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无渡海的第九天,飞舟忽然在半空中停下。
早起整理笔记的巫江放下玉简,起身出门。
门外的走廊上,过来找巫江“玩”的天玑峰弟子也都面面相觑,不明白飞舟为何会停止前行。
要知道如今的他们可都还在无渡海上空,这么危险的地方,多停留一秒都有可能发生意外。
“去问问?”有人提议。
于是他们结伴走到了通往甲板的楼梯附近,发现除了他们以外,其他峰的弟子也都纷纷聚集在此处,询问上头的师兄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在无渡海上空滞停。
甲板上还没传来回复,便有凝出水镜偷看上面情况的弟子惊呼:“是在水城!!”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宛若一记烈火术,在众人之间轰然炸开——
“在水城怎么会出现在无渡海?!”
“不是湮兽林就是无渡海,在水城为何总是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还是先关心关心我们自己吧,无渡海就够危险的了,还来一个在水城,真要命。”
“现在停下,是准备绕路吗?”
“开什么玩笑,我们若是给在水城让路,岂不丢尽太微门的脸面。”
“但那可是在水城……”
太微门的弟子一个个如临大敌,巫江走到凝出水镜的弟子身旁,探头看了一眼,就见波澜壮阔的无渡海与黑云层叠的天空之间,悬浮着一座巨大的城。
如果将那座城的地面比作一块板,板的上方就是城墙与高耸的建筑,板的下方是凹凸有致的山丘和郁郁葱葱的树林,所有树木皆倒立生长。
在城的上方与下方各有一个金黄色的大型阵法,大阵周边围绕漂浮着几十来个小阵法,各自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芒。
看方位,那座城就在太微飞舟的侧前方,虽然距离不近,可依旧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巫江蹙眉,同样为眼下的情况感到担忧。
灵寰大陆地域广阔,各地虽有数不清的门派与势力,但要说最耳熟能详的,也就只有“四域两门一山一城”。
“四域”瓜分了大片土地与人口,各自有不同的政权体制,并以方位命名,分别是北冥、东临、西混、南雀。
“两门一山一城”则是指太微门、天市门、紫薇山,以及如今和他们一块出现在无渡海上空的在水城。
谁都不知道在水城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水城上居住了多少修士与生灵,更无法判定在水城下一刻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在水城的城主叫临虚,是个脾气古怪,早在两千年前就进入渡劫期,随时都有可能飞升成仙的大能。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清晖医祖的声音在他们所有人耳畔响起——
“不必停下,继续前行。”
甲板上的太微弟子听到清晖医祖的声音,当即不再犹豫,重新驱动飞舟,按照原定的路线行进下去。
随着飞舟与在水城的距离逐渐拉近,飞舟内外俱都安静下来,一众弟子默默屏住呼吸,似是不愿惊动沉睡中的凶兽。
然而仅仅只是靠近,就有低阶弟子因为无法承受在水城内散发出的高阶修士的威压,变得脸色难看甚至跌坐在地。
巫江也是其中一员,无论她上辈子有多厉害,这辈子不过就是个炼气三层,别说渡劫期,就是来个金丹都能将她轻松压制。
直到飞舟与在水城擦肩而过,恐怖的威压才跟着慢慢离去。
巫江被毫无存在感的落霜扶起,转头看向那面堪堪维持住的水镜,下一瞬,她的眼睛就像骤然见到阳光的猫眼,瞳孔猛地收缩。
凝出水镜的弟子能维持住水镜已经废了很大的力气,根本没有余力切换视角,因此水镜的角度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此刻在水城早就不在水镜上面,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长着翅膀,从无渡海中一跃而起的巨大翅蛇。
翅蛇张开血盆大口扑向飞舟,速度之快,让不少人连尖叫都来不及。
但对高阶修士而言,这样的速度似乎算不上什么。
一层银白色的屏障飞速展开,笼罩住了整艘飞舟。于此同时,一道金光从飞舟后方飞射而来,击穿了翅蛇的脑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他们反映过来,翅蛇已被金光击中,可怕的冲击力让翅蛇的脑袋往后仰了仰,落下的时候獠牙触碰到银白色的屏障,在屏障上剐蹭出吓人的火花。
翅蛇坠落花了几息时间,待到翅蛇坠进无渡海,无渡海海面轰然炸起高高的水花,水花盖过飞舟,被银白色的屏障再一次挡下。
“还不走,是想留下来喂鱼吗?”
