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另一边, 小化妆间取

    赵艳云心里不耐，面上却不得不笑吟吟的应付完话剧社的一众学生后，这才借机打量左右。似想从这群围着自己的学生当中, 认出谁是那位苏缓缓。

    正巡视时周老师便已和杜老板道谢告别完毕，快步来到小化妆间后热情邀请赵艳云。

    “赵小姐，车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大福楼吃饭！赵小姐也和我们一起！大家高不高兴啊？！”周老板最后一句话是扬声冲学生们说的。

    除了郑幽兰兴致缺缺, 陪着应付的笑外，其他人都立刻发出欢呼声, 纷纷说着“高兴”。

    周老师见状便又看向赵艳云, 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又说, “赵小姐, 请吧。”

    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 “其他人已经在福大酒楼等着了。”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打断了赵艳云原本已张口的询问。在出声前话题一转便成了笑吟吟的“好”字。

    也不再多说什么，和周老师有说有笑的朝外走去。

    其他学生见了，也跟在后面，挽着手说笑跟上。

    孙玫瑰也在其中。

    不过才走两步便被郑幽兰从一旁叫住, 扭头朝她看去。

    “玫瑰，怎么不见缓缓同学？她……先过去福大酒楼了吗？”郑幽兰从刚才就在人群里寻找苏缓缓的身影，无果后这才询问孙玫瑰。

    孙玫瑰不明白郑幽兰怎么一下子便对她的好朋友起了兴趣, 但突如其来的关心肯定没什么好事。所以脸上立刻带了点儿警惕的神色回答, “你问缓缓做什么, 她不和我们一起去福大, 先回去了。”

    顿了顿后又说，“我已经跟周老师还有社长说过了。”

    “这样啊……”郑幽兰有些失望。

    她原本还想着和苏缓缓搞好关系, 说不定以后能成为认识宋先生的跳板的。没想到苏缓缓竟然走了。

    真是可惜。

    不过也好，苏缓缓不去福大酒楼, 那等会儿自己不是多了点儿机会吗？

    郑幽兰和赵艳云想法一样，以为刚才周老师那句“其他人已经在酒楼等着了”，里面一定包括了宋君问。

    ……不亏是表姐妹。

    “那太可惜了。我还想和她聊聊天呢。”郑幽兰回神后笑着对孙玫瑰说，顿了顿又补充，“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对缓缓同学的印象挺好的。特别想和她交个朋友。玫瑰，要是有机会，下次还得请你帮我引荐一下啊。”

    “是吗？”孙玫瑰听了不由“呵呵”假笑了两声，顿了顿后敷衍的说，“等以后再说吧。”

    没了苏缓缓这个“正主”在这儿，郑幽兰也没什么兴趣受孙玫瑰的软钉子。虽已记恨在心但面上还是冲她随意的笑了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恰好这时走在前面的人发现郑幽兰这个女主角居然不在左右，张望后发现她在后面，便扬声招呼郑幽兰快些。顺便解了她的围，冲孙玫瑰点点头后便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留下孙玫瑰又在心里偷偷嘀咕了一句。

    只是还没在心里嘀咕完，和她手挽手的其他社员便有些八卦的看向她问，“玫瑰，你和幽兰……”那女生顿了顿，和另一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这才继续往下说，“是闹矛盾了吗？”

    “啊？”孙玫瑰听了先是一愣，但随即笑着解释，“怎么可能，没有啊。我怎么会和她闹矛盾？”

    “没有吗？”女生听了又看向同伴，略带试探的开口又说，“可是……我看你刚才对幽兰的语气好像有点……”

    “哎呀，真的吗？”孙玫瑰一副“完全没留意”的架势，顿了顿后又说，“大概是因为肚子饿了，说话就急了些吧？”

    顿了顿又有些歉意的说，“那等会儿我可得向幽兰说对不起，我这个人，肚子一饿说话就直了些。”

    真的……是这样吗？

    和孙玫瑰手挽手的女生，又疑惑的互看了一眼。

    但不等她两再开口。孙玫瑰已先一步出声说着“走啦走啦”，一手挽一个拉着两人快步往前走。顺便找了其他话题，不让两人再在郑幽兰这件事上纠缠。

    之前缓缓有提醒她对郑幽兰的态度得收敛着点儿，孙玫瑰还记得呢。

    就是记着归记着，面对郑幽兰时又忍不住是另外一个模样。

    对于自己的脾气孙玫瑰也时常感到懊恼。

    顶多……以后她尽量记住好了。

    孙玫瑰在心里想着，并偷偷的吐了下舌头。

    大福酒楼距离大戏院并不远，虽说不像和平、德大这些饭店这么有名气，但也是北平寻常人家眼中，相当不错的饭店了。

    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福大酒楼都是首选。

    要是订不到座位，也会做了熟菜专程送到家去。端菜上桌向客人介绍时还得特意的说一句“快来尝尝，这是在福大酒楼叫了做好送来的。”

