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伯爵的婚礼(十)

    伯爵的下午茶十分精致。

    茶具是特别定制的, 红茶的香味很浓,搭配一小盘甜点,很有英式风格。

    练习跳交际舞时用的留声机又被管家搬到了这里,配合着悠扬的音乐, 一时间连外面阴沉的天色都洗成了一种慵懒风格。

    李连几次伸手想要够点心, 都被管家不动声色地阻止。

    玩家接受能力良好, 对他诡异的状态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 真正关注的是摆在伯爵面前的那面镜子。

    一心只想着点心,被管家阻止后还想继续伸手去拿的李连,在看到镜子时动作僵缓了一下, 进副本的第一天他因为这面镜子掉了颗牙, 即便现在已经成为反应迟钝的活死人,还残留着本能的畏惧。

    伯爵开口前先淡淡看了一眼陈点水的方向, 微微一笑后才开口说话“感谢你们的到来。”

    留意到这个细节, 祈天河指尖轻轻碰了下茶杯看来伯爵很钟意陈点水。

    “这座古堡里美丽的东西都足够致命。”鹦鹉在他脑海里说话。

    闻言祈天河轻笑一声, 也对, 陈点水当时说他的秘密是可能杀了伯爵,说不准偏偏是这一点让伯爵深陷爱情的泥潭。

    伯爵左手搭在右手手背,姿态优雅地坐着“父亲去世后的某天,这面镜子突然出现在古堡里,也是从那天起, 这里的人无论谁说谎,都会受到惩罚。”

    话说到一半, 她抬头看向众人“你们见到这面镜子时, 首先想得是什么”

    李连根本没把伯爵的话听进去, 只会说饿, 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像他那样敷衍。

    伯爵明明对陈点水有好感, 这时却把目光定格在祈天河身上。

    遭遇无声点名,祈天河稍稍摆正姿态,坐直身体认真道“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

    留声机中播放的浪漫旋律因为他这句话此刻显得不那么浪漫了。

    然而李连当日掉牙的血腥场面没有出现,证明他所说的话都发自内心。

    祈天河还有心情喝了口茶,一脸无辜问“难道你们不好奇”

    这句话就像有魔性一般,被他提起节奏瞬时打乱不说,满脑子循环的都是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伯爵的笑容不复刚才完美,也不再强求剩下的玩家回答自己的提问,低头捋了捋裙摆终于说到重点“再过一天,我会下定决心,选出成婚对象。”

    她抿了口茶,放下时似乎无意间转了下,杯柄刚好对准祈天河的方向。

    祈天河品出了暗示的意味,这是在催促自己尽快从老妇人手中偷来十字架项链。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nc也很会算计,进可攻退可守,他失败了,伯爵便选择更有好感的陈点水,一旦成功,也可以勉强投向他的怀抱。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备胎。

    下午茶结束前,伯爵重新开口提问,这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爱不爱我”

    祈天河“不爱。”

    陈点水“不爱。”

    柳天明“不爱。”

    李连“饿。”

    伯爵的表情很古怪,说不上是愤怒,当然绝对谈不上高兴,似乎是疑惑,还有那么一丝虚无缥缈的征服欲。

    管家不悦地看了眼这几位另有所图的求婚者,跟在伯爵后面离开。

    祈天河紧接着起身,柳天明和他一路往外走,一段距离后还能听到身后李连狼吞虎咽的响动。

    柳天明“对李连的事,你怎么想”

    祈天河“原因可能有很多。”

    写得信不受伯爵欢迎,没有完成老妇人的任务,头天晚上就被扎伤了脚李连失误的地方不少,但要分析哪一条最致命,一时还真不好说。

    “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柳天明“去找老妇人”

    “对,她能把那些蝙蝠封印在床下,关于李连的情况,了解的肯定比我们深。”

    “挺好。”柳天明赞同,却在到楼梯口时没有下楼,似乎准备一直往前走。

    祈天河纳闷“不一起”

    柳天明摇头“你去忙吧,我去做掉陈点水。”

    “好。”

    走了两步,祈天河突然回头“等等,你说什么”

    柳天明就事论事“伯爵已经有了倾向性,不除掉陈点水,后续会很麻烦。”

    “副本里杀人下场游戏要难度会提升,”祈天河皱眉“有风险也不划算。”

    柳天明“我有安排。”他望着祈天河“你自己小心点,我还要提前准备一些事情,你别在这之前被他干掉了。”

    对于陈点水来说,祈天河同样是个不小的隐患。

    但柳天明私心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祈天河风轻云淡的外表下掩藏的可能是个心狠手辣的灵魂,不过这也情有可原生理缺陷容易造成心态失衡,甚至扭曲。

