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十一月,夜里的温度越来越低。
安尧将陆星火的一切重新拉黑后,蒙上被子准备睡觉,睡是睡着了,只是很早就醒了。
醒来时天还蒙蒙亮,清晨里万籁俱静,从窗户看下去,街道上也没什么人。
安尧的头脑特别清醒,他突然想拍几张照片。
于是他来到清晨的陌大,在所有师生都沉睡的时刻到处乱走,拍着一切他认为美好的风景。
曦光下的陌大像个晨钟暮鼓的老人,迎来送往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这一早上安尧的状态特别好,拍下不少照片,再有两天,差不多就可以结束这次为陌大拍宣传纪念照的工作。
隔天,安尧在同样的时间来到陌大。
只是他刚下车,就看到捧着早餐坐在花坛边打瞌睡的陆星火。
陆星火一头碎发睡得乱七八糟,似乎来不及打理,怀里抱着一大包花样繁多的早餐,一条腿弯曲,一条腿伸直,伸直的那条腿脚踝依旧肿胀明显。
他睡得有点沉,根本没察觉到安尧来了。
安尧知道陆星火又是不知在哪里打听到了消息,特意大清早买了早餐来等他。
他走过去,蹲在陆星火面前,盯着他肿胀的脚踝看了看,突然伸手用力掐了下去。
还在打瞌睡的陆星火蓦地睁开双眼,微眯着看向安尧,眼神在清晨不算明亮的光晕里充满寒霜,看着还挺唬人。
只是在看清来人是安尧后,那双眼睛立刻睁圆了,星眸里浮现出点点开心。
“尧哥,你来了!”
安尧没躲也没走,顺势坐在了陆星火的旁边。
自两人分手后,安尧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主动坐在陆星火旁边。
这让陆星火心里泛起涟漪,立刻把他捧在怀里的早餐递过去。
早餐还带着余温,什么种类都有。
安尧挑了两个素馅包子,接过来默默吃掉,这次没有拒绝。
陆星火没吃,就坐在旁边盯着安尧看,好像看安尧吃饭他自己就能饱一样。
安尧没管他,沉默着吃完,喝了几口水,突然问道:
“你脚踝是故意摔的吧?”
陆星火抿了下唇角,还是点头承认了:
“是,故意摔的。”
安尧勾了勾唇角,笑意很淡:
“陆星火,以前没发现,你对自己挺狠啊。”
他这话说得平平静静,也听不出什么情绪,陆星火只能忐忑地坐在安尧身边,像个等待期末成绩的小学生。
安尧看着陆星火的眉眼,突然说道:
“陆星火,别折腾了,结束吧。”
“你不过是没被人甩过,新鲜而已,新鲜劲儿过了,我对你来说也就是个普通人。”
“你很聪明,什么样的人追不到啊,去找下一个吧,陆星火。”
安尧每说一句,陆星火的脸色就要沉上一分。
他以为安尧肯坐在他身边吃早餐,是软化的开始,没想到安尧只是换个方式推开他而已,用他成年人和和气气的处事方式。
安尧说完起身准备走,临走前还拍了拍陆星火的肩膀,真像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陆星火在安尧走出几步后突然出声:
“没完。”
他站起来,冲着安尧的背影大声说:
“尧哥,我们没完,我想追你,重新追你,不只是因为新鲜。”
安尧依旧平和,回头看着陆星火:
“陆星火,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陆星火想反驳,被安尧打断:
“我直白点问你,陆星火,你爱我吗?”
陆星火口中的反驳全部吞下,面对这个问题词汇贫瘠。
他爱安尧吗?
