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曳兀地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好在贺霖并不需要他回答。
径自转身,毫不留恋地迈步离开。背影中,墨色风衣的下摆凌空带出了一个冷漠的弧度。
池曳木然地任由那几个黑西装押送着,丢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地下室。
同手同脚。
没有半点儿反抗。
为首的青年一脸公事公办,把池曳推进房间,按在床板上,然后丢下一句“二爷说让您好好休息”,就带着众人离开了。
铁门被人从外面关严。
周围瞬间黑暗下来,一片死寂的安静之中门上铁链落锁的声音格外刺耳。
“哐当”一声。
池曳猛地回过神来。
棉质的西装布料不经过任何阻隔直接摩擦在细腻的皮肤上有些麻痒,池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试探着向后挪了挪,半靠在冰冷铁管床头上。
面对四堵白墙,怀疑人生。
池曳做了好半天心里建设才鼓起勇气试探着的弯曲手指去掐自己的掌心,立马就被疼的呲牙咧嘴:“嘶……疼疼疼。”
好吧,最后一点儿念想破灭。
不是做梦。
确实是穿书。
还,挺赶时髦………
池曳上辈子个演员,在剧组里苦熬了十年,演过很多光怪陆离的剧本,见过的奇闻异事更多,所以对于穿越这件事情本身接受起来没什么心里障碍。
唯一让他糟心的是这具身体曾经的拥有者——作精原主。
在名为《池与何(贺)欢》的渣贱虐小说里,原主是个彻头彻尾的炮灰男配。他在书中存在的唯一意义就用自己不断的作死来推动男主贺霖事业线的蓬勃发展。
贺霖——就是几分钟前下令把池曳关进这里的那位男人——江湖人称贺二爷。
头顶着熠熠生辉的主角光环,被亲妈作者豪不吝啬的赋予了天凉王破技能,年纪轻轻就掌控了华国最大商业帝国,政商通吃,权势滔天,纵横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
贺霖和作为娱乐公司继承人的原主是商业联姻。
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婚姻,彼此没什么感情,可原主却完全看不清形势,嚣张跋扈,自私任性,作天作地,还顶着贺夫人的名头到四处招摇,惹得贺霖不胜其烦。
再后来原主的父亲公司破产,他的性情也变得越发乖张,不仅上蹿下跳算计贺家产,还迷恋上了性|虐游戏的刺激,婚内出轨保镖……
终于触及了贺霖的底线。
结果可想而知,智商严重短路的原主哪里是手段高绝又腹黑的贺爷的对手。
这不,到池曳穿过来的这天,原主的作死进度条已经到了99.9%。
只差临门一脚。
按照原文的剧情,几分钟前原主和保镖应该已经是真刀真枪的上了本垒,贺霖赶到时,人赃俱获,一气之下把原主关进地下室,囚禁了下半辈子。
池曳清楚的记得原文中有过这样一段描写:“那个曾经被肆意张扬的小少爷,终其一生也没能再踏出那扇紧闭的大门,在无限的悔恨和不甘中了此残生……”
日哦!
池曳重重地吐出口气,一头砸在枕头上,生无可恋,万念俱灰。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谁要被囚禁至死?
池曳上一世做演员,扎戏累到住院的时候确实由衷地慨叹过,希望自己来世能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不用再为了生存奔命过的那么苦逼。
但是,那天路过的神仙是不是听错了?
他想要当的是雄鹰,可以随便展翅翱翔的那种。不是金丝雀,更不是被拔了光毛锁进笼子里等着下锅的金丝雀。
池曳把脑袋埋在粗制滥造的枕头里用力蹭了几下,默念了三边“冷静、克制,死都死了,愁也没用”,然后在半分钟之内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逃出这里。
他抬眼看了看自己还未获得自由的一双手腕儿——原主的身材单薄清瘦,胳膊细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看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转头看了看厚实沉重的铁门,却不知为何,眼中突然出现了方才那几个押送自己的高大魁梧的黑西装的脸。
“……还是算了吧。”
池曳飞速甩头,果断放弃了“背着贺霖想办法逃出去”这种作死的想法。
虽然原主那个坑货亲手打造的帽子上已经刷好了厚厚一层绿漆,但,只要还没被扣在贺二爷的脑袋上,事情就还有转机。
会有,转机的吧?
如果他能够拼死证明自己其实是被强迫的,然后再低眉顺眼,委屈求全,争取唤醒霸总对弱者的同情和不忍,是不是还有希望和平离婚,好聚好散?说不定被扫地出门的时候能拿到一点点分手费补偿金什么的?
