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出国。”
两人片刻的沉默对峙以后, 藤白淡声开口。
周遭的氛围在他这句话落地的一瞬间,降落到了冰点。
不用任何人指示,司机和助理两人都十分有眼力见地从车边离开, 往远处走去。
藤镓木在车旁凝视着车里的藤白半晌。
父子两人从两年多以前的那次争吵以后,这两年多就只见过一次。
甚至那一次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在藤镓木的印象中, 藤白仿佛还停留在十六岁以前的寡言但是听话的状态。
他对他的妻子没什么感情,如果不是藤白从小就远远比其他人要聪慧, 他可能对这个孩子也不会有什么过多的关注。
但既然藤白有了这份聪慧,而藤家在他之后还缺少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那么藤白就应该按照他安排的最合适的路, 坐上他送给他的无数人都羡慕的位置。
“三年的时间还不够你宣泄你青春期可笑的叛逆吗”藤镓木带着几分讥讽的冷漠声音在车旁响起。
藤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藤镓木,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藤镓木的耐心很明显被耗光,最后开口“我说过我给你安排的都是对你而言最好的路,你想要以后坐上高位, 现在的每一分钟都是在浪费, 我没有耐心再给你几年挥霍的时间。”
他说完, 命令开口“现在下车, 这几天我会让你熟悉一部分公司业务,跟我去国外以后会有更多需要需要你上手的地方。”
然而车里的人仍然坐在车里没动,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仿佛对他话里的每个字都听不懂一般。
眼看着藤镓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藤白才又一次开口“我说了我不会出国。”
藤镓木的脸色一瞬间更加难看, 没等他再说出什么话, 一直沉默的藤白又开口道“爸, 你还记得三年前爷爷说的话吗”
藤白的话仿佛一下子戳中了藤镓木的雷点, 藤镓木顿时厉声道“听你爷爷的话你想毕业了去继承你爷爷的跆拳道馆吗”
藤白的眉头轻蹙了起来, 仿佛对藤镓木明显嘲讽的话不太喜欢,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但看了眼车门口的明显听不进他人话语的藤镓木,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打开车门下了车。
藤镓木看着他的动作面露不悦。
就见藤白径直走到驾驶座的位置,上车后系上安全带道“我明天会打电话让吴叔拿车。”
藤白的声音落下,便径直开着车走了。
车子从远处的司机和助理两人身边呼啸而过,两人明显都被藤白这直接开车离开的举动惊吓到,甚至能够马上想象到藤镓木此刻的怒火,一时间都有些不敢回到藤镓木那边。
藤镓木站在夜色下,看着车灯逐渐在视野里变小,眸色沉了下来。
沈可衍几个月时间都跟藤白形影不离,忽然有一天藤白不在,忽然感觉哪哪都不太适应。
他照常下了晚自习回家,给欢腾的焰焰的喂了狗粮,洗完澡回到房间练习巩固艺考的内容。
少了每天晚上的培训班,沈可衍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变得宽松许多。
洗漱完进行一个小时左右的巩固训练,十二点前就可以躺上床睡觉。
练习完十一点半左右,藤白仍然没回来。
沈可衍盯着手上的手表出神地看了一会,没马上去睡觉,又把需要巩固的内容翻过来重新练习一遍。
没练习多久,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可衍以为是藤白,停下了练习到桌边拿手机,不料看到了一个许久没有见过的备注。
是他驻场那家清吧的老板。
他拿过手机接起了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传来一阵音乐声和不太响的聊天碰杯的声音。
紧跟着老板的声音才在电话里响起“好久不见啊小沈,最近读书是不是很忙啊我记着你现在是高三了吧”
沈可衍拉开桌前的凳子坐下,应了一声。
他知道老板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于是在老板开口前率先问道“是有什么事吗,凌哥”