很明显,现在的陆星火给不了这个答案。
安尧预料到了结果,又笑了笑,抱着摄像机走进校园,陆星火没再追过来。
这个早晨他依旧状态极好,超额完成了任务,提前结束了为陌大拍摄的工作。
只需要选片和后期,就可以将照片送给校方。
安尧想尽快结束关于陌大的一切,便回了工作室加班,到晚上还把工作带回了家。
杨禹已经离开了,他向来来去匆匆,在每个地方都待不长。
晚上十点,安尧准时钻进被窝睡觉,这一次没有陆星火的骚扰,他睡得很安稳。
但老天爷似乎跟安尧过不去,偏偏在深夜下起了暴雨。
这也许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秋雨,带着季节变迁的不甘,下得格外凶猛。
暴雨掺杂着一声比一声激烈的雷鸣,让安尧做了噩梦。
梦里是黑夜的暴雨,他坐在开上盘山路的汽车,车子被山坡下滑的树撞倒,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满脸鲜血的老人将还是小孩子的安尧护在身下,哑着嗓子安慰他:
“阿尧不怕,坚持住,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阿尧……”
“阿尧……”
安尧带着一身冷汗被门铃声从噩梦中叫醒,外面的暴雨雷鸣还在继续,门铃一声接着一声穿破雨声传进安尧的耳朵。
他第一时间猜到了谁会来。
安尧透过可视门铃看到大门外的陆星火,他穿着有点可笑,睡衣外随便套了件外套,露出花色好笑的睡裤,脚上还穿着拖鞋。
陆星火正执拗的按着门铃,一下又一下,浑身被雨水淋透,碎发贴在脸上,冰凉的雨滴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进了颈窝。
他沉着脸,不停按着门铃,似乎不把安尧叫起来不罢休。
安尧只能接通可视门铃,但没开门。
他说:
“陆星火,你回去吧。”
陆星火看不到安尧,他只能听到安尧的声音。
他盯着大门,浓眉皱紧,问道:
“尧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安尧和陆星火在盛夏里相恋,有段时间几乎夜夜都在一起。
盛夏不缺雨水也不缺雷鸣,陆星火知道安尧在雷雨夜总是会做噩梦。
以往的陆星火,会在睡得迷迷糊糊时蹭过来,长手长脚压上来,将安尧整个抱进怀里,轻拍着安尧的后背,慢慢地哄着安尧睡觉。
那是安尧二十六年来为数不多能够在雷雨夜睡好觉的夜晚,也是安尧十分感谢陆星火的地方。
但陆星火第一次爽约,也是在一场暴雨里。
听不到安尧地回答,陆星火有些焦急,凑近大门又问了一句:
“尧哥,你还好吗?”
安尧闭了闭眼睛,轻呼一口气,再次说道:
“陆星火,你回家吧。”
陆星火今夜意外的好说话,他冲可视门铃摄像头的方向点点头:
“好,我回去,尧哥,你好好睡觉。”
可视门铃里,陆星火缓缓转身,身影消失在了走廊里。
安尧将房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开着电视坐在沙发里,电视声音开得很大,也盖不过窗外的雷鸣。
他脑海里浮现出刚刚陆星火转身离开的画面,鬼使神差地,安尧再次站在大门面前,点开了可视门铃。
陆星火正站在大门对面的墙边,似乎站得不太舒服,又走到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画面里就没有了陆星火的身影。
安尧知道,陆星火靠着大门坐下了。
陆星火没走。
这个念头像只小小的蚂蚁出现在安尧的心头,不强烈但存在感十足。
安尧也靠着大门坐在了门口,两个人隔着一扇门靠在一起。
背后是大门的冰凉,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
安尧将陆星火从微信黑名单里拖了出来,问他:
“回去了吗?”
陆星火很快回复:
“嗯,打了车,在路上了。”
手机屏幕没等熄灭,陆星火又发来一句:
“尧哥,不要怕,你安心睡觉,我陪着你。”
像是怕安尧发现端倪,陆星火赶紧补充了一句:
“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立刻赶到。”
安尧看着小小的手机屏幕,直到手机屏幕黑了下去也没回复。
他就这么靠着门,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暴雨已经停歇,窗外碧空如洗。
安尧站起来,握着门把手有些犹豫。
他缓缓打开门,门外空空如也,陆星火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安尧心里有丝空落,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
他很快将这种情绪排除,关了屋里的灯,走进浴室。
陈成一大早打来电话,说是他朋友新开了个温泉山庄,找安尧去住个一天一夜,还说去接他的车已经在路上了。
安尧答应下来,收拾好就下了楼,没想到来接他的人是甘彦凡。
甘彦凡体贴地为安尧打开车门,问他:
“昨晚睡得好吗?”
昨夜下了那么大的暴雨,陌城的人谁会不知道。
甘彦凡这话问得颇有深意,安尧明白过来,避重就轻地回答:
“睡得不错。”
车辆开出小区,路过捧着早餐衣着凌乱的青年。
安尧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并没有看到,甘彦凡却看到了。
他隔着车窗和青年深深对视一眼,载着安尧离开。
陆星火抱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看着车子驶远,面无表情。
早餐将他冻了一夜冰凉的怀抱焐热,却焐不热皮囊下的一颗心脏。
陆星火转身将刚买的早餐扔进垃圾桶,拖着肿胀的脚踝和刺痛的大脑离开。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他短暂的人生中,一切唾手可得的所有物里面,不包括安尧。
死缠烂打对安尧来说不是深情,是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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