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昼长,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应时今就醒了。
她看了眼还在睡梦中的姜迎夏,轻手轻脚起床,为她掩上窗帘的缝隙,遮挡住偷偷溜进来的一缕阳光,这才光着脚走出门,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的将卧室门重新阖上。
客厅墙壁上悬挂的时钟刚走到五点,应时今估摸着时间,快步走进厨房,淘了米用砂锅煮粥,又拿出昨天包好的包子,放在笼屉上,准备等粥快煮好时再热上。
今天要举办姜警官的葬礼,昨晚姜迎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也一样,直到凌晨三四点才睡去,这会儿困顿的睁不开眼,连忙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褚柏舟习惯早起跑步,路过厨房时就看见应时今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门口,应当是准备看火,可这会儿她的小身板坐在上面,正一掺一掺的点头,小鸡啄米似的,明显是在打瞌睡。
他看了眼时间,走向大门的脚步顿了顿,调转方向朝厨房走去。
应时今要比他矮许多,平日里和他站在一起说话都要仰头看他,现在坐在小板凳上,才到他腰间,更像是个小朋友了。
见她头都快要耷拉到地上,褚柏舟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蹲下-身捏住她没有几两肉的脸,一下拉扯了好长:“醒醒。”
应时今被人碰到,立即一个哆嗦惊醒。
罪魁祸首早已松开手,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站起身插着兜,居高临下的看她:“睡觉睡到厨房来了,想纵火啊?”
应时今脸被揪的有些疼,细弱的手指揉揉脸 ,大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仰头看他:“你起床了啊?”
褚柏舟见她睡眼惺忪,不自在的咳了一下道:“困成这样,回去再睡一会儿。”
应时今晃晃悠悠的摇摇脑袋,让人看到不禁会担心她纤细的脖颈会不会扭到。
“我不困,你去跑步吧,回来就能吃早饭了。”她想了想,像个不放心的小管家婆一样交代,“今天早点回来吧,要早点去灵堂。”
褚柏舟闻着屋内弥漫的米香,想着这几日家里都有人准备好饭菜等待,一张冷脸端不下去,酷酷的“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朝玄关走去。
可刚打开门还没出去,就听到应时今的呼喊:“等一下。”
褚柏舟出门的脚步立刻应声停下,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是“耽误我时间,你好烦”的不耐。
经过几日相处,应时今已经了解他性格了,对着他的冷脸一点都不以为意。抱着保温杯跑到他跟前,双手伸出递给他:“你别喝凉水,对身体不好。这是温的,不烫的。”
褚柏舟定定看着她,觉得自己这两天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惯的她都敢指挥自己了。
应时今被他锐利的目光看的缩了缩,却执拗的把保温杯伸到他面前,固执的不收回去。
褚柏舟没想到在自己面前一贯如老鼠见了猫的小豆芽,今天没有姜迎夏在一旁壮胆子,竟然也敢这么胆大,学会和自己犟着坚持了。
他挑了挑眉:“又不怕我了?”
应时今感受着他周围的低气压:......那自然还是有点怕的。
可经过几天的相处,她也知道他就是看着冷,说话不太中听,做起事来很是我行我素,脾气上来还很没有耐心......可一般情况下,他还是会讲道理的。
于是她咬了咬下唇,摇摇头:“你是好人,我不怕。”
如果不是她说这话时,整个人不易察觉的朝后缩了一下,可信度应当更大一些。
褚柏舟哼笑一声,收下这张好人卡,接过了保温杯,偏偏嘴里还要不耐烦的抱怨:“麻烦。”
说着就头也不回的三步两步跳下楼。
应时今嘴角偷偷露出浅浅的笑容,朝着楼梯道再次不厌其烦交代:“记得早点回来。”
褚柏舟听到楼道上方传来的声音,嘀嘀咕咕感叹一句“女人真啰嗦”。
他妈妈在家里呆着时,也总会对他唠唠叨叨,好在她工作忙,不常有时间在家中管他。
这几日应时今住在家中,前面她还老是跟个受了惊的小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两天处久了就原形毕露了,别看她年纪小,啰嗦起来也没个完。前两天还只敢和姜迎夏说话,今天都胆大包天的敢凑到自己面前了。
褚柏舟跑着步,手里握着个保温杯十分麻烦。想要丢在路边的长椅上,脑中却浮现出应时今无声流泪的模样,这破玩意儿要是丢了,她肯定不是唠叨就是哭唧唧,更过分一点,还很可能两样叠加上演二重奏。
他烦躁的又看了眼无端给自己增加重量负担的水壶,收紧手指,稳稳捏在手中,一张冷脸越发恹恹的,早早结束了今日的晨跑。
他刚打开家门,听到动静的应时今已经迎了上来:“你回来了,饭已经好了,今天外面热不热,跑步累不累?”