清晖医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甲板上直面翅蛇的太微弟子这才回过神,疯了一般给飞舟提速——
翅蛇的尸体会引来大量妖兽,再不走就真的得留下来喂鱼了。
师兄师姐们心理素质过硬,船舱里的小菜鸡们就没这么好运了,有几个甚至被吓哭,瘫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凝出水镜的弟子也无力再维持水镜,任由水镜落到地上,化作一滩湿痕。
彻底远离在水城后,巫江摆脱渡劫期修士的威压,帮着太微弟子一块哄那些受到惊吓的小弟子,并将人都送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内。
明玉也被吓得不轻,巫江拍了拍他的脑袋:“张嘴。”
明玉愣愣地:“啊?”
一块奶糖被巫江扔进了明玉嘴里。
浓郁的甜在明玉口中漫开,明玉吃着糖,不好意思道:“谢谢。”
巫江又摸了一把他的脑袋:“跟我客气什么。”
明玉还有些没缓过来,他问巫江:“我们是不是差点就……就……”
今天之前,明玉从未想过那个字的分量竟会这么重。
巫江替他把那个字说出了口:“嗯,我们差点就死了。”
明玉忍不住颤了颤,巫江笑道:“别怕,这不是活下来了吗。”
明玉极轻地“嗯”了一声。
巫江看他两眼发直,惊魂未定,于是接着说道:“我们刚刚光顾着在水城,忘了无渡海本身就很危险,不过还好,翅蛇出现后,清晖老前辈在飞舟的防护大阵外又加了一层防护屏障,在水城也没有袖手旁观,帮我们弄死了那只翅蛇。”
明玉惊讶:“是在水城帮了我们?”
“嗯。”巫江说:“击杀翅蛇的金雷术是从我们后面来的,我们后面只有在水城。”
明玉呐呐道:“这么看来,在水城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吓人。”
明玉说完又看了巫江一眼,想起巫江也是,和旁人口中说的完全不一样。
耳听为虚——这大概是明玉第一次出门历练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个道理。
原先顾忌飞舟上低阶弟子的承受能力,飞舟一直保持在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后来出现意外,飞舟提速,当天晚上就过了无渡海。
可怜的炼气期弟子们先是被在水城和翅蛇吓,后又被提速的飞舟折腾,接连倒了好几个。
巫江也有些不大舒服,可她太过能忍,所以非但没有倒下,还借着这次机会,跟在照顾师弟师妹的天玑峰弟子身后,默默学了几手。
一汪水镜把巫江的一举一动都映照在其中。
水镜前,清晖指着巫江问对面的人:“你说她是不是笨,拜入我太微门下要学什么学不到,非要去紫薇山,真是能把人气死。”
清晖对面,一身玄衣的临虚将自己身上的威压尽数收敛干净,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水镜上的巫江,没有说话。
如清晖一般,几千岁的临虚看起来不过青年模样,还长着一张肆意张扬俊美无涛的容颜。
不同的是他脸上并无半点喜怒之色,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冰冷石像,唯独左眼眼角下的一颗泪痣,宛若工匠不小心失手留下的缺陷,稍稍缓和其眉目间的冰冷。
清晖早就习惯了临虚的静默,自顾自道:“你那还有湮兽吗?你上次带回来的两只被开阳、天璇和天权分走不少,落到天玑峰就只剩下半只了,根本不够用。”
临虚收回落在水镜上的视线,淡淡道:“没了。”
“没了?”清晖眉头紧锁,满脸不信:“别告诉我你去湮兽林就抓了两只湮兽。”
临虚:“剩下的都被我吃掉了。”
清晖这才想起,临虚神魂太轻,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吞服大量蕴含灵力的血肉滋养神魂,不然会因为神魂无法镇压本能而杀意暴涨,到那时候,说生灵涂炭都是轻的。
同时清晖也想起了神魂过重的巫江,心想这两人也是奇怪,一个过轻一个过重,也不知道能不能从巫江那割二两神魂下来,添补到临虚身上。
当然清晖也就随便一想,毕竟那是神魂,又不是湮兽肉,怎么可能说割就割。
……
飞舟抵达太微门那天,巫江天没亮就起了。
她站在甲板上,面朝飞舟行进的方向,终于在朝阳东升之际看到了几座藏在云雾之中的山峰。
璀璨的晨光穿透薄雾,为半侧的山峰与浮云染上金边,驱散破晓前比夜还要凉上几分的清寒。
距离较近的山上依稀能看见栈道与楼阁,远些的便只能看见山体轮廓,以及山上隐隐亮着的微光,微光在飘动的云间若隐若现,犹如天上坠下的点点星辰,如梦如幻。
——那里就是絮灵的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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