    所以能去福大酒楼吃庆功宴，周老师可说是下了血本了。话剧社的大家也高兴得很。

    但即便这样，被众人簇拥着进门的赵艳云，心里还是忍不住嫌弃了一下。

    她可是北平数一数二的大明星，这种二流饭店怎么可能是她来的地方呢？

    放平时别说进门了，赵大明星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

    今天会来是因为想着宋君问在这儿，这才勉强接受周老师的邀请，屈尊降贵的来到这儿。

    ……果然店里装潢和和平差远了。

    赵艳云一面想着，一面拿了手绢沾了沾鼻尖。

    装着整理妆容，实际上却是在表示嫌弃。

    真是委屈宋先生来这儿了。等会儿她一定要好好的安抚一下宋先生。

    赵艳云在心里想着。

    半点没觉得自己这想法非常自以为是。

    “嗳？！周老师！我们在这儿！”正当赵艳云想着时，提前来福大的学生一出门便看见正进门的周老师等人，立刻在二楼冲他们热情的招手，催促赶紧上来。

    周老师应声抬头，冲学生扬了下手后扭头看向赵艳云，并做了个“请”的手势，“赵小姐，我们上楼吧？”

    “好。”赵艳云看了下楼上，一面笑吟吟的回答时，一面伸手托了托自己的卷发。确定自己外貌无懈可击后，这才扶着扶手，举止婀娜的往楼上走。

    等到了门口时赵艳云还表现得平易近人又优雅，直到被众人请进包厢，坐在位置上。一直不见宋君问身影的她才终于没忍住，扭头看向在自己身边落座的周老师问，“周老师，我之前听说宋先生也要来……”

    “哦。”周老师面露恍然，笑着回答赵艳云，“确实，我原本也邀请了宋先生的，不过他说还有事便没强留。下次还有机会嘛。”

    这话出口赵艳云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淡了许多，刚好这时社长拎了茶壶过来给众人倒茶，周老师被引开了注意力，并没留意到赵艳云的情绪变化。

    反而是坐在赵艳云左手边的郑幽兰，将她的神情看了个仔细。

    先一步知道宋先生没来的她，在心里不由冷笑了一声。然后举止优雅的端了茶杯，抿了口茶水。

    赵艳云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现在见宋君问不在，半分钟都坐不住。正撑了桌面起身想告辞时，周老师已端了茶杯重新看来。见她起身便笑着将其中一杯茶递过来，满脸笑容的说，“来来来，赵小姐，这杯是你的。”

    塞到她手上后看向话剧社众人，举杯高声，“来，同学们，让我们一起庆祝一下今天的演出成功！”

    孙玫瑰等人听了，便纷纷笑着起身举了茶杯，这下赵艳云的起身便变成了“起身庆祝”，而非告辞了。

    加上被周老师强塞到手上的茶杯，即便心里再不高兴，赵艳云也不得不强扯了笑，和大家一起高举茶杯。在众人的笑闹中忍着嫌弃，很小心的沾了下嘴唇。

    等众人放下茶杯准备落座时，她便扭头看向周老师，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告辞。

    不过周老师并未留意到她，正吆喝着众人，重新将茶杯的水倒满。他还有个好消息要宣布给大家知道。

    赵艳云两次被阻断了话头，偏又没办法，只能讪讪的站在那儿再等机会。

    打定主意等周老师说完这件事便赶紧离开。

    同学们自然不知道赵艳云在想些什么，现在也并不关心。毛毛躁躁嘻嘻哈哈的重新倒满茶水后，便笑着冲周老师问，“周老师，您就快说是什么好消息吧，别吊胃口了。我的胃啊，现在一心想着红烧肉呢！”

    那学生话一出口，便惹得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周老师也跟着笑，伸手虚点了点他笑骂说“你就只知道吃肉”，顿了顿后看向众人点点头后说，“那为了大家的肚子，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刚才宋先生说，他看了我们的演出觉得很不错，所以为了鼓励我们，向大戏院又包了三场！”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大戏院将我们这出戏，从头演到尾了！”周老师说到最后兴奋得不行。

