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噩梦之影
屈南永远忘不了那些噩梦般的影子。
在中学时期, 他时常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浑身冷汗地环视着昏暗的房间。他的母亲会闻迅赶来,在她温柔的细语下, 他方能逐渐找回自己的理智。
你又做梦了, 母亲说。
他惶恐地看着母亲。
那只是梦, 母亲柔声道, 她的一只手拂过他的额头。
他会点头称是。
等母亲离去后, 他只是蜷缩在自己的床上,久久凝视着在墙上绘出鬼魅暗影的幽暗灯光, 一夜坐到天明。
那并非是梦,他想。
父亲也知道那不是梦。
在他幼年时期,那时母亲与父亲还尚未结束婚姻关系, 他那时仍住在那老宅内。每当放学时分, 他就会穿过那幽暗的小道,走进唯绿街区的最深处,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愿意和他同路。这些层层叠叠的房子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大多数破损的墙面都已布满了青苔。因为设施老旧加上关于父亲的那些流言,很多居民早就搬离了这里。这条街道的公共设施年久失修, 晚上只有两三个路灯昏暗地闪烁。
他的家在街区深处的最边缘, 背靠着一座荒芜偏僻的山坡墓地。至今他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扇已经掉漆褪色的大门, 还有被潮气侵蚀而凹凸不平的地板,窗户外是阴深静谧的墓地,一到夜晚就是如哭泣般的风声。还有那诡异的
“那种地方,只有怪人才能待得下去。”他的同学都这么说。
无论母亲怎么抗议, 他顽固的父亲就是不肯搬离这个破旧的老宅, 而在那时开始他每到半夜就会尖叫哭喊着抽搐, 于是最后母亲下了决心与父亲办了离婚手续, 将他带离了那墓地旁幽暗诡异的老宅。可从幼年就开始的噩梦之影依然缠绕着他。
他去看过很多医生,也曾吃过很多药,但始终没有好转。后来他开始努力习惯它,只把它当做如呼吸一般的平常。那噩梦终于开始逐渐减少,到了如今,他已经很少做噩梦了。
他似乎已经摆脱了这梦中的可怖黑影。
直到那一天。
那天,他汗流浃背地尖叫着醒来,破碎的梦中之影仿佛仍在眼前晃动。
“你又做噩梦了吗”他的母亲担忧地问他。
那个噩梦又来了。
他又开始夜夜尖叫着惊醒。
然后他收到了一份电报,父亲因病过世了。
当他重返故乡时,他的父亲已经火化了。在父亲的葬礼上,来的人寥寥无几,几个和尚干巴巴地念着经,母亲深深地埋下头,他只能看见母亲缠结的手。
父亲的照片被放在娇嫩鲜艳的花儿之中。那张臃肿的脸上有着像是窥视众人一般的阴暗笑容。屈南拒绝向父亲行礼。在他来看,他古怪的父亲从未尽到当一个父亲的责任。
父亲就像那个幽暗诡秘的老宅一般,固执地将自己藏在角落,捣鼓着那些不可理喻的私密。他死了。一声不吭地死了,只留下了那座老宅。
屈南冷漠地听着和尚们诵经,不时有风吹进来,将那治丧幔布和花圈们吹得哗哗作响。
他坐在氤氲的香烛中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人影出现在灵堂里。他猛地推门而入,直接带进了强烈的日光和新鲜的冷风。
“你就是屈南吗”那个人影站在他的身前问道。
“你是”
来人穿着一件风衣,个子高瘦,神情精悍,他伸出手与他相握,“你好,你有某段心理阴影,这和你的父亲有关,而且你的心理疾病至今尚未痊愈。”
屈南吃惊地瞪视着他,对方的口气相当无理但却毫无恶意,因此也没有引来他的怒气,“你是怎么知道”
“不知你是否听过侦探这个职业。”
“侦探这是你推理出来的吗”
“不是,是你母亲告诉我的。”
“”
“你的母亲希望能查清楚你的父亲这些年到底在老宅干些什么。她也希望你能协助我。她认为调查清楚也有助于治好你的心病。”
“这”屈南忍不住将视线瞥向另一侧的母亲,她低着头,她的手捂着她的脸。在那一刻,他感觉到那来自母亲失去爱人的悲痛。也几乎是立刻,他同意了侦探的要求。
“你可以称呼我为伏侦探。”伏侦探微笑道。
然后他们两人一起去了父亲的老宅。
他们叫来了出租车,穿过了城市,一直开到屈南记忆中的小巷口,司机却怎么也不肯再开进去了。“那里瘆得慌,我的车不进去。”他如此说道。