手机那边的男人应该是换了个稍微清净一些的地方。
“是有个有点麻烦的事,明天晚上我找了一个比较有名的乐队来,结果那个乐队因为行程冲突,要十二点以后才能赶来,但是我门票都已经卖出去了,前两个小时也不能让客人在我们酒吧光喝酒吧。”
电话里老板的声音停了一下,似乎是跟谁打了声招呼,寒暄了几声,才又继续对沈可衍说。
“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时间太短,问了几个合作过的都没有时间,没办法只好来问问你了,就十点到十二点两个小时,我给你按到早上五点的算,你看看能抽出时间来吗”
“不用。”沈可衍没怎么想就答应,“我明天下课过去。”
那边听沈可衍答应,似乎松了口气,笑道“你也别跟我客气,谁家临时救场都是开高价的,我这边还有事那就先这样啊,最近酒吧里新出了一种特别受欢迎的不含酒精的果茶,明天来请你喝啊。”
老板应该是真的忙,说完这一句电话里就传来别人叫他的声音,他应了两句,手机里就传来了忙音。
屏幕暗了下来,沈可衍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二点了。
手机里还是没有藤白的消息,他想了想,给藤白发过去一条“睡了”的短信,就躺到床上关了灯打算睡觉。
上周末高温了两天,这周的温度又一下子降了下来。
夜里的温度比白日里要低上平均十来度,前两天沈可衍把被子换成了薄被以后,就没再换回来。
藤白睡在身边的时候没觉得,一个人躺进发凉的被窝许久热不起来时,沈可衍才忽然有了冷的感知。
藤白身上总是比沈可衍要热上不少。
沈可衍想起去年冬天有几天家里的空调坏了,夜里房间没有暖气,沈可衍跟藤白钻进被窝里时两个人手脚都几乎是冷的。
藤白热得比沈可衍要快很多,十来分钟整个人就会变得暖洋洋,然后黏在沈可衍身上把沈可衍的手和脚一起往自己怀里捞,再借着帮沈可衍暖的由头,闷在被窝里搂着沈可衍占便宜。
最后是那几天严重推迟了两人本就算不上早的睡觉时间,沈可衍白日里在课堂上犯起了困,藤白才不太情愿地找了人来家里修空调。
沈可衍想着藤白就有些忍不住笑,原本清醒的脑袋里也渐渐涌上了睡意。
意识沉沉浮浮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了一些小动静,陷在困意里还没清醒过来,就感觉被一具带着水汽的滚烫身体搂进了怀里。
“衍衍身上好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熟悉声音在沈可衍耳旁响起。
沈可衍一下子清醒过来,有些迷糊地睁开眼,惯性地抬手摸了摸面前的脸“怎么回来了几点了”
藤白搂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亲,而后发出一声很轻地喟叹将脑袋塞进了他颈间,蹭了蹭小声道“一点。”
他说着,手在沈可衍后背上摸了两下,碰到沈可衍腰间暴露在空气里的发凉的皮肤“是不是被子太薄了,我去衣柜里再拿一条。”
他说完刚要动作,沈可衍已经反搂住了他,困意又涌上来地有些软绵绵地开口“不用,刚好,你身上很舒服,就这么睡吧。”
藤白被沈可衍这么一说,顿时不动作了,甚至还有点开心,又把沈可衍搂紧了和他皮肤挨着皮肤,才亲了亲沈可衍说“好,睡吧。”
第二天早上起床,沈可衍把晚上要去清吧的事情告诉了藤白。
藤白盯着他看了一会,说“我和你一起去。”
沈可衍猜到了藤白会要跟他一起去。
凌哥的那间清吧环境不错,基本上也不会发生什么乱事,里面多数是待一晚上安静喝酒的人,因此他没有过多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晚自习下课九点四十,沈可衍赶时间就和藤白打了车。
到时十点还没到。
清吧一般夜里九点半开门,以往沈可衍过去驻唱的时候,十点左右清吧里还不会有太多的人,但今天两个人过去时,几乎每一处卡座都已经坐满了人。
应该多数都是凌哥说的那个乐队的歌迷,因为沈可衍看到了不少灯牌和横幅。
两个人身上穿的是校服,一进清吧就格外显眼。
再加上藤白的长相,周围不少人都朝两人看来。
沈可衍目不斜视地快步拉着藤白从小门进了吧台后面的工作间。
这会调酒师都在外头,吧台后面的工作间几乎没人,除了几个从更衣室走出来的服务员,沈可衍一眼看去就看见两个站在窗边抽烟的人。
其中一个就是清吧老板。
没等沈可衍发出什么动静,清吧老板已经看到了沈可衍。
