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这是我的工作。”
庞贝拿着剧本, 低下头去,给了喻幸一个她认为很合理的回答。
喻幸许久没说话,扔掉烟走到沙发边上,自如坐下, 问她“要我帮你什么忙”
仿佛已坦然接受庞贝的工作内容。
庞贝抓住他的手, 指尖被烟头烫伤, 痕迹触目惊心。
十指连心,她不禁问道“不疼吗”
喻幸任由她拉着他的手, 视线落在她柔和的面庞上, 吐出两个字“有点。”
庞贝无语地白他一眼, 起身去找碘伏和药。
但一起身, 她压根想不起来碘伏和药在哪里。
蓦然回想起来, 以前她磕着碰着都是喻幸像魔法师一样变出创可贴和药,她从来都没操心过这些细节。
她在家里习惯了保姆和助理去做,出来之后习惯了喻幸替她做。
喻幸见庞贝腿都不知道往哪里迈, 给她指路“在玄关的柜子上。”
庞贝去玄关处找药。
柜子上有一个大的药箱, 家庭常用药和保健品, 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从外伤到健胃消食片和维生素, 应有尽有。
她以前没关注过这些细节, 现在才发现,喻幸还真的是好细心。
庞贝拿了碘伏和烫伤药, 以及一截纱布、一卷胶带。
为了便于上药,她蹲在沙发跟前,准备替喻幸先消毒。
喻幸胳膊搁在膝盖上, 微俯身, 低下头打量着膝前为他上药的庞贝。
庞贝感受到来自于他的异样目光, 抬头看着他,手上动作也顿住了,问他“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喻幸眨着眼,浅色的眸子,说不出的深沉晦暗,忽亮起一点光,说“还是第一次这么看你,从上往下。”
庞贝轻笑,奇奇怪怪,这个视角有什么稀奇的。
庞贝很紧张地说了一句“我要开始上药了。”
像是士兵开战之前,同敌人宣布一声“我要开枪了”。
喻幸忍不住问“你会上药吗”
庞贝给自己上药当然没问题,但是也没给别人上过药,拿捏不好力度,被喻幸一问,更不知道怎么下手。
“行了,你闭嘴吧。”
“”
庞贝用碘伏棉签沾湿,颤抖着涂在喻幸指腹上,离得这么近,她才看清楚,都烫掉了一层皮,隐隐见肉。
这感觉,就像是亲眼看到别人的指甲盖被取掉,自己也跟着疼似的,她心口一揪,颤抖着给喻幸上药。
喻幸见庞贝太紧张,平静地告诉她“没那么疼的。”
庞贝大着胆子,给喻幸涂上碘伏,又往他伤口涂烫伤的药膏。
整个过程,他当真没有一点疼痛的反应,就像他说的,没那么疼似的。
庞贝给喻幸包扎上纱布,才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地坐在沙发上,问他“喻幸,你真不怕疼,还是强忍着”
“有区别吗”喻幸拿起剧本,等着帮庞贝的忙,可庞贝没有急着跟他说具体要怎么做,而是问他“明天是你爸的忌日,你想回玉川吗”
“不回。”喻幸又说“以前都不回,现在更没必要回。”
庞贝问“你在恨你爸爸”
喻幸沉默了。
庞贝拿起手机,一下又一下地按动解锁键,像一个玩弄点灯开关的小孩子。
喻幸在轻微的按键声里,回答她“不恨。”稍顿一瞬,继续说“但也仅仅只是不恨而已。”
父亲当着他的面喝药死去,尽管他后来才知道,父亲是因为病得太痛苦,急求一个解脱,可在那之前,他无法理解父亲的行为。
那种恐慌与茫然的情绪,像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的童年,每当有快乐的事情发生,阴影就会不动声色移动过来,剥夺他所有的乐趣。
而当有更难过的事情发生,这团阴影就趁机滋生出更多的阴暗部分,重新攒成更巨大的一团黑影,密布在他童年的每一寸光阴之中。
喻幸记忆里关于父亲的事太少了,父亲死的时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也是最令他深刻的回忆。
谈父爱,谈不上。
