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之后好几天,沈林欢都没见到陆尧,她一直在做岗前培训,熟悉总裁办事务。陆尧在这几天都不在公司,短暂去过几次,沈林欢还没有资格去他面前露面,所以没有碰上。
当时沈林欢并无任何确切分工,只是一些负责端茶倒水打杂之类的行政后勤工作,主要还是在熟悉办公室内容。
总裁办的办公室就在陆尧办公室的门口,透明的玻璃墙里所有人严阵以待,即便很多人,他们的工作依旧很忙。
办公室里总共七个人,加上新入职的沈林欢和程凛,总共九个人。程凛也隶属总裁办,但他几乎全天跟在陆尧身边,负责辅助程凛工作的是Amanda,但Amanda从本质上来讲,算是程凛的助理,只有程凛不在的时候,Amanda才会直接对接总裁。
这两个人是主要和陆尧正面打交道的。
其余六个人各有自己负责的部分,分工极其细致和明确,确实和周芙说的差不多,整个公司在总裁办几乎没有秘密,所有核心的业务,都会出现在这里,所以进来之前都会签署相当严格的保密协议。
晚上回了家沈林欢也没见到陆尧,他这几天都在外面住。
周管家倒是每天都会给她汇报,“先生说今晚太晚了,住在千枫玉湖那边的公寓,不回来了。”
“先生说他出差俞城,后天才回津城。”
“今晚有应酬,先生在酒店睡。”
……
沈林欢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偶尔会想不通,他在特意报备行程吗?
夫妻义务?
那她要不要也报备?
婚姻这个东西,在她的能力范畴之外,她对能力之外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焦虑。而这个东西,又没有系统的学习方法。
偶尔也会想起他在这边住的时候,明明那时候他也很少话,但存在感极强,无论在哪个角落窝着,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存在。
所以他不在,会觉得家里有一丝冷清。
她拥着被子,被子上还有他的气味,说不上是什么味道,有点儿冷的雪松的味道,大约是他熏衣服的香薰的味儿,或者香水的味道,她那天收拾他衣服,衣服上也是这个味道,很独特的味觉记忆,以至于沈林欢有些心烦意乱。
不确定陆尧到底什么想法,她态度表达的很明确,但他没有给出相应的回应,到最后也没有告诉她,他到底是想维持表面婚姻,还是什么。
她就不确定自己要应付的范围。
不过她细细斟酌了下,那九次拒绝的报复她也受了,两个人也就两清了。至于之后相处成什么样子,走一步看一步吧!
母亲好几次打来电话,叮嘱她好好对陆尧。周芙偶尔也会担心她委屈自己。但他们其实都不太了解沈林欢。对于沈林欢来说,她不会因为对父母安排联姻的排斥而对陆尧不好,更不会因为父母的逼迫而去讨好陆尧。她会因为曾经多次拒绝陆尧而觉得愧疚,但并不觉得自己因此需要全方面忍让。联姻她答应了,至于父母和大伯能借此谋得多少,和她没有关系,她也没有那么崇高的为家族利益牺牲一切的精神。
她和陆尧的夫妻关系,只是夫妻关系。
陆家那边打电话,要他们周末回南街老宅吃饭。
周管家说,“先生说他晚上六点半来接你。”
沈林欢下午五点钟下班,回家已经五点二十了,她去换衣服,衣帽间琳琅满目,全是她的尺码,分门别类放置着各种衣服鞋子和包包。
她没有什么兴趣,大致扫了一眼,挑出最合适去见长辈的一套换上,化了淡妆。
她在等陆尧的车的时候,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照旧问她和陆尧怎么样,她说挺好的,母亲就很开心笑了,“那就好,夫妻两个,磨合磨合就好了。等你们生个一儿半女,自然就亲近了。”说着,便顺势叮嘱了句,“孩子要早做准备,最好生个男孩儿,妈当然不是重男轻女,只是陆家的家庭,生个男孩最好。”
沈林欢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妈,陆尧要带我回南街老宅,先挂了。”
“好好,你忙。”
沈林欢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又补了个妆,陆尧才打电话给他,“出来!”
两个字,说完就挂,沈林欢看了会儿手机,起身往外走。
车子就停在门廊下头,她下了两层台阶,司机下车替她打开了右侧车后座的门,她躬身进去的时候,陆尧正倚在那里闭目养神。
副驾驶上,程凛扭头冲她打招呼,“夫人好。”
沈林欢点点头。
然后默默算了一下,这是时隔六天,她第一次见陆尧。
在家那几天,他大多是家居服或者睡袍,甚至干脆就不穿。
这会儿西装革履精致到头发丝袖扣裤边的样子,仿佛才是真的他,冷漠得有些薄情的下颌线,还有眼神。浑身上下确实流淌着年轻掌权人的气质。
陆尧侧首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着装异常不满,“颜色太暗了。”
“见长辈,太招摇不好。”沈林欢平静反驳他,“我第一次去老宅见阿……爸妈。”她差点叫阿姨,于是皱了皱眉,“抱歉,还不习惯,不会有下次。”
同样的错误她从不犯第二次。
陆尧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会儿,其实她今□□服还好,配饰也简单大气,确实见长辈很合体,但陆尧就烦她这滴水不漏的样子。
“叫我。”他突然冒出来一句。
沈林欢扭头:“?”
陆尧看着她,“我怕你叫我也叫漏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不熟呢!”
沈林欢听不懂他的意思,她认识他少说也有二十年了,总不至于连他名字都叫错,“陆尧?”
或者更亲近些,像他朋友家人那样叫他,“十一?”
沈林欢的声音带着些许迷惑,微微侧头看他。
程凛安静如鸡,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诡异的场景,他竟有些想笑,不过作为陆总的心腹,他甚至也有些不明白陆总这会儿的确切想法了。
司机全程目不斜视的开车,车子驶出别墅,门口岗亭的保安看到陆尧的车,起身敬了个礼,车子一直往西走,到了主路车辆渐多。
陆尧还是没回答,只静静看着她,企图听到想听的答案。
可沈林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的了,她觉得叫陆尧也没什么,她也不介意陆尧直呼她大名沈林欢。
毕竟她想象不出来陆尧叫她欢欢的样子,她怕会别扭死,更怕他别扭死。
她叫他十一也怪怪的,他的朋友故意挤兑他会叫他陆十一,陆家子嗣多,陆尧行十一,这一辈孩子中间字从帝,这个字过于霸道了些,所以直接省略了中间字,取单字名。家里长辈叫他,多叫他十一,或者尧尧。
沈林欢又不是他长辈,对着这张脸叫这个名字,多少沾点不合适。
沈林欢就是这样较真的人,任何重要人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她都会琢磨透彻,务求不出错。
陆尧看了她会儿,最后失望地回转目光,眼神漠然目视前方,“叫老公,别叫漏嘴了。”
沈林欢:“……”
程凛:“……”
司机:“……”
车子里安静无声,沈林欢头皮发麻,满脑子都是问号,特别想问陆尧,你认真的吗?
当然主要原因是她叫不出口。
于是她又自我反省,是否她的性格过于冷淡,从而对人际交往的浅薄淡薄延伸