男人一头卷发用皮筋绑在脑后,灭了烟和沈可衍挥了挥手,似乎和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就一起朝沈可衍和藤白走来。
走近了,沈可衍看清楚了凌哥身边的男人。
他认得,是凌哥的一个老朋友,时常会来,凌哥跟他介绍过,好像叫陆擎武。
陆擎武和凌哥年纪不相上下,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但他的长相却和凌哥完全是两个极端。
凌哥的个子不算高,身形也比较偏瘦一些,因为留着长发,面相上有两分的雌雄莫辨。
陆擎武却长得十分高大,模样很凶,卷起衣服露出的臂膀上全是肌肉,跟人说话时声音也沉沉的带着几分痞意。
沈可衍在酒吧驻唱快三年,能记下的人并不多,他之所以对陆擎武有印象,是因为男人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疤。
疤痕极其明显,男人也从不遮掩,更加为他这个人添了几分不好惹的气息。
陆擎武明显也对沈可衍有印象,他简单地对沈可衍点了点头,就靠在一旁的墙上兀自抽着烟。
倒是凌哥多看了几眼沈可衍身旁的藤白,笑着对沈可衍开口“你朋友啊”
沈可衍点了点头。
凌哥就又道“今天晚上人多,这小孩长得这么好看,很危险啊。”
“二楼还有空房间吗”沈可衍问。
凌哥勾了勾唇“别人来问肯定是没有,我们自家人那当然是会留几个房间在的,我带他上去”
“不用,我带他上去,很快下来。”沈可衍道。
凌哥没意见,给沈可衍指了个方向“那边上去吧,员工通道人少。”
沈可衍跟凌哥道了声谢,就带着藤白从凌哥指的通道往楼上走。
二楼有很多小房间,和下楼的卡座其实差不了多少,只是封闭性强一些,能清晰地看到楼下,但楼下看不到楼上。
小房间的价位是楼下卡座的三倍不止,因此清吧里平时生意一般的时候,很少人会包楼上的房间。
但今天明显不一样。
乐队的歌迷占据了楼上楼下两大领地,沈可衍上去时楼上也已经不剩下几个房间了。
凌哥应该是提前给楼上的员工打了电话,两人刚从员工通道到二楼,就有个人领着两人进了一个不大的房间。
沈可衍带着藤白进了房间关上门。
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单向玻璃,站在玻璃前往下看,正好能看见他平时驻唱的地方。
沈可衍在玻璃前对藤白指了指楼下“我就在那里唱歌。”
藤白站在他身后将他整个人圈住,应了一声,又凑上来细细碎碎地亲他。
沈可衍笑着回应藤白的吻,亲了有一会他拉开两人,他笑道“我马上要下去了,阿白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藤白没有听歌的习惯,沈可衍原本以为藤白会说没有,没想到他真的报了一首歌出来。
沈可衍听到歌名愣了一下。
是两三年前的歌了,他记得他似乎还唱过,以前清吧生意比较差的时候,还没什么人点歌,凌哥让他随便唱点什么,他就自己找了份歌单,都是一些比较安静好唱的歌,这首歌就在其中。
沈可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多想,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眼,是凌哥打来的,应该是催他下去。
他没有马上接,亲了藤白两下,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给藤白,才晃晃手机跟藤白说“我下楼了。”
下楼还是走的员工通道。
他今天里面穿的是一件浅色毛衣,特意没穿校服裤,因此没有换服装的必要。
他进了工作室翻到之前用的那把吉他,正拿出来调试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沈可衍愣了一下,扭头看向站在器材室门口的凌哥。
凌哥脸上带着笑,走进来在一旁坐下“我以前见过那小孩,好几次。”
沈可衍动作一顿,看向凌哥。
“都是你来这唱歌的时候,好几次晚上我都在酒吧外面看见他,有两回他还进了我们酒吧,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点了酒也不喝,就安静地在那里坐一个晚上。”
凌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夹在指尖,没点上,只是笑了一下又道“我还以为是哪家的乖学生受了情伤来我们这种清吧买醉呢,现在看来应该是早就看上你了,来蹲你的吧。”
经过前面几次,沈可衍几乎很快反应过来。
