不舍。微咬了下唇才又冲他小声开口，“那……杜老板，我先走了。”

    “好，提前祝贺你们演出成功。”杜老板正低头看手腕上的表，随意的点点头回答。说完才又抬头看向两人，微微点头说了句“等会儿见”后，便急匆匆的往外走。

    他得赶去门口迎一迎宋先生。

    等杜老板走后，赵艳云脸上的笑便淡了些下来，原本挽着郑幽兰的手也跟着收回。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冲她说，“表妹，我们去你的化妆间吧。”

    “……好。”郑幽兰点点头，率先一步出了房门，给赵艳云带路。

    但脸上笑容却在背过身去的瞬间没了踪影。

    两个样貌有几分相似，同样美丽的女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路无话的朝小化妆厅走去。

    直到两人到门口后，才又不约而同的扬了笑，并冲彼此伸手互挽。又是一副亲密好姐妹的架势。

    “大家快看看谁来了。”郑幽兰一面挽着赵艳云进门时，一面扬声冲里面的众人喊道。

    立刻惹得正在化妆、准备试穿衣服的众人应声回头，等看清是赵艳云后，话剧社的女孩子们都惊喜的尖叫了起来。

    并迅速放下手上正在坐的事，起身朝两人迎了过来，纷纷喊着“赵小姐”。

    崇拜之情无以言表，只能看着赵艳云傻笑。

    同样惊喜的还有孙玫瑰，她在换衣间听到“赵艳云”三个字，眼睛都亮了。忙一把拉开换衣间的门，单手扣着衣领扣急忙从里面走了出来。

    远远的便看清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赵艳云，忍不住又惊喜的“呀？！”了一声，转身便想和好朋友分享喜悦。但左右张望后却不见苏缓缓身影，又疑惑的喊了两声“缓缓？”，确定她真的不在，这才拎了裙摆朝赵艳云的方向跑去。

    估计是去卫生间了吧？等会儿有机会她会替缓缓也要一份签名的。

    孙玫瑰站在人群最外围，和其他同学一样看着赵艳云一面傻笑，一面在心里想着。

    而得到消息的周老师也跟着赶来了，看见赵艳云后立刻向前和她握手。

    “赵小姐，没想到您今天也会来。早知道刚才我就亲自出去迎您了。”周老师看见她很是高兴。

    这次话剧社能在大戏院演出全靠赵艳云帮忙说了句话，所以在周老师眼里，她便是话剧社的贵人。

    热情一些也是正常的。

    “哪里需要这么见外。”赵艳云笑，顿了顿看着周老师又问，“如何，票卖得还行吗？”

    “还行还行。”周老师连连点头，“同学们早就知道话剧社在大戏院表演的消息了，所以早早的便买了票支持。虽然……”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说，“虽然还剩了许多，不过已经比预期的好太多了。”

    “剩得多吗？”赵艳云听了，想了想后说，“剩下了多少，我也买一些好了。”

    她话才出口便惹得周老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赵小姐，怎么好意思再让您破费。再说了，这马上就要开场了，到时候票卖完了台下却没坐多少人，依旧不好看不是？”

    “我们原本就是学校的话剧社，早就做好没多少人看的准备了。倒是不在意下面观众多少。只求真实就行。”周老师笑着说。

    他虽然因为话剧社的原因经常和剧院打交道，人情往来也算圆滑周到。但股子里依旧有特殊校园的“赤子之心”。

    在周老师说这话时，话剧社的众人也纷纷点头，很显然这件事大家早就知道，也做好了结果不如意的思想准备。

    赵艳云见状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笑着又说，“那我订了几个花篮，等会儿就送来放在大戏院门口处替你们热热场。免得外面太冷清了不好看。这……周老师应该不会再推辞了吧？。”

    “不会不会，只是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周老师笑着说。

    “小事而已。怎么说今天也是我表妹第一次在大戏院演出嘛。我这个当姐姐的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赵艳云一面回答一面朝站在身边的郑幽兰看去，甚至还伸手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发。

    好像两人关系真的有那么好一样。

    “那我们不是沾了幽兰同学的光吗？”周老师听了哈哈笑，话剧社其他人也满脸笑容，纷纷冲赵艳云道谢。并向郑幽兰投去羡慕的眼神，好像在说“你表姐真好”一样。

    可惜郑幽兰虽面上笑着，但心里却半点都不觉得开心。

    就在这时也不知谁喊了一句“赵小姐，等会儿能不能请您给我们签名啊？”

    这话出口立刻惹得话剧社的大家纷纷附和，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倒是赵艳云脸上的笑一下子没刚才灿烂。她顿了顿，借着伸手将发勾至耳后的动作缓解情绪，之后才“哎呀”了一声说，“不如改天我给大家送签名照吧？你们现在不是还得忙着化妆换衣服吗？”

    同学听了正要说“不耽误这么点时间”时，周老师便点头岔开话头，“赵小姐说得在理。”顿了顿后看向众人说，“你们快去准备吧，换好衣服还能再私下彩排一次呢。其余的事，等表演完后再说？”

