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虽然隔着虚幻的结界,但魔鬼那对冰冷的银色眼睛,却直视着诺拉的脸庞。

    祂看见她了——

    那条狭长漂亮、瞳孔微竖的眼睛,以及兜帽中垂下的深黑长发,阴郁而美丽的苍白脸颊,都让诺拉回忆起一位神灵的外貌特征。更别提祂手中那华丽阴森的白骨巨镰了,简直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结界里的其他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艾莉卡就坐在诺拉的旁边,还以为魔鬼是在看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悠闲地倚在一棵树前的金发骑士,终于坐不住了。

    西黎尔缓缓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干脆利落地朝结界外走去。

    远处的巴伯尔学士看到这一幕,有些懵。

    神眷者大人刚才不是拒绝阻止魔鬼降临么?怎么现在又气势汹汹地从结界里出去,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但这位学士脑补的功力一点都不差:

    嗯,没错,一定是神眷者大人想亲自击杀魔鬼,在正在追求的女孩面前展示自己的强大!

    海伦瞥了表情古怪的巴伯尔学士一眼:“大人?”

    巴伯尔学士和蔼地笑着,顺手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

    “那位红发少女,叫什么名字?”

    海伦有些意外,这位学士前辈居然会关心一位学徒的名字。还是在这种魔鬼降临的关头。

    “您是指哪一位?”

    毕竟诺拉和艾莉卡都有一头漂亮的红发。

    诺拉这时还不知道自己被巴伯尔学士关注了,她的注意力暂时集中在向魔鬼走去的金发骑士身上,脑海中渐渐产生了一个主意。

    西黎尔位于背对着她的方向,深黑甲胄勾勒出骑士的宽肩窄腰,此时他正迈着长腿一步步前行。他低低一压手腕,掌中的长剑上便燃起了炽烈的火焰。

    魔鬼冷笑了一声。

    夜晚的凛风拂动魔鬼的及腰长发。而他深黑斗篷的下摆,用银线绣着的一排头骨纹饰仿佛也在风中无声哀嚎。

    “埃尔维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西黎尔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声音沙哑而危险,犹如顶级的掠食者被进犯了领地。

    魔鬼抬起鸦黑的眼睫,“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音质华丽古典,令诺拉无端联想到染血的天鹅绒或者绸缎。

    说完这句话之后,魔鬼直接忽略了骑士,朝虚空中诺拉的方向轻轻歪了下头。

    魔鬼头顶那对弧度优美的角,也随之划破了深幽的夜色。

    魔鬼盯着诺拉所在的方向:

    “主人,要和我契约吗?”

    诺拉缄口不言。

    隔着一层结界,魔鬼看不到她。

    但很显然,他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您不和我契约,我就决不离开。”埃尔维奥音调平静,“魔鬼降临之后,如果没有和附近的人类达成契约,就会因为恼怒而疯狂地攫取灵魂。而我,就是这种会被情绪支配的魔鬼。”

    西黎尔“啧”了一声。

    魔鬼幽幽抬眸,瞥了骑士一眼。

    这一眼的意思分明是:

    【最好不要试图揭穿我,否则我也会拆穿你。如果要赶我走,大不了一起掉马。】

    穿鞋的怕光脚的。

    西黎尔挺不忍心放弃给诺拉驾车的机会。而且她现在至少愿意和他说话。比起其余几位神明,他已经占据了优势。

    因此他略微地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骑士身后的虚空,就波动了一下。

    在身后众人震惊的眼神里,红发少女从结界中走了出来。

    她弯起琥珀色的眼睛,说道:“要和我契约,你需要通过考验。”

    ——这就是诺拉刚才想到的主意。让死亡之神加入队伍,可以有效地牵制战争之主。至于契约的事情……通没通过考验可是她说了算。

    埃尔维奥以那对清冷的银眸,认真地注视着红发少女的眼睛。

    对视片刻之后。

    魔鬼低下头,将手掌置于胸前:

    “遵循您的意愿,主人。”

    诺拉:“你和我尚未契约,我暂时不想听你这样称呼我。”

    “那可不行,主人。”魔鬼说,“既然还没有契约,您就无法命令我不叫您主人。如果您需要我改成别的称呼,就必须先和我契约。”

    诺拉:……

    行吧。

    于是她多了一位魔鬼仆人。

    在场的学士们也都看呆了。他们活这么久,根本没见过这样的奇观。学徒们倒是无知者无畏,见到危险解除,三五成群地挤着八卦起来。

    “我猜,神眷者大人、魔鬼和那位红发少女,一定是三角恋的关系!”

    “不,我看啊,是神眷者大人在追求她,而魔鬼正好也对她一见钟情……”

    诺拉捂上耳朵,回到了马车里。

    掀开马车的门帘时,她的瞳孔微微扩大。

    西黎尔和埃尔维奥,正坐在车厢两边下棋。

    诺拉:……?

    打扰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退出去,却被骑士和魔鬼一人一只握住了手腕。

    危。

    见他们没有松开的意思,诺拉为了保持体面,主动上了马车。

    她坐在了魔鬼那一侧。

    西黎尔果然眯起了猩红神眸。

    “你们在下棋?”诺拉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魔鬼将黑色的棋子推进了一格,“不想在主人面前打架,便用下棋决定胜负。”

    “我还以为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西黎尔的声调染上了几分嘲弄,“否则你输了,未免有些过于凄惨。”

    “哦?是么。”魔鬼扬眉,“我可从没输过。”

    反正直到诺拉都有些犯困了,这两只还没有决出胜负。

    上眼皮想亲吻下眼皮。

    少女的眸光渐渐变得朦胧。

    她玫瑰色的唇瓣微张,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算是下了逐客令。

    这辈子终于不用装成精致完美的女主替身了!

    好爽!

    两位神明的想法却和她不一样。

    油灯昏暗的光芒映在少女的脸上,让她整个人宛如一张古典的油画。就连打哈欠的动作也难掩美丽和娇俏。

    “主人,今天我来给您守夜。”

    魔鬼用清冷淡漠的语气,说出了最舔狗的话。看得出来他在这方面并不擅长,因此语调多少有些僵硬。

    此时犯困的诺拉,脑袋摇摇晃晃,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魔鬼的肩上。

    西黎尔嗤笑一声,“还要守夜么。”

    埃尔维奥立刻摇头,比了个口型:“你-出-去。”

    “她似乎对你好感很高。”西黎尔慵懒地将手肘枕在后脑,倚在了马车的车壁上,“怎么,在回溯时间之前,你对她做了什么?”

    “别拿你的那套阴谋论揣测我。”埃尔维奥冷淡地开口,“我和主人只是两情相悦而已。”

    “主人”这个词让西黎尔蹙起了金色的长眉。

    “她睡着了,你无须再伪装。”

    “不,她早已主宰了我的内心。”

    死亡之神用幽冷的声音说。这更像是一句誓言。

    装睡的诺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

    ——“回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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