他轻笑了一下,心底有点满又有点酸,低下头继续调试手里的吉他,调了两下他忽然又停下问凌哥“你是怎么看见他的”
“那么漂亮的小孩,眼瞎才看不见吧。我有一回蹲在外头抽烟,看那小孩在酒吧外面的巷子口站着,我就抽了三根烟,十五分钟。”凌哥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烟,“路过跟那小孩搭讪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等我抽完烟的时候那小孩走了,我以为他就这么走了呢,结果过了两分钟他又回来了站在原地方,就是脸上戴了口罩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笑死我了。”
他说话间沈可衍已经调试好了手里的吉他,背到了身上。
见沈可衍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忽然有些好笑有问“你不会以前一直没看到过他吧”
沈可衍应了一声,凌哥瞬间乐了“我记得我这酒吧开了没多久他就经常有来,这都两年多了吧,你俩这阵子才好上的”
沈可衍不回答了,形同于默认。
凌哥在旁边乐半天,才道“不过你一般也很少看周围的人,我记得以前好几次路上我碰见你,每回如果不是我叫你你都没看见我,这样想想好像也不奇怪。”
他说着见沈可衍背上了吉他起身,也不再多说,拍拍沈可衍肩膀“今晚辛苦你了,快去吧,外头现在应该正闹腾。”
沈可衍答应了一声,就抱着吉他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凌哥就点上了手里的烟,抽了一口吞云吐雾地正要起身离开器材室,门口先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凌哥看清楚人,面露嫌弃道“你那么大一家追债公司都没生意的吗大晚上的不带人去讨债来我这破地方还白嫖我的烟,一点大哥的样子都没有。”
陆擎武嘴里叼着一根烟,面容在白雾下有几分失真,他没有看器材室里的人,而是看着外头沈可衍离开的身影,直到沈可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他才扭头问屋里的人“那小孩你之前说他叫什么”
“谁”凌哥走到门口,看了眼没人的走廊,“小沈”
陆擎武点了点头。
“沈可衍啊,怎么了,你在哪还见过他”凌哥问。
“没有,”陆擎武吐出烟圈,“你之前是不是说他爸经常到处欠钱。”
“是啊。”凌哥一提到沈明晋,脸色就难看了下来,“不然那么乖一小孩用得着在我这地方玩命吗”
他刚吐槽完一句,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陆擎武,脸色难看道“不是你有雇主要你讨他爸的债吧靠,那不省心的玩意儿,我都告诫过小沈很多次让他不要替他爸还钱,这孩子就是心太软。”
陆擎武吞云吐雾地思索了一阵,抽完一根烟,灭了扔进一旁丢烟头的地方,才再一次开口道“不太确定,不是我这边,是钱伍天那边,他这两年一直在跟一家贷款公司合作,用一些下作手段让人到那家贷款公司借钱,从中赚取利润,今年我和那家贷款公司建立了合作,前两天他们刚给了我一批讨债名单,我记得里面有好几个姓沈的,就住在附近的片区。”
他说着,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份文件,问“你记得那小孩他爸叫什么吗”
凌哥沉着脸想了一会,没想出来“小沈没跟我说过你这个,你们讨债不是都把那些人的远方亲戚都一个不剩地挖出来嘛,看看那个亲属关系里有没有小沈的名字不就行了吗”
“比较麻烦。”陆擎武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把名单里姓沈的所有人都截了出来,然后发到群里让手底下的人把这几个人的资料全部发到群里。
不多时,几人的信息就全部出现在了群里。
凌哥着急,直接拿了陆擎武手机快速一个一个翻,翻到一半,看到亲属栏里面熟悉的名字,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下来,险些气得直接摔了陆擎武的手机。
“妈的绝了,要不是我不认识小沈那个爹,我真是想找人上他家把人揍一顿,扔到医院里躺病床上估计就安生了。”
他说得生气,又抬脚踢了一脚身旁的墙。
踢完了他又扭头问陆擎武“你看看他欠了多少钱。”
陆擎武退出了手机里的资料界面,又点进一开始的那份文件,看到后面的数额,他轻啧了一声“又是一个被钱伍天骗到家底都不剩的人,你自己看吧,别把气撒到我手机上。”
