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月打了电话回家,而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这就让深月不得不开始怀疑那孩子是不是一整天都蹲守在电话机边上。
九叠榻榻米大小的出租屋虽然说不上大,但以人的脚足作为衡量的标准的话,也是不小的。就算是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全力冲刺到门口的电话机旁边,那也至少要有几秒钟的事情。
所以绝对是一直呆在电话边上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电话的响起吧。
深月如此想道。
她假装不知道这回事情,问了问中岛敦今天的午饭要如何解决。孩子的回答当然是“不饿”。他小心谨慎地行走在这个不是他家的屋子里面,与好不熟悉的女人同居。生怕自己被重新丢弃的他,对一切行为都如履薄冰。
“不要饿昏过去哦。”
这是最后的话语了。
出租屋内,中岛敦从地毯上爬了起来,因为缺少营养而伶仃的双腿在地上打颤。
他坐回桌子前,面对着早上的那碗冷粥和作为配菜的肉松,眼中流露出了刺骨的悲伤。不是因为吃的东西太糟糕了,而是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在孤儿院的伤痕无法立马消失,不经历时光的话,每每触碰到相关的场景都会抽搐、都会落泪。
中岛敦像跟木头一样坐在桌前。
直到中午时分,外面传来了速食快餐的吆喝声的时候,他才面对着早上剩下来的冷粥,双手合十。
面对着灰白色的墙壁,他头一次显露出喜悦来。
“我开动了——”
***
“我开动了。”深月做完开场后,就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
今天的午饭是咖喱饭,还是超辣的那种。
位于港黑旗下的西餐店是间有楼层的店铺,老板是个看起来相当和蔼的人。
“是我没见过的生面孔呢。”老板在把超辣的咖喱端过来的时候,微笑着说了一句。
“我今天刚刚来这里工作。”深月看了看自己的包是不是有放在安全的地方后,“是同事推荐我到这里来的,他说这里的咖喱特别好吃。”
老板恍然,“是织田作吗?”他这个店的生意算不上好,也算不了太差,也就刚刚交完保护费后能够独自生活的那种程度。而且会真情实意地推荐他家西餐店的话,想必也只有“织田作”了吧。
“织田作?”深月感到了困惑,“那是谁?”
眼角带着笑纹的老板点了点头,“全名是织田作之助。大家都很喜欢这么称呼他。”
明明姓氏是织田,名字是作之助,却被叫做织田作。
“感觉是很可爱的叫法。”
“听说是他的朋友取的。”此时刚好来了一位新的客人,在获取对方的菜单后,老板留下这句话,重新开始掌勺。
深月握着勺子,开始吃咖喱饭。
织田作之助和织田作。
……
也许是很少见女性成员吧,所以单身的男青年们有些蠢蠢欲动。
深月思考不出要去哪里吃午饭,就在人群中随口问了一句——“有什么推荐的餐馆吗?”她的钱不是很多,又不能提前领工资,所以只想找个评价好的平价餐馆。
如果再便宜一点也不是不可以,面包矿泉水,足够撑一整天了。但是作为绝对米饭主义者,深月不能接受自己一天三餐之中没有米饭的存在。
因为是相当漂亮的女性问了,青年们都相当主动。这群妄图摆弄自己来赢得深月青睐的男人们,还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团带着肉的骨架。
有激动的人,自然也有稳稳当当的人。
“如果是午饭的话,我会选位于十字路口的那家西餐店。那里的咖喱饭非常好吃。”说这话的是一位红铜色短发的男人,不修边幅,看起来有些邋邋遢遢的。
大概是因为他的胡渣作祟。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的多了。
深月灵巧地避开一个向她靠近的男人。
“十分感谢。”她浅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也很喜欢吃咖喱饭。”
(所以其余的男性生物赶紧离开我。)
凭借着导航,深月顺顺利利地找到了对方所推荐的西餐厅,于是就发生了上面她和老板的交谈。
织田作之助嘛……
深月恍然惊醒,对方可是原著中的重要角色,黑暗时代太宰治唯二的好朋友。也许是进入这个世界有些时间了,所以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是个全知读者了。
虽然原著剧情目前只进行到天人五衰篇。
她一勺一勺地盛着辣咖喱,想起那个有着红铜色短发的男人,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的样子。深月的记忆回退到月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那个时间。
她远远地和一个男人的双眼相对了。
在一片废墟之中。
确认了那个男人就是织田作之助的深月,开始继续享用自己的午餐。
细嚼慢咽。
她可不想噎到自己。
虽说情况好像发生了超乎她想象的变化,但是现在着急是没有用的。只有身体安然无事,才能继续接下来的事情。
想罢,她朝老板要了一碗梅子汤。
过了一小会儿,木门被打开,一个男人在她的身边坐下。两个人都是坐在四方的台子周围的,老板则在里面忙活着。
