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
病房门被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进病房,带上了身后的门。
男人脸上满是凝重,看着沈可衍的脸上带着几分的歉意。
他走到病房的床尾, 打开手上智能手环的显示屏, 虚空中出现一小块普通书籍大小的虚拟屏, 男人开口“您和临先生所述的情况我已经吩咐下去从源头开始彻查, 最多一个星期,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这里还有些东西需要跟您再次确定,您现在方便吗”
沈可衍的视线一直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男人进来以后他也没有片刻挪开。
病床上的人脸色虚弱泛白, 大概是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白皙到皮肤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那张漂亮的脸仿佛定格在了他出事的那一年, 八年过去眉眼棱角都未开, 仍旧透着几分少年气。
男人的话全部说完,沈可衍才终于抬起眼,看了床尾的男人一眼。
“需要确认什么”他问。
男人能感知沈可衍此刻的心情,没有多说其他的话,直接将智能手环上的屏幕投到了床头的白墙上, 方便沈可衍看。
“沈先生还记得三个月前构造世界前,我从你这边确认获取的几项数据吗”
男人在只能手环上点了两下, 调取出来一份表格。
“我们构造世界的系统在捕获人物给予对应的任务和身份分配时,需要根据世界主人记忆中对照的每个人的性格, 化为参数, 进行匹配, 也就是说, 我们当时给你们选取的三个角色配对包括系统给予的其他任务,都是根据藤先生原有记忆中你们三个人比较鲜明的特征属性进行匹配的,当时您和临先生给我的三人的特征属性,需要您这边再跟我确认一遍。”
沈可衍点了点头,男人就一一将屏幕上三人的特征属性报了出来。
“沈可衍,也就是沈先生您自己,您在藤先生记忆中比较有代表性的特征属性包括以下几点1每天早上有五点半起床晨跑的习惯。2您对藤先生家中所养的一只叫焰焰的柴犬总是抱有敌意和醋意。3您送给藤先生过一只具有特殊意义的手表,手表图案如下。以上内容是否有误”
沈可衍摇头“没有。”
男人闻言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么藤先生相关属性内容1藤先生因为怕疼,很容易哭,所以每次受伤后几乎都会哭。2藤先生发烧后容易有一些奇怪举动,并且会意识迷糊出现记不住事的情况。3藤先生送给您过一对银白色的金线戒指,戒指图案如图。以上内容是否有误”
沈可衍再次摇头,男人便继续道。
“临先生的特征属性如下1有一个叫穆博安的表弟。2微长发,喜欢穿风格比较奇特的衣服。3就读于临安高中。以上内容是否有误”
“没有。”
“好的。”男人抬起头,看向沈可衍道,“因为临先生的任务是辅佐帮助您,需要隐藏身份,所以他的性格并不会完全在构造的世界里面体现,但正常情况下,您和藤先生以上的几点性格应该都会在构造世界里有突出体现,需要麻烦您回忆一下,您在构造世界里时您和藤先生的特征属性是否都有完全体现,有无存在偏差的地方。”
沈可衍垂下眼眸,认真思索了片刻,眉头微拧了两分。
“有。”他开口,“阿白在那里不怕疼,也不会因为受伤而哭,每次我受伤的时候,他才会哭。他发烧的时候会迷糊,但是并不会完全不记事,只是会假装记不住。”
男人表情严肃地在虚拟手环上标记记录下沈可衍所述内容,记录完以后他再次开口询问沈可衍“还有吗”
沈可衍再次认真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男人闻言,切换掉屏幕里的内容,继续问“世界开始时,我们给临先生的确认您是否已经接替林洛的暗语是你喜欢猫吗,因为原主林洛十分讨厌小猫,这句对是否有出现过”
沈可衍点头。
“好的,那么需要再跟沈先生您确认一遍您在构造世界里所遇到的异常问题,根据您和临先生昨天所述,您在世界里一直没有出现过我们所设定的系统是吗”
“是。”
“给您布置任务的是林洛这个角色”
“是。”
“您一直无法看到我们给您设定的亲密值”
“嗯,但林洛好像能看到。”
“您在世界开始,被封锁了和藤先生相关的所有记忆是吗”
“是。”
“在那个世界里,您确定除了藤先生,其余所有人看到的你都是书中描述的林洛长相,而非你自己的长相”
“嗯。”
“林洛这个角色,可以通过转化他人的恶意充沛自己的能量是吗”
“只是猜想。”
“您确定在世界里,藤先生每次闻到我们的特训香气会产生反应”
“确定,不止一次,他每次闻到后都会发烧。”
“好的。”
男人一一对应过内容,确认无误后收起显示屏,对沈可衍道“目前我们的猜想是,林洛这个角色的不稳定性造成的世界偏差,但是按常理说不会偏差这么多,并且林洛这个角色拥有的某些能力是我们原本附加给系统的属性,所以我猜想问题可能出在数据源上,我们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
男人说完停顿了片刻,想了想又道“因为人的大脑和计算机总归不同,设定好的数据放到计算机里,计算机会分毫不差地运行,但是大脑会根据主人的主观意识进行变动,所以分毫的误差都有可能造成一个完全偏离原轨迹的结果,等查清楚以后如果问题出在我们,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负全责,并且尽快为您最好的补救方案。”
沈可衍听着男人的话,眉头微蹙,扭头看向病床上的人,沉声开口“陈医生,阿白还会醒吗”
病房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许久过去,陈医生才轻叹了一口气,开口“这件事情我们无法给您明确答案,您知道,藤先生沉睡了八年,本身就并不好唤醒,虽然你们离开世界的途径是对的,但离开时亲密值只达到70,亲密值是我们根据藤先生的苏醒意识转化的,所以我们也无法确保藤先生是否会醒。”
沈可衍看向病床上闭着眼睛呼吸绵浅的人,眉头又拧紧几分,片刻口开口问“有没有可能我再进去一次”
“绝对不可以。”陈医生表情严肃,“您的数据信息已经被藤先生的大脑捕捉过一次,再一次进去,几乎会马上被再次捕捉驱赶,到时候您也可能会陷入长久沉睡,我们可以再构建一次世界,但进去的绝不能是您和临先生。”
沈可衍煞白着一张脸,好半晌没有说话。