凌哥听了陆擎武的话,接过手机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上面的数额,还是气得直瞪眼“上次二十万,这次直接一百万,靠,钱伍天现在做的什么生意你知道吗”
陆擎武收走手机,面色不善开口“他对我的人防得很严,我估计他那个酒吧下面有个小赌场,但能进去的都是经过他们重重身份审核的,我的人一直没机会混进去。”
他说着似乎感到烦躁,又摸了根烟出来点上“不过肯定不止这一点,那么个小赌场根本不够他薅羊毛的,这批贷款公司送过来的名单里,都是一些普通人,他肯定还有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在酒吧。”
凌哥听着陆擎武的话,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沉默地抽了好一会的烟,凌哥有些不忿的声音才再一次在空荡的楼道里响起“当年那事只让那家伙进去蹲了三年局子,真是便宜他了。”
他说完,扭头看了眼陆擎武的脸,见陆擎武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多余的表情,叹了口气,道“过几天是不是又到日子了,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陆擎武没有回答。
半晌后他灭了烟,才沉着声音开口道“不用。”
他说着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又是一小阵的沉默后,冷到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才再一次在走廊里响起“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再把他送进去。”
十二点没到,凌哥请来的乐队就匆匆赶来。
沈可衍提前下班,和凌哥打了声招呼,带着藤白离开了。
今天比昨天的温度还要低上不少,一出门就是迎面的冷风。
沈可衍正拉着外套拉链,拉链拉到一半,被冷风灌了个满怀,冷得一哆嗦,藤白就站到了他面前,替他挡住了风,而后垂下脑袋接过他手里的工作,替他将拉链拉了上去。
两人站在酒吧门口,附近来来往往不少人。
沈可衍看着藤白细心地替他把拉链拉到顶,而后又将拉链外面的纽扣也一个一个替他按上。
余光中不少人从旁边路过,似乎是对两人感到好奇,都会看两人几眼,而几乎每个看过来的人看到藤白,都会忍不住惊叹一声。
沈可衍想到刚才凌哥和他说的话,看着藤白动作,眼底浮上笑故意问藤白“阿白,你以前来过这吗”
藤白动作一顿,片刻后按上了最后一颗纽扣,抬眸看他。
沈可衍见他不说话,眼底笑意更深,他拉住藤白的手,昭示自己主人家身份一般地将藤白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拉着人往外走“老板说两年前就在这里见过你。”
证据摆在面前,某个满是秘密的家伙总算是答应了一声,然后用上惯用的伎俩,往沈可衍身边靠,转移话题“衍衍,我饿了。”
沈可衍扭头看向藤白。
两人待一起的时间久了,他每天看着藤白都在注意,这会走在人群里借着路灯的灯光,才发现藤白相较半年多以前又长开了不少。
少年的眉眼间稍稍退去了几分少年的气息,个头似乎也窜高了一些。
两个人都在长个的年纪,但藤白明显长得比沈可衍快,原本沈可衍还能到藤白耳朵上面的位置,现在看,平视的时候沈可衍甚至连藤白的耳垂都有些看不到。
沈可衍看久了藤白看哪都喜欢,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藤白有一点被冻红了的耳垂,继续逗藤白道“既然你两年前就来过这里,应该对这边很熟吧,想想有什么好吃的”
藤白总算是对沈可衍的话有了回应,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沈可衍,叫了一声“衍衍。”
沈可衍忍不住笑“那你老实回答,我以前半夜在这边驻唱,你每次都会跟着来吗”
藤白盯着沈可衍,看了那么一小会,才拉着人继续往外走,答应道“有时候不会。”
“有时候不会”沈可衍抓住了重点,“就是说你大部分时候都会跟我来吗”
沈可衍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他在这里半夜驻唱的天数。
他也不是常年驻唱,不然身体早就耗不住了,也就几次比较缺钱的时候和寒暑假。