    视线在他身上快速一扫,又收了回来。

    “”祈天河深刻怀疑对方刚刚那个眼神别有深意。

    两人分开后,祈天河绕过花园走到草坪那边,竟然没在熟悉的地方看到老妇人。

    “有没有见到伯爵的母亲”他问园丁。

    园丁“蛋糕很好吃,你能帮我偷一块么”

    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种花和吃蛋糕。

    祈天河懒得为这么个问题去冒险偷东西,选择独自转悠寻觅。寻找老妇人踪迹的时候,他回想起和柳天明间的交谈,作为和伯爵相处时间最多的人,自己之于陈点水确实算个麻烦。

    柳天明认为陈点水会对他出手,这种判断并非毫无依据。

    暗沉沉的天空下,祈天河脚步一顿,突然意识到会不会陈点水已经有所动作,只不过他没有察觉

    就说墙壁后有那么长一条暗道,里面还分多条岔路,说明暗道通往其他房间的也有,为什么老伯爵偏偏在当晚出现在他的屋子

    “说谎言的嘴,为耶和华所憎恶”

    声音随风飘过来,一棵古老的大树下,老妇人难得没在祷告,抱着本圣经碎碎念。

    祈天河看着她,想起自己进副本时也在诵读圣经,当时玩家人手一本,后来因为镜子测谎,他被暂时赶出了古堡,回来时并没有在桌上再看到那本圣经。

    不过那时没太当回事,只当管家收走了,如今想来不是没可能被某个玩家偷偷拿走。

    “你想得没错,昨晚你在花园里碰到陈点水的时候,他不但是在做送给伯爵的暗器,还烧了先前偷走你的那本圣经。”

    听完鹦鹉的发言,祈天河嘴角一抽“这消息你可说得真及时。”

    鹦鹉淡漠“所有杀不死你的,都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别随意篡改名人名言好么

    老妇人瞧见祈天河来了,却站在那里不动自言自语,伸出枯瘦的手招了下。

    祈天河调整好一个笑容走过去。

    “找您有点事,”祈天河摆出恭敬的姿态“我有一个朋友,他总说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时刻处于饥饿状态。”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一瞬间的死寂。

    目光中的和善淡去,老妇人看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手上的青筋也鼓了起来,用力捏住书边,好像下一刻就要砸过来。

    祈天河再次强调“是我的朋友,不是我。”

    老妇人死死盯住他,确定祈天河正常呼吸,说话也有逻辑后,胳膊才重新垂下来。

    见状祈天河微松口气,长话短说“您看我那朋友还有救不”

    老妇人才缓和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烧死他全烧了”

    原本就没几两肉的肩头被她用力按住,指甲都快要戳破衣服刺进去。祈天河猜测李连多半凉定了,适时转移话题“订婚宴已经开始筹备,但伯爵目前的意向人选不是我。”

    老妇人对这个女儿怨念很深,一听到她看上的人选不是祈天河,又开始不顾形象地骂骂咧咧。

    没有直接问起十字架项链,祈天河试探道“您看我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伯爵的心”

    骂声戛然而止,老妇人冷静地十分突然,与此同时她的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容“她让你来找我要那串项链,对不对”

    祈天河不说话,但也不否认。

    “我嫁给一个恶魔,然后又生下一个恶魔”老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圣经“不对,是恶魔先进行蛊惑的”

    祈天河站在一旁,默默等她发泄完。

    许久,老妇人终于停下无用的念叨,开始说起正事“我有两件陪嫁,一件是珍珠手链,另一件就是那个孽种想要的东西。”

    祈天河“那串项链真就这么神奇,可以驱邪”

    被他一激,老妇人情绪上来怒道“你在质疑我说谎”

    祈天河“当然不是。”紧接着又说“能给我看一眼么”

    老妇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将近十几秒,才说了声好,然后没了动静。

    祈天河又细细询问了几句,老妇人一概不答,在他快要放弃时,忽然道“你低头。”

    祈天河稍稍低了下脖子,该有的警惕也没少。

    老妇人拆了圣经的封面,厚重的书壳下藏着一串十字架项链,她亲手给祈天河戴了上去。

    十字架只经过了简单的打磨,款式也很大方,配合祈天河现在穿得这身白袍,居然还挺搭。

    可惜当事人根本没心情欣赏这份奇异的美感,反而有撞了邪的错觉,从这项链触碰到颈间肌肤的那一刻,祈天河就感觉到一股子形容不出的凉意。

    “东西是不是有问题”他问鹦鹉。

    鹦鹉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器“所有杀不死你的,都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