褚柏舟原本想要把那个破保温杯重重跺在角柜上,可看到她亮晶晶的双眼,动作顿了顿,最后十分粗鲁的将保温杯塞进了她怀里,不发一言换鞋去了浴室。
“他怎么了?”应时今抱着保温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姜迎夏。
明明出去的时候还和平常一样,怎么跑完回来,就像有谁得罪他了似的。
姜迎夏摇摇头:“等他出来再盛饭?”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餐具,粥正浸在水中降温,这会儿吃刚刚好。
应时今犹豫的看了眼传出水声的卫生间,又看了眼嗷嗷待哺的姜迎夏,狠了狠心:“不等他,你坐着,我去盛饭。”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姜迎夏在她心中显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地位稳固,雷打不动,可不能饿着她。
褚柏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就看到姜迎夏拿着包子啃的正香,再不是前两天食不下咽的状态了。
看着桌上大瓷汤碗里莹白的粥,煎至两面金黄的鸡蛋,还有散发着香气皮薄馅多的包子,即便是从不挑嘴,任何食物吃进嘴中都觉得是一个味儿的褚柏舟,也不得不承认,应时今看着个头不高,厨艺却很好。
应时今则在等他,摆在手边的碗筷丝毫未动,看他出来立刻十分有眼色的先给他舀了粥,动作间隙还偷偷看了看他的脸色,怕他生气没等他就开饭了。
褚柏舟冲了凉,洗去一身燥意。从她手中接过碗,朝她碗里没有动过的食物扬了扬下巴,随意说了句:“以后不用等我。”
应时今听到,拿起筷子的手顿了顿。
葬礼过后,刑侦队那边就能抽出人手了,哪里还会有以后?
她该走了。
她看了看姜迎夏和褚柏舟,道别的话到底没在这时说出口,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应下他的话。
*
姜山的葬礼办的很隆重,从庭北省公安厅到江城市公安局,所有领导都沉重出席。
姜迎夏作为姜山的女儿,站在最前方。
应时今则和褚柏舟一起站在后排,看向灵台上并排摆放的两张黑白照片,姜山身着警服一身正气,邢蕾则满目温柔。
她的目光移过照片,落在了正挺直脊背跪着的姜迎夏身上,眼眶变得通红,眼泪不由自主的滚滚落下。
褚柏舟肃着一张脸,耳边传来细细的吸气声,他侧了侧头,就看见小豆芽垂着脑袋,有水滴落在她脚下的大理石上,染湿一片。
应时今正压抑着声音默默流泪,眼前出现了一方纸巾。她抬起头,就看见身边的少年看也不看自己,只是向侧面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指尖夹了张纸巾。
她接过,轻轻用气音说了句:“谢谢。”
也不知少年听到没有,他只是收回手,站的挺直,双眼深邃的凝视前方。
葬礼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一时只剩下刑侦队的队员们和三个孩子。
应时今走到姜迎夏身边,和她跪在了一起,连磕三下头。
褚琛和队员们交代完后续事宜,走到两个小姑娘身边:“回家吧。”
他沉默的带着三个孩子上了车,一路行驶至公安大院:“柏舟和时今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和迎夏说。”
应时今看了看姜迎夏,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听话的推门下车,一路安静的跟着褚柏舟上了楼。
回到这间才住了几天的房子,她竟然有种回到家里一般的放松感,可随即想到,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
她望了眼正脱下西装和领带,随意丢在沙发上的褚柏舟,十分熟练的走上前将他脱掉的衣服收捡起来,还极其自觉地询问:“衬衫要洗吗?”
褚柏舟正在解领扣的动作顿了顿,看向这位勤劳的田螺姑娘:“行了,不用你洗,好好休息吧。”
说着伸出手,示意她把西装递给自己:“这个要干洗。”
应时今干巴巴的“哦”了一声,将抱在怀里的外套递上,小声道:“你早上跑步穿的运动服,我已经洗干净了,天热,下午应该就干了,你记得收。”
褚柏舟见她这一副交代临别赠言的模样,挑了挑眉,拖过一把椅子,懒散的坐在她面前:“干嘛,要走啊?”
明明他坐着自己站着,自己要比他高一些,可对着这样一幅审问架势的他,应时今硬生生就觉得自己矮了几分,她站的像个在罚站的小学生,老老实实的向褚老师报告:“我刚刚听到褚警官交代别人来照顾迎夏,这里应该不需要我了。”
她说这话时脑袋耷拉着,语气也很低落,活像个即将被抛弃的小可怜。
褚柏舟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她只是暂住在这里陪姜迎夏的,还有家人在等着她回去呢。
看着她明显不舍的模样,他心理也泛起些许波动,静默许久才开口:“等迎夏回来,你自己跟她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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