陈医生站了一会,有些不忍地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沈可衍和藤白两人,沈可衍走到病床旁坐下,抬起手拉住藤白苍白冰冷的一只手,握在手里小心捂暖。
许久后他俯下身将脸埋进藤白颈间,轻喃出声“阿白,你为什么不愿意醒呢是不是还在怪我啊”
沈可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病房黑漆漆的,是一阵开门声把他吵醒,紧跟着病房里亮起刺眼的灯光。
“我今晚在这守着,你回去睡一晚。”老人家的声音响起。
沈可衍眯了片刻眼睛,终于适应了房间里偏亮的灯光,他看向拎着一大袋东西出现在门口的爷爷,叫了一声“爷爷,我守着就行。”
老爷子黑着脸看他“你看看你自己的声音哑成什么样子,胡子都长出来一圈了,你这样阿白要是看见都得嫌弃你。”
“他能来嫌弃我就好了。”沈可衍扯了扯嘴角,没扯上去。
老人家看着他这副表情,皱着眉头轻叹了口气,拿着东西放到病床旁的桌子上,开口“我问过陈医生了,他说你刚从那什么世界里面出来,正是最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不然精神会跟不上,你今晚给我老老实实回去,不然接下来一周看我让不让你进这个门。”
“爷爷。”沈可衍微蹙起眉头轻叫了一声,最后还是被老人家无情地推了出去。
沈可衍无法,只好回了趟家。
从醒来到现在两天的时间,他一直守在藤白边上,总共睡过的时间可能也就刚才那么几个小时。
他不敢睡,心里忐忑又难免怀着些许希望地想着,万一藤白醒过来了呢
沈可衍的小区就买在医院附近,开车回去十分钟的距离。
这两年息影了以后,他几乎整天睡在藤白的病房里,一年都见不得有几次回家。
房子每两天都会有人来打扫,倒不至于落尘。
沈可衍指纹解锁进了门,也懒得开灯,兀自往房间走,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走到了卧室就直接在大床上躺下。
他从精神到身体上都疲惫得要命,但偏偏一点都不困,脑袋隐隐抽痛着,满脑子都是藤白。
不知道躺了多久,脑子里闪过爷爷说藤白会嫌弃他的话,他才终于从床上起来,进了卫生间。
打开卫生间里的小灯,沈可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其实没有爷爷说得那么夸张,他本来就不属于毛发旺盛的体质,胡子也很少长,但脸色是真的难看,眼下一片青黛,唇色都带点不太健康的白。
镜子里的他已经不再是少年时模样,眉眼骨骼都已经完全张开,俨然是成熟男人的面孔。
沈可衍不由自主地想到藤白,有些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藤白仿佛停留在了八年前,而他却一直往前走,一步也没办法停。
沈可衍打开洗漱台的水龙头,接过水泼了两把脸,等他再次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忽然有一阵恍惚。
镜子里的他单眼皮,烟灰色的瞳孔,挺鼻薄唇,印象里分明是和少年时没太大差别的一张脸,可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却好像记不起他少年时究竟长什么样了。
记忆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层层包裹着叫他无法探查,就好像他将那些过往连同藤白一起,打包埋在了八年前。
是这样吗
沈可衍有些恍惚,浴室里安静得只有刚关上水龙头还未完全停下的滴答声。
忽地像是有什么声音从虚空中传来,缥缈得仿佛一阵风吹过。
沈可衍聚精会神去听。
“衍衍。”他恍惚间听到这么一声,声音轻得仿佛隔了层层阻碍,才终于传到他耳中。
可又好像是贴在他耳旁说的,因为右耳忽地泛上一阵很轻的痒意。
他猛地扭头朝右看去,然而右边空荡荡的,对出去是漆黑的卧室,什么人也没有。
像是仅维持了两三秒的幻觉。
沈可衍又静站了一会,确认是幻觉以后,回卧室拿了睡衣,简单地洗了个澡就躺上了床。
还是一点都睡不着,他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意识才渐渐迷糊了起来。
三月初的天气阴晴不定,白日里热,晚上又冷得不行。
被套前两天被家政换了春季的薄款,睡着有几分冷,恍惚间沈可衍好像回到了八年前,藤白就躺在他身边。
沈可衍觉得他可能是在做梦,因为他好像真的能感觉到身旁有人,温热的身体和熟悉的气息,但他却睁不开眼睛。
他感觉他抱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人在亲他,温热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眼睛上,唇上,甚至最后撬开了他的嘴巴。
过于真实的触感叫他浑身止不住地有些发烫,他隐隐约约地贪恋着这个梦境,不愿意醒来。
然而意识却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他忽地从床上惊起,止不住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方才的触感仿佛还在,然而卧室里漆黑空荡,再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沈可衍静坐了许久,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嘴巴上错觉般得仿佛残留了温热湿润的触感,好像刚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有人在亲吻他。
沈可衍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卷着被子重新躺下。
他闭上眼睛许久,不知道想到什么,忽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刚才梦境里躺着另外一个人的位置。
那个位置空荡,甚至连他身上的被子都没有盖到分毫,然而他手摸过去时,却摸到一片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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