伏侦探付了车费。他们俩结伴一起走进了他幼年熟悉的那条街道。通往老宅的这条道路比他记忆深处更加破败。它潮湿而阴暗,街道两侧的路灯已经都坏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照明。四周很安静,只有微微的风声和偶尔的狗叫声。
因为这些年的可怕传闻,这条街区上已经几乎没什么居民居住了。
最后他们到达了老宅。
站在老宅的门口,在看那严实晦暗窗户的那一刻,屈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转头逃跑。但伏侦探站在他的身旁,他强有力的手按住了他,“屈南,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精怪之说吗”
那噩梦的残影突然窜进了屈南的脑海,他艰难地开口“我”
“我坚信科学,也相信万物都能用科学来解释。”伏侦探的声音很坚定,“你想一辈子都被这古怪的噩梦萦绕吗”
他平稳的声音在瞬间平息了他的不安。屈南吸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来到大门前扭开了门锁。
在踏进大门的第一刻,屈南就感到寒气从脚底板升起。在庭院内,他的父亲不知在何时放上了一些精细的异形雕塑。那些雕塑全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但在屈南眼里,这实在太过诡异,因为这些雕像都实在是太真了,明明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这种亵渎的生物,但雕塑却真到每一处表情与细节,每一处肌肉的刻画,仿佛在下一秒,这些邪恶的雕像就能变成活脱脱的活物。但问题是,这些雕塑全部都是脱离了正常生物的姿态,它们的模样就和他这些年梦里最深处的阴影之怪几乎一样。它们无一例外全都对天空扭曲地伸出手,就像在召唤等待着来自天空之物。
“这实在是”伏侦探目不转睛地说道。
“让人作呕。”屈南轻声说,他现在是真的想呕吐。在看到这些恶心繁复的雕塑后,他的腿已经开始发软。那些过去最可怕的梦又成了现实。而且它们的脸上都带着嘲笑般的恶意,仿佛在取笑他这个逃出老宅的胆小鬼。
“大概是因为你小时候看到了这些雕像,才导致你的噩梦不断。”
“也许是吧。”屈南瞪视着这些雕像咕哝道。
如果我不面对它,我这辈子永远都会被噩梦所缠绕。
他走上楼梯。老宅的台阶又陡又高,在上台阶时,他的身体在发抖,他的心在狂跳。他抵达了门口,扭开了房门。
老宅内部的构造与他幼年时相差不大。地上的地板凹凸不平,墙纸上因为湿气太重而长了青苔,只有昔日的橡木家具还有几分昂贵的气息。他们两人穿过了门厅,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在推开父亲书房大门的那一刻,屈南几乎是立刻尖叫出声,因为挂在书房正面墙上有一副巨大的油画,这幅画画的就是他噩梦中的地狱之景。
天哪,屈南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头,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掐着自己的皮肤,他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悲鸣回荡在自己的喉咙内。这是一幅多么可怕的油画啊。
那细长的,非人的肢体,光秃秃的污秽身体如螳螂般直立。那是难以描述的的亵渎。那是恐怖彼端的不可名状。而这幅图的背景是那么的让人熟悉,它描绘的正是老宅背靠的那座山坡墓地。那几个可怕的非人之物或蹲或站立于墓地上。它们正在挖掘墓地,翻出尸体。
这是何等让人作呕的疯狂之景。
我的父亲已经疯了,并且还把这疯狂的景象安在了我的脑子里,屈南在那一刻痛苦地想。
“屈南屈南”
伏侦探摇晃着他,将他从恐惧的妄想中晃回现实,“你看这幅画。”
“我在看,我的父亲果然是疯了。我一定是小时候看了这幅画才会做一直做噩梦。”屈南喃喃道。
“不,你看这幅画的背景。”伏侦探打开窗户,“这幅画的背景与从这个窗户看出去的景色一模一样。”
屈南呆滞地看着油画,又呆滞地看向窗外。没错,人们往往会被画面上非人之物所吸引而忽略了其他。这幅画的山坡起伏,还有每一处墓碑的细节,全都与从窗户看出去的景色如出一辙。
“也就是说”
伏侦探说道“你的父亲是对着窗外完成了这幅画。”