寒暑假另说,读书的时候他晚上在这边工作完,不是逃课就是去学校里睡觉,但藤白明显不可能这样。
沈可衍不禁又开始懊恼起他没有早点看到藤白,他有些心疼地在口袋里挠了挠藤白的手“你”
他本来想说为什么跟了那么久都不到他面前来,可一想到他小时候忘了藤白那么多回的事情,就瞬间问不出口了。
于是他改了话头“你晚上这么跟我着我,第二天怎么上课啊”
“我会找地方睡。”藤白说。
他说完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沈可衍想深了再担心,又开始了他生硬的转移话题“吃那家吧。”
沈可衍顺着藤白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了一家门店很小的馄饨店。
是他早上出来时经常吃的一家。
沈可衍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他以前一个人吃时候的心情了,但一定不会太好,甚至有可能吃到嘴里是什么味道都不会太留意。
然而现在这些单薄的回忆里被加上藤白的色彩以后,叫他一下子忍不住心颤了起来。
他握紧了藤白的手,点点头,和藤白一起进了那家馄饨店。
馄饨店里主打馄饨,两人要了两碗小馄饨,坐在温暖的小店里吃完。
沈可衍记忆里没有馄饨的味道,现在被补上了。
清淡的咸甜口味,倒一点醋以后就多了点酸味。
吃完馄饨两个人打了车回小区,到时已经夜里一点。
第二天还要上学,两人很快地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时焰焰都已经缩在了它的狗窝里呼呼大睡。
沈可衍把吹风机拿到了卧室,他想先给藤白吹头发,却先被藤白按在了桌子旁的凳子上。
脑袋上呼呼的热风和藤白柔软的指尖惹得沈可衍生出了几分的困意,他等着头发稍微干了一些,转回身搂住藤白的腰,埋在藤白的怀里让藤白帮他把头发吹完。
几分钟后吹风机停下,沈可衍要起来给藤白吹头发,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只手接过藤白手里的吹风机让藤白到椅子上坐下,另一只手点开了手机,看到是一条进来的转账短信,是凌哥给他结算了今天晚上的工资。
沈可衍看了眼就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按着藤白给藤白吹头发。
藤白吹到一半也往他怀里靠,搂着他脑袋在他肚子上蹭。
沈可衍被他蹭得有点痒,笑了声按了他两回都没把人按住,就任由他动作了。
等吹完头发把吹风机放回卫生间,回到卧室从桌子上拿了手机往床边走,沈可衍有两分出神。
藤白注意到他的神情,把人抱住关了灯,问沈可衍“怎么了”
沈可衍将手机放到床头,舒服地往藤白怀里靠,开口道“这周五我想回一趟家。”
藤白一只手轻轻地替他梳理着刚才被吹风机吹得稍微有些打结的头发,又问“有事”
沈可衍沉默了片刻开口“我这两天给我爸发过去消息他都没有回我,下周末就要艺考了,到时候应该没有时间再回去。”
藤白闻言答应了一声,说“好,我也一起回去看看爷爷。”
三月份开始临海高中的上课制度就变成了双周制,两周一大放,一周一小放。
相当于是一周按照正常放周末双休,另外一周就只休息周日一天。
大周的那周周六不上课,周五也就没有晚自习。
藤白提前了一天告诉老爷子,周五下午两人下了课,就收到了老爷子的短信,说是给两人准备了晚饭,让他们晚上一起过去吃。
三月份的天开始转暖,日落的时间也比冬日里晚了不少。
两人到小区时将近六点,天边还挂着晚霞。
沈可衍从校门口出来时给沈明晋发了消息,到小区时也没有收到沈明晋回过来的短信。
反正人已经在小区了,他暂时不想,收起了手机放到口袋里,和藤白一起去了爷爷家。
爷爷的腿好得利索了,老人家的道馆最近新收了一批学徒,每天早晚带着一帮小崽子去跑步,跑得面色红润。
老爷子看到许久未见的两个孙子都很开心,一把他们迎进门,就盯着沈可衍道“小衍是不是瘦了学习太累了吧听阿白说你马上就要参加那个什么艺考了压力很大吧”
沈可衍看到老爷子比进了自己家还觉得亲切,笑着回应“压力没那么大,就是最近天气忽冷忽热,胃口没那么好了。”
老爷子一听这话,当即把两人往桌边带“是外面的东西不好吃吧这么关键的时候,营养必须要跟的上,吃的少了,万一考试前身体垮了可怎么办。”
他念叨着,看了眼自家孙子“阿白感觉没怎么瘦啊,好像还胖了点。”
沈可衍听到爷爷的话,忍不住笑。
其实沈可衍没瘦,但藤白的确胖了,这主要归功于焰焰。
沈可衍到现在都弄不明白藤白究竟是哪来的奇思妙想,总是能跟焰焰争起来。