    祈天河试着想要取下来,但是一低头,脑袋就很难再抬起来。无奈只能暂时保持这种僵硬的状态回房间,上楼前让女仆安排人抬进来一张新的铁床。

    有了连人带床被拉入密室的前车之鉴,这一次祈天河专门让人把床放在了正中间,几面都不沾墙。

    躺在床上,颈部终于舒服了一些。

    昨晚一夜没休息,他睁眼望着上方角落的蜘蛛网,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去多久,祈天河嗅到了泥土的味道,外面还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他从睡梦中惊醒,偏过头去看铁窗,雨水飘进来,混合窗沿上的尘土往下流淌,印下一道道痕迹。

    敲门声覆盖住雨滴声。

    “祈天河。”有人在叫他“在么快开下门。”

    十分熟悉的声音,好像还很值得信赖。祈天河反射性坐起身子,揉了揉脖子,准备去开门。

    手刚放在门把手上,突然又收了回来。

    “谁啊”边问着还按了按眉心,脑海中一片混乱。

    外面的人有些不耐烦“是我啊。”

    说完又加大敲门的力道,一下连着一下,咚咚地震动仿佛在敲击人的耳膜。

    “快一点。”又过去几秒,见里面的人没反应,开口催促“是我,快给我开门。”

    “我”祈天河喃喃重复了一遍,项链压得他喘不过气,半个身子靠在门板上。

    我是谁

    这个疑问刚一出现,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哪怕用拳头死死抵住太阳穴也缓和不了分毫,疼痛让他不得不颤抖地蹲下身。敲门的声音还在继续,祈天河手从额头滑下来,紧紧攥住十字架,直至十字架的一端把掌心戳破,鲜血渗出的刹那,他冷汗涔涔,人却突然惊醒外面那道声音不就是他自己的

    有了这个认知,脑海里铺天盖地涌来的刺痛渐渐散去。

    就在这时,门把手已经松动。

    砰地一下,门锁处直接被掏开一个窟窿,发白的手指猛地伸进来,一把抓住祈天河的领子。

    祈天河用脚抵着墙边,使劲一蹬,刺啦一声,衣服破了道口子的同时他也得以挣脱。

    危机才解除一瞬,没了锁的门被轻而易举推开,和刚刚的急迫不同,这时门被相当缓慢地推开,吱呀的开门声也随之无限延长,刺激着神经末梢。

    祈天河险些飙出一句脏话,恐怖故事里不是只要不开门,鬼就进不来

    不讲鬼德啊

    门最终还是彻底敞开,出现在面前的不是鬼,而是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相似到什么境界就连白袍才扯开的裂口都是完全复制。

    惊讶只有一瞬间,祈天河快速思考起退路,求救肯定行不通,指不定还引来一补刀的,似乎想到什么,他垂下眼站起来。

    “你想利用密室搏一次”如出一辙的自己咧开嘴“不用做无谓的挣扎,因为我才是你,真正的你,知道你会考虑的一切可能。”

    “好比你紧张时小拇指尖会微微颤抖,没错,就像现在这样。”

    祈天河不去理会他的妄言,想要寻求破局之法。

    “你赢不了,”那人走近几步,站在他面前“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完全接受真实的自己。”

    逼人的气场压得祈天河不得不抬起头跟他对视,突然想到进入副本前萦绕在耳边的那句话

    你能接受真实的自己么

    显然不能。

    祈天河可以轻而易举看到对方眼中的暴戾,冷漠,仿佛被困住的野兽,随时会冲出牢笼撕咬毁坏一切。

    哪怕不是玩家,正常人也有消极愤怒的时候,只是他们学习过的知识,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能很好地不让事态往极端的方向发展。如果人人无所顾忌地展示本我,迟早带来灾难。

    颈部越来越僵,压迫地思维无法活跃,在又一次陷入混淆前,祈天河咬着牙坚持己见“你和我不是一回事,你连个最起码的价值观都没有。”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要更加无畏。

    然而面对面站着的自己并没有因为这份坚定而消失。

    “”

    真正的不讲鬼德啊

    当他冲破思想迷雾坚定自我时,有底线的鬼就该遗憾退场。

    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鬼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慢慢抬起冰凉的手,掐向细长的脖子。

    祈天河根本没有力气阻挡,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身上的道具像是被封印一样,无法拿出来。

    “你、不、是、我”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哑声坚持着,在对方无动于衷的笑容里说“我有证据。”

    语毕闭了闭眼,一只漂亮的鹦鹉凭空出现,它的尾巴要比寻常鸟类长一些,一双小眼珠闪烁着人类才有的情绪,鹦鹉在祈天河头顶盘旋一圈停下,居高临下望着对面那个所谓的真我,嫌弃开口“哪里来的冒牌残次品”

    真我先前那副万事尽在掌握的从容消失,掐着脖子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他一脸怨毒地看向祈天河。

    祈天河扯了下嘴角“你看,我说了我们不一样,我脑子里住了只鸟,你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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