    现在的演出是和卖出的票钱，以及上座率直接挂钩的。如果一出戏卖不了多少钱，上座率也不高，那戏院便会撤掉他们下一次演出的机会。

    原本话剧社这次能登台便是运气，根本不会有下一次的机会。但谁能想到宋先生竟然愿意包三场呢？！

    这下不仅大戏院不用担心赚不了钱，就连话剧社也会因为宋先生的包场而小赚一笔。

    这样的好事大家听了哪里会不高兴，所以周老师话音刚落，众人便高声欢呼了起来。甚至有女孩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说着“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好高兴啊！”之类的话。

    并和自己的朋友抱在一起，又笑又叫。

    “好好好，高兴完了就赶紧坐下吃东西吧。”周老师笑着冲大家做了个姿势。顿了顿又玩笑说，“这下不吊你们胃口了。”

    一语双关，惹得学生们又都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直没做声的郑幽兰突然开口，笑吟吟的看向周老师说，“周老师，我表姐好像还有话要说呢。”

    “哦？”这话出口让原本已经打算坐下的周老师动作一顿，重新站直后看向赵艳云，笑着说，“赵小姐有什么话吗？”

    “原本是想着私下和你说的，但……既然大家那么高兴，我就一并说了吧。”赵艳云一面说，一面朝郑幽兰看了一眼。虽笑着但眼神却有些冷。

    但一转眼重新看向周老师时又是之前的模样，顿了顿看向众人说，“过几天喜乐门有歌舞会，到时候我请话剧社的大家来参加舞会吧？”

    “当然，是今天参加演出的原班人马哦~”赵艳云一面说一面冲众人眨眨眼，“一个都不能少，不然……我可是会不高兴的，而且同学们也不会扫兴的对不对？”

    她趁着众人举杯的时候看了一眼，好像那个叫苏缓缓的小姑娘又不在。也不知宋先生不在和她有没有关系。不过……无论如何先将话这样说在那儿，到时候即便自己请不动宋先生，还有周老师可以帮忙敲一下边鼓。

    赵艳云这个邀请才出口便让同学们满脸狂喜，就连郑幽兰都有些惊喜。齐齐应着“对！”

    又举杯一起朝赵艳云道谢，这才纷纷落座。

    郑幽兰趁着这个机会立刻看向周老师说，“周老师，那到时候您可得记得邀请一下宋先生啊。”

    “这……”周老师想了想有些犹豫的看向赵艳云，“这样好吗？”

    “当然没问题啦。”赵艳云笑吟吟的说，“周老师要是能邀请到宋先生，那我就太有面子了。”

    顿了顿后又举了茶杯对他说，“我就以茶代酒先谢谢你啦。”

    周老师见赵艳云答应了，便也笑着和她碰杯。放下后这才招呼众人吃菜。

    至于赵艳云，举筷时还朝郑幽兰看了一眼。两人视线想触后又笑吟吟的各自移开。虽什么都没说，却对对方心里的如意算盘都清楚得很。

    ――不就是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试图攀上宋君问这颗大树吗？

    所以刚才两人才在邀请宋君问这件事上，稍微统一了一下战|线。

    只是……能不能如意，就要各凭本事了。

    均觉自己比对方有优势，都胜券在握的两人，面上笑吟吟，心里却各自冷哼了一声。

    但两人却不知道，她们心目中费尽心思，都想攀上的大树，早就在刚才便自动自发的跑苏缓缓面前去了。

    深秋的北平，只要太阳一下山温度便消失得极快。

    加上这条后街冷冷清清的，便更透出一鼓子萧瑟来。

    只是大戏院隔壁便有一营业到深夜的澡堂子，私人锅炉就没断过。热水也哗啦啦的流入下水道，水雾气便从下水栏杆处腾出，显得雾蒙蒙的。

    宋君问此时便穿了一身薄风衣，站在小轿车旁边，在夹杂了一点儿雾气的夜晚冲自己笑。

    惹得苏缓缓有些愣，好半响回神后才看着他慢慢的眨了下眼。

    宋君问见她站在那儿没动，便干脆主动朝苏缓缓走近。刚迈步路灯的光影便从他的眉眼划过，一瞬间的明灭却让人产生惊艳感。

    苏缓缓便是这样。

    她站在那儿，直到宋君问走到她面前，又开口说了一句话后才微微回神，重新看向宋君问后，慢了好几拍，“……什么？”

    宋君问微挑了下眉峰，对于她的走神眼里带了点儿玩味。原本走到她面前只唤了声“缓缓？”的他，却慢吞吞的开口说，“我说，你冷吗？”