深月捧起碗喝了一小口,用纸巾擦拭嘴唇的时候,旁边那个男人的特辣份咖喱终于上来了。
“很感谢推荐。咖喱饭真的很好吃,而且价格也很亲民。”深月对着坐在她一旁的红发男人说道。
穿着沙色的风衣外套、里面是黑色条纹衬衫的男人用相当平淡的口吻回答道:“我很喜欢这里。”
“织田作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啊。”老板擦拭着餐盘,“据说他每次吃咖喱都会感受到人生的幸福。”发际线堪忧、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就会成为秃头的老板笑着说道。
深月抿了抿嘴唇,露出了微小的笑意。
“吃饱喝足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老板转身去了水池。
织田作之助问道:“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男人的脸相当寡淡,和白开水一样。现在的女性们若是开始谈婚论嫁,怕是不会直接想到这种类型的男人。
“怎么样?”深月呢喃道,“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你不能指望刚出生的小鸟能够独立飞翔啊。”她托着侧脸,那张知性的脸上流淌着一些少女的气息。
织田作之助无法判断对方的年龄。女性的脸好像蒙在纱雾之下,她可以是二十八岁,也可以是十八岁。
蓝色的眼睛转动了一下。
“我也尝试着去收养那些孩子,但是却因为经验不足不得不将他们交给福利院。那些福利院非常可靠,我也会定时去看一下。”
(奇怪的织田作出现了。)
深月没有想到对方到现在为止竟然还没有收养过一个孩子,她一瞬间觉得自己走上了什么奇怪的时间线。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作为一个全知读者,她可是无法掌握发生在原著以外的事情啊。虽说经过调查也能做到那种程度,将道路进行修正的话也能够将路线进行补充,但是那得花费额外的力气。
浅色的眼珠显得异常圆润,“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了。我猜想,织田先生恐怕也是每月会为那群孩子付出相应的照管费吧。做杂役的话,恐怕生活也会变得紧巴巴的吧。”
“其实还好。”男人回应道,“其实我不是港黑的正式员工,只是临时工而已。我最近在一家出版社当前台人员。”
深月:……?
“前台……是招待那些直接投稿的人吗?”
“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但是出版社经营得不是很好,刚好碰见了招临时工的告示,所以我就来了。”织田作之助慢慢地吃着咖喱饭,“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尚未知道你的名字。关于这个,你能告诉我吗?”男性并没有羞怯,询问的时候非常正经。
深月微微一笑,“我是桥本深月,今天刚来的。”
她正在思索这奇异的世界线是否不属于原著中的任何一条,不过没有人规定所有的世界中人物都要走在同一条道路之上。
“我刚才听老板说,大家都很喜欢叫你织田作。”
“这个名字吗?其实是太宰取的。大概是我从来没有吐槽过吧,所以他们就一个接一个这样子称呼我了。”
“很可爱的名字。”深月夸奖道。
头一次被妙龄女郎夸奖的织田作怔了一下,“是这么一回事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因为咖喱饭再不吃的话,上部分就要冷下来了。织田作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织田先生和太宰……很不好意思,虽然对方职位比我高太多,我还是难以对一个孩子叫出先生或是大人这种称呼来。实在是令人羞愧。我想问的是,你们是朋友吗?我今天来的路上,听说他从来不和人交心来着。”
这是假话。
“无需多虑,太宰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餐盘里还剩下一些料底,“说是朋友,也并非是朋友。至少在我看来,我与他的关系还没有近到这种程度,但是他还只是个孩子,会想要朋友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的确是这个样子。”深月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什么育儿频道,“没有朋友的话会很孤独,希望敦也能尽早找到自己的朋友。”
织田作之助在将那个孩子从孤儿院的地牢里救出之后,还不曾询问过对方的名字。在他看来,对方是警觉的,不愿意向一个陌生的男人透露自己的姓名的。不过,人并不是没有名字就无法生存下去。
只要将名字告知自己信任的、可以依靠的人就行了。
深月看出了这一点。
“他的名字是敦,是个和外表不太相像的名字。”
老板过来收走了盘子。
午饭已经吃完了。
该回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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