    周老师都已经发话了，众人便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后依依不舍的和赵艳云道再见，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郑幽兰也顺势看向赵艳云，笑着说了句“表姐，那我也去做准备了？”

    “行，演出加油。”赵艳云点点头。

    “嗯。”郑幽兰冲她和周老师点头道别，这才转身朝换衣间走。

    心里却不住的回想刚刚赵艳云那尴尬的模样，止不住的想笑。

    别人不知道赵艳云，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别说签名了，她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就因为人长得好看，唱歌也好听，去喜乐门这种地方才让她走了狗|屎|运被人看上，一跃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她那些签名照，都是专门找人提前签好的。为了保持赵艳云的形象，电影公司早就想出应对办法，说什么“赵艳云小姐并不会随便给人签名，只会在对的时间、对的人，以及对的心情下才会签名。”

    明明就是大字不识几个，被这样一说反而变得物以稀为贵了起来。

    但实际上就是个草包罢了。

    就这样的一个人，心高气傲的郑幽兰怎么可能服气。

    想到这儿她便又在心里暗哼了一声，从衣架上拿了戏服进了换衣间。

    等郑幽兰独自一人在更衣室后，她的脸上才没了半点笑，是最真实的自己。

    半点儿不笑的郑幽兰一面换衣服，一面想着刚才的事。虽说自己和杜老板见面被突然出现的赵艳云打断了，但她相信自己是什么意思杜老板应该明白了才对。

    接下来就看他愿不愿帮自己了。

    哼，以前是她没机会。但只要有机会，郑幽兰相信自己只会比赵艳云好十倍、百倍。

    而另一边，赵艳云并不知道此刻的郑幽兰在想什么。如果知道说不定她也只会轻蔑的哼一声。

    此刻周老师正在送她出大戏院，一面挽留赵艳云，“赵小姐，晚上我们话剧社的庆祝宴您真的不参加吗？您难得来一次，原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谢谢您呢。”

    “真是抱歉，过几天就是喜乐门的歌舞会了，我得回去准备呢。”赵艳云心里不以为意，面上却笑吟吟的说，“就连现在，我都是抽空出来的。”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周老师说，顿了顿又理解的点点头说，“不过您既然还有正事，那我也不好多耽误。……我送您上车吧？”

    “有劳。”赵艳云笑吟吟的点头。

    两人刚好快走到大戏院门口，她眼神一移便看见等在门口处，背身站在那儿的杜老板。

    时不时的抬了手腕看表，很明显是在等着谁。

    赵艳云见状正要开口说什么时，倒是她身边的周老师先一步开口。

    “咦？看样子宋先生还没来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也眺望了一下大戏院门口。并未注意到自己这话出口后，让赵艳云一下子顿了脚步，连眼睛都微微睁大了朝他看来。

    “周老师，你是说……宋先生？”赵艳云看着周老师，顿了顿后有些不确定的又问，“是那位宋先生吗？”

    “啊？北平……好像就一位宋先生吧？”周老师笑着说。

    他这话一出口，赵艳云一下子便站住了。

    就在此时，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的杜老板似是看见了谁，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不仅比刚才好了许多，还下了台阶朝来者迎了上去。

    周老师见状“哦？”了一声，笑着看向赵艳云说，“看样子是宋先生来了，赵小姐，不如我们一起去迎一迎？”

    “好。”赵艳云听了赶紧点头。一面跟在周老师身边朝门口走时，一面装作不经意的好奇问，“这宋先生……怎么会来呢？”

    “哦，宋先生和我们话剧社一学生认识。前两天还帮了我们大忙呢。”周老师并未想太多，赵艳云问便将这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

    而同一时间。

    ――“什么？！前两天帮我们解围的是宋先生？！而且他今天也要来看我们演出？！”郑幽兰一脸震惊的看着话剧社的同学，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咦？幽兰你不知道吗？”无意中谈起这事的女生看向同伴，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哦~”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宋先生来的时候你们刚好送玲玲去包厢了，所以才不知道。”

    “那之后为什么也没人跟我提起这件事啊？！”郑幽兰心里懊恼得紧，不由怨起了武铃铃，要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会错失这次机会。

    杜老板和宋君问两人，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女生见郑幽兰反应这么大，一脸莫名，但还是老实回答说，“大概是这两天太忙，忘记了吧？”顿了顿后又宽慰她说，“没事幽兰，等会儿宋先生也会来的，到时候你不就能看见人了吗？”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郑幽兰握紧了口红管，力大到都快将它掰断了。

    她这模样被一直没做声，静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武铃铃看在眼里。将化妆小镜合上时，心里轻蔑的暗哼了一声。

    同一时间。宋君问从车上下来，和杜老板以及周老师分别握手后，淡淡的扫了一眼冲自己笑得分外热情的赵艳云后，重新将视线移回周老师身上。

    礼貌颔首后问，“周老师，缓缓呢？”

    苏缓缓？

    早就换好小丫头衣服的苏缓缓，正站在大戏院某处墙角跟，认认真真的反复背她仅有两句的台词。

    心里紧张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