谈恨,因爱才生恨,所以也没有。
一切止步于此。
庞贝轻声地问“奶奶说,你每到这时候,就睡不太好。”
喻幸说得很理智客观“已经成为生理层面的疾病,我也无法攻克。”
他心里已经不常记起病的根源所在,他说“可能就是每年这个时候,习惯了失眠。”
好平静的语气,好平淡的陈述,不需要她安慰,不需要她心疼,可庞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股淡淡的哀伤。
“你呢”
“我”庞贝想起庞中林,视线不由主上移,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我爸爸。”
庞贝想起庞中林,心口一直是又软又热的。
她爸爸真的很忙,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但是从小到大,每一个佳节,他都如期出现在她身边。
关于父亲的记忆全是美好的,哪怕庞中林最后以那样的方式离开,她也只是觉得,她爸爸累了,她爸爸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他已经对她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后面的路她要自己走了。
所以庞贝没怪过庞中林,只是想他,非常地想他。
“喝点酒吧。”
庞贝突然特别想喝酒,她去酒柜找酒,在一众酒之中,挑了玉川的竹酒。
庞贝还是第一次喝玉川竹酒,倒了两杯,问喻幸“这酒什么时候拿过来的”
“高予诺带来的。”喻幸说“度数不低,少喝点。”
庞贝没听他的,一下子倒了大半杯,递给他一杯,自己一杯。
“干杯。”庞贝自顾和喻幸碰一下杯,抿上一口。
“空腹喝酒不好,我去拿点吃的。”喻幸起身,庞贝拽住他衣角说“不用拿,我已经吃了。”
喻幸说“我没吃。”
庞贝笑了一下,他这食欲来的还真是突然。
喻幸回隔壁弄了点食材过来。
庞贝跟去厨房,“这么晚了,你要做菜你平常住这边,还自己做菜你这么闲的”
喻幸系上围裙,“下面条。平常不做菜,现在就会个面条了,炒菜步骤都快忘干净了。”
他也不闲,相比起同身价的人来说,他娱乐活动可以说是没有,这些看似闲散的事,全是忙里抽空做的。
喻幸下面条还是熟练的,且面条熟的也快,十来分钟就好了。
庞贝被勾起食欲,战场转至吧台,两人分食一碗面,喝着点酒,时间就到了九点半。
庞贝拍戏累了一周,吃饱更犯困,剧本是懒得看了,只想洗澡睡觉。
喻幸见她困了,自觉地离开。
十点的时候,庞贝从浴室出来,吹干头发去阳台,却看到喻幸也在阳台。
“”
“”
隔着阳台,庞贝打开玻璃窗,问“还是睡不着”
喻幸点了点头。
庞贝抓了抓头发,刚洗完,又不困了,她关上窗之前,说“那你还是过来帮我对一下剧本吧”
喻幸一分钟之后就来了。
两人重新坐回沙发上,庞贝找出原来的相机,摆在架子上,调整好拍摄模式,换上一条红色的交领裙子,散落长发,说“你帮我入戏,等我入戏了,你就离开镜头,我自己发挥。”
喻幸轻压下颌。
俩人同时看剧本,庞贝指着“死别”的主题给喻幸看。
短剧本上写着,亡国公主与驸马死别,临死前公主与驸马一吻诀别。
从庞贝拍摄角度看,她需要做的就是闭眼,迎合一吻。
而储斯则那边,则是俯身压下倾身而吻。
庞贝扶了扶喻幸的肩,说“你不用动,我看着你就行了。”
她凝视着喻幸,借住他脸庞渐渐入戏,眼里蔓延出亡国公主的悲哀与凄凉,她朝着喻幸的唇角,缓缓抬起下巴,若即若离之间,拿捏准了角色的状态,她正要示意喻幸出镜头的时候,他已搂着她的腰,吻了下来。
庞贝睁圆眼睛直视近在咫尺的喻幸,无声呐喊是让你来帮忙,不是帮倒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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