一人一狗每次在他身边争他,看电视争沙发,吃饭他如果给焰焰倒多了一点饭,藤白就一定要吃到他给焰焰倒得两倍,简直可爱到不行。
他有一回发现了藤白这毛病,那天晚上特地给焰焰多倒了比平时多一半的饭,藤白竟然还真的硬生生就吃下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饭。
结果晚上饱得一定要拉着他的手叫他揉肚子,甚至于后来两天见着了焰焰都跟见着仇人似的把焰焰往边上挤。
藤白本人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自觉,十分自然地拉开了椅子让沈可衍坐。
吃饭的时候借着爷爷念叨沈可衍瘦,又当着爷爷的面给沈可衍夹了几回菜,机灵得不仅没有被爷爷看出来什么,甚至还难得被爷爷夸了两句。
一顿饭三个人聊着天吃到了七点多,窗外的天彻底黑了。
沈可衍看了好几回手机,手机里都没有沈明晋回过来的消息。
他记得沈明晋那边的工作一般晚上六点多就能下班,鲜少会上晚班。
沈可衍心底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吃完饭就跟爷爷和藤白两人道了别,下了楼往自家那栋楼走。
这个时间点小区里没什么人,散步的六点多都已经出去了,半个来小时也都还没有散回来,整个小区静悄悄的,只有三不五时的一阵脚步声。
沈可衍坐了电梯到相应的楼层,出电梯时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拿钥匙,一边趁着楼道里的感应灯还没有亮,看了眼自家的门。
门缝里没有光透出来。
沈可衍微蹙了一下眉头。
沈明晋还没有回家
他想着,拿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客厅的窗户开着,窗帘半拉着,风卷着窗帘不停晃动。
屋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就在沈可衍以为沈明晋不在家的时候,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忽地听见沙发那边传来一阵响动。
“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人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沈可衍顿时眉头一皱往屋里走,就看见沈明晋整个人卡在茶几和沙发的中间,躺在地上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走过去,看清楚了沈明晋,发现沈明晋脸色发白,整个人闭着眼睛,看着像睡着了,又好像像喝醉了。
可是屋子里没有酒气。
沈可衍正感到奇怪,没来得及多想,叫了沈明晋一声见沈明晋没有任何动静,便先将人扛了起来往沙发上扶。
沈明晋在这稍微大的动作里总算有了一点反应,抬起手胡乱挥了两下,眼睛睁开了。
沈可衍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眼底浑浊无比,一双眼睛仿佛看着虚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叫了两声,声音十分沙哑,沈可衍听着分辨了好一会,才分辨出来是他妈的名字。
沈可衍把沈明晋整个人放到沙发上,感觉奇怪。
客厅里没有酒气,沈明晋身上也没有,可沈明晋的反应明显也不是清醒时的反应。
他正奇怪着,沈明晋晃动的胳膊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发出了不太响的一声响动。
沈可衍的视线顺着声音过去,看到了一个不大的空针筒。
他愣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去拉沈明晋的手臂,发现上面有着四五个很细的针孔。
沈可衍的神情变得错愕,一时间楞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过去好久,他才浑身发冷地抓住沈明晋,把人晃醒,几乎开不了口地指着地上的针筒,声音沙哑“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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