那一刻,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父亲对着窗外的景色画了画。那么画上的非人之物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互相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了恐惧。
就在这时,在窗外传来了某种巨大的轰鸣声,紧接着又响起了一些诡异的声响,动物绝不会发出这种声响,连我们都无法模拟而出。他和伏侦探战战兢兢地看向窗外。
他的噩梦彻底地复活了。
在那山坡墓地上,移动着三个非人之物,它们的体态与父亲的画极为相似。一样细长的肢体,一样扭曲的行走姿态,还有那光秃秃不自然的身躯,就如从那最黑暗的噩梦中走来。屈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他拼命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但其中一个怪物,转头看向了老宅。
它的目光与他对视了。
它看见我了。
它在看我。
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他一动也动不了,只能呆呆看着那个怪物向他移动。
而后,伏侦探突然抓住了他,他猛地朝窗外正在接近的怪物喷射了大量的黑雾。在怪物陷入黑雾的同时,他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
一开始是伏侦探拉着屈南跑。但很快屈南恢复了理智,不需要任何多说,两人眼神交汇,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四个街区。
等他们两个人再也走不动地几近虚脱地停下,已经是城市的另一头了。
“我现在明白我噩梦的来源了。”屈南说道,“我小时候曾经目睹过它们。但父亲蒙骗了我,让我以为那只是我的噩梦。”
“原来如此。”
“我的父亲是彻底地疯了,他终日留在那老宅内,也是为了那些怪物吧。他已经堕入黑暗的深渊。太荒唐了。”屈南叹气道。
伏侦探却在微笑地望着他,“我倒觉得你的父亲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是吗”
“另外,你有兴趣做我的搭档吗”
“啊”
“我觉得能够在亲眼目睹那些怪物后仍能理智思考的人并不多。这说明你的意志并不薄弱。”
“可你也是。你甚至比我反应更快。”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不错的搭档。”伏侦探将一张名片递给他,“我相信我的眼光。考虑一下吧。也许和我一起探案,能让你晚上根本来不及做那些噩梦。我租的房子现在缺一个室友。你要有兴趣的话可以明天过来,我们的房东是个有趣的女房东。”
屈南接过了名片,他承认自己很感兴趣。
刘星泉正在郁闷,他浑身都沾满了黑色的墨汁。
小真走到他身旁,“哇,你被喷成了黑人。”
刘星泉指着不远处的房屋,“我只不过想和那间屋子里的外星人打个招呼,它突然对我喷黑墨水。”
“因为它觉得你很可怕吧。”
“可怕”
小真解释道“我事先忘了和你说,这是一个文明独立星球。这个星球和地球一样,都是文明尚未发展到星际沟通。当地人不知道外星人的存在。你在它们的眼中,就是怪异丑陋的怪物。”
“怪物”刘星泉说道,“它们才是怪物吧它们长得和章鱼差不多,那布满黏液的触手肉须,还有那凹凸不平的表皮,那才叫恶心”
“在它们眼里,你大概也是不可名状的异端代名词。”小真转头看向菲,“菲,你的食材采集好了吗”
“就快好了。”菲正将一株黄色的小花摘下放入采集袋中。按照迦莫儿的菜谱,这种名为沐泪花的食材多长于当地的墓场,是银河很罕见的植物。菲说自己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以前的船长会经常偷偷在这个星球停留采集。“当时这里有个本地协助者,它一直为我的船长沐泪花。以前来都会遇到它,它就住在对面那个房子里。它还曾经为了这段友谊给我们画过一幅画。”
“刚才对面那个房子里的人喷了我一身的黑墨水。”刘星泉僵硬地说。
菲转头看向窗户,惋惜地说道“看来那位当地协助者不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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