作为一个专业演员,放下身段、虚与委蛇的演几场戏倒也不算太为难。
池曳吸吸鼻子,凄风苦雨:“幸好穿过来的够及时。”
然后翻个身,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短短十几个小时之内被车撞,被穿越,被用强,又被捉奸……此刻积攒的浓浓倦意迫不及待地从每个毛孔侵袭而来,眼皮再也撑不住了。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没有阳光,也就没有时间变化。
池曳不知道浑浑噩噩的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是被冻醒的。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被锁在一起的双手十指冰凉,针扎似的酥麻感沿着四肢一直蔓延到头顶。
池曳撇撇嘴,他天生畏寒,上一世就是这样,没想到换了个身体还是这样。
真是一点儿惊喜都没有。
终年见不得光的地下室,没有任何取暖设置,连空气都里弥漫着的阴冷湿凉的腐朽气。
被窝里带出来那点儿热气很快就散尽了,池曳打了好几个冷战,抬起双手,呵了口热气,拢在掌心搓了搓,这才勉强撑着坐起来,慢吞吞地环顾四周。
昨晚来的匆忙,脑子里又是乱七八糟的,所以没瞧仔细,现在看了一圈……
然后,差点就丧失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那么一丁点儿信心。
头顶的老旧吸顶灯亮着昏暗的灯光,时不时发出嘶嘶啦啦的电流声。密闭的室内,空间极小,设施简陋,一桌一椅和身下一张冷硬的单人铁床就是全部家当,居然连个储物空间都没有。四面都是惨白的水泥墙,堵的人透不过气来。
这样的环境,原主居然能苟活了下半生也算是个人才,池曳觉得换了自己,顶多半个月,就得抑郁而亡。
可是,为什么贺霖会在如此奢华的别墅里修建这么一间格格不入的地下室?
简直就是专门为了囚禁人而准备,只等原主哪天犯了错,就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细思极恐。
.
恍惚间,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金属碰撞声。
池曳一个激灵,茫然转头看向门口。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外面光线很亮,刺的池曳有点儿睁不开眼睛,只在朦胧中看见贺霖站的笔挺的轮廓,逆着光,身型越显高大冷硬。
池曳想要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被彻夜锁着的双手已经完全麻木了,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刺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霖是来兴师问罪的。
十几分钟之前,助理林一水来汇报池曳的情况,同时打开夜视摄像头的监控画面,请他查阅。
贺霖无可无不可的扫了一眼,却意外的发现本该哭天抢地、砸墙拆房的池曳,居然躺在被子里睡的安稳。
如此冷静淡定,这还是那个又怂又作池曳吗?
贺霖存了整治教训池曳的心思,有意给他个下马威,末了居然发现没起作用。
那一瞬间,许久没有被任何事物牵动情绪的贺二爷,脸上居然腾起了久违的玩味。
……
贺霖举步迈入地下室,每一步之间的距离几乎都是相等的,不疾不徐,如同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般坦然。
面色冷峻,不容置喙。
池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但又在短短几秒之内迅速调整好心态,拿出最好的表演状态。
不等贺霖开口质问,池曳就先动了起来。
他一个翻身滚下床,试图站起来迎接贺霖,但由于双手还被束缚着,行动不便,身下的床又太高,一个趔趄就跌倒在了地上。
以双膝跪地的姿势。
冷硬地面没有半点儿缓冲,池曳这一下嗑的不轻,膝盖上的软骨砸在地砖上,“砰”地一声闷响。
贺霖猛地向后退了半步。
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甚至堪称惊愕的表情——这绝不是记忆中的“池曳”能够做出来的动作。
池曳自己也愣住了。
确实没想行这么大的礼。
自己这一紧张就手忙脚乱的毛病怎么死了一回还是还是改不掉?
“嘶……”太疼了,池曳努力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贺霖又显然没有要扶他一把的意思。
MD,冷血!
池曳只好硬着头皮将错就错,保持着这个膝盖跪地的姿势,仰头看了一眼男人,紧跟着垂下眼睛,低眉顺目地,小声说:“二爷,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声音跟猫儿似的,又乖又软。
居然有那么点儿讨喜?
原本披在肩上的西装滚落到身下,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内心的不安和惶恐。
撩人的狼狈。
和脆弱。
跟在贺霖身后匆匆而至的祝管家,赶到门口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呆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进门——这还是他们家的池小少爷吗?居然知道认错?知道后悔了?
贺霖不是没被人跪过,但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么碍眼。
浓黑的剑眉皱起,“你先起来。”
“……我起得来吗?”池曳在心里飞驰着无数只草原动物。
但贺霖发话了,他又不敢不动,只能并拢手掌费劲地撑在屁股后面,忍着疼,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光着脚丫踩在冰冷地面上。
贺霖漆黑的眸子停在池曳迅速红肿起来的膝盖上。
一向没什么波澜的眼中恍然闪过一丝隐隐的不忍,但情绪乍然腾起又在转瞬间隐匿无踪,快到连贺霖自己都来不及扑捉。
只是准备好的苛责没能再说出口。
池曳不矮,178厘米左右的身高,但站在穿着高定皮鞋的贺霖面前还是低了半头。
贺霖自上而下的,用如同拷问一般炯炯的目光审视着池曳,不可侵犯的威压气场,容不下任何妥协。
四目相对,贺霖低沉的声线听起来不带任何温度:“五分钟。”
池曳:“啊?”
贺霖:“你最好抓紧时间说点我不知道的。”
池曳这才明白,敢情是给了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守在门口没敢进的管家先生再次瞪大了眼睛,见了鬼似的。二爷对待背叛者向来是杀伐决断,毫不留情,什么时候见他听过任何一句辩解?
今儿这二位都被夺舍了?
池曳正苦思冥想,怎么才能在短短的五分钟之内让贺霖相信自己其实清清白白,并没有出轨,更没有窃取过他的商业机密。
被拷着的手腕突然一紧,整个人被强大的力道扔到了床上。
贺霖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审判者,冷冰冰地提醒:“三十秒了。”
池曳咽了口唾沫。
端着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道:“二爷,其实我是被强迫的……”
贺霖眼皮一抬,松手,起身,“怎么强迫的,你示范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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