    顿了顿后不等苏缓缓回答的，便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来，替她披到身上。

    温暖一下子将苏缓缓裹了起来，但下一秒她便忍不住微睁大了眼。

    ――风衣上除了宋君问的温度，还有他的气息。

    ……太亲密了！

    苏缓缓满脸通红，正不知所措时，宋君问已替她整理好风衣，搭在苏缓缓肩膀的手，正要离开时却随着眼眸微抬而顿了一下。

    下一秒宋君问的手便伸向苏缓缓。他这举动让苏缓缓一惊，忍不住便往后仰头。

    瞪大眼看着宋君问，一副警惕的模样。

    宋君问伸到一半的手停在那儿，看着苏缓缓的眼睛，放柔的声音似在安抚她，“……头发。”

    什么头发。

    苏缓缓瞪着他，明显没明白。

    但警惕感却比刚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宋君问自然也感觉得到，便用苏缓缓能轻易躲开的速度，伸手替她把风衣压住的发拿了出来。

    ……原来是指这个。

    苏缓缓弄懂宋君问说的“头发”是什么意思后，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

    她刚才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呢。

    宋君问在老实规矩的做完这些后，眼眸微抬又看了苏缓缓一眼，原本原路撤回的手一顿，便在空中微转方向，替她将碎发撩至耳后。

    指尖从脸腮划过一个小弧度，绕至耳后这才撤回手。替忽又睁大眼瞪着自己的苏缓缓拢一拢风衣领，这才将手重新背于身后，儒雅且有风度的看着她，“好了，这样就不会冷了。”

    诚恳又守礼的模样，好像刚刚指尖在苏缓缓脸上留下的痕迹，只是连他本人都没留意的无心之举一样。

    苏缓缓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又被撩拨了一下，又羞又气，整张脸红得像个小虾米。

    发作吧……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不发作吧……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左右为难最后竟只能站在那儿瞪着宋君问，一副用眼神谴责他的模样。

    宋君问在苏缓缓的瞪视下，不由“无辜”的眨了下眼。好有风度的问，“缓缓怎么了？”

    ……居然还敢问怎么了，你这个、你这个！

    苏缓缓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宋君问将她的小模样尽收眼底，眼底压着略带恶劣的撩拨和笑意。

    心情难得感到……雀跃。

    真可爱。

    宋君问看着这样的苏缓缓，在心里想着。

    不过这份雀跃，很快便被苏缓缓回神后说出来的话，逐渐摁熄。

    呆了好一会儿的苏缓缓终于回神。扭头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风衣后，忙取下来重新递给宋君问。

    在他静静凝视的视线中有些气闷的开口，“宋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还没那么冷。”

    顿了顿后见他没动便又提醒了一句，“风衣还您。”

    宋君问听了，垂眸看了眼风衣。薄唇微抿了一下这才接过，顿了顿后抬眸看向苏缓缓又开口，“好吧，如果你冷的时候就告诉我好了。”

    说完这话微微侧身朝一旁让出路来，让苏缓缓看到自己身后的小轿车后又开口，“我送你回家吧。”

    苏缓缓听了，却依旧站在原地微低了头一动未动。

    直到宋君问又要开口时，她才深缓的吸了口气，抬头直视宋君问说，“刚才……我从小化妆间出来的时候看见赵艳云赵小姐了。”

    “宋先生……没看见吗？”

    宋君问看着苏缓缓，脸上的笑淡了些许。半响后才看着她神色平静，语气无波的开口，“我看她做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我和赵艳云并不熟。”

    后面这句话让苏缓缓听了不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似在辨别宋君问的语气。

    总觉得……他后面这句补充里，有些解释的意思？

    但苏缓缓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宋君问并没有向自己解释的必要，不是吗？

    所以她随意的点点头后又说，“嗯，那……”她顿了顿，又重新抬头看向宋君问说，“我们话剧社现在有庆功宴，听说赵小姐也会去。宋先生，您不去吗？”

    这话出口，宋君问的眉终于蹙了一下。薄唇微抿，竟多了点儿威压感。

    ……坏了。苏小姐这是惹先生生气了啊？

    坐在驾驶座的顾来敏锐的感觉到宋君问的不悦，觉得自己浑身汗毛好像都在过静电似的微微战栗。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别说再往两人的方向瞄一下了，就连耳朵都想赶紧闭上，一个字都不敢再偷听。

    宋先生很少生气。

    但一旦生气……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顾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哀嚎着，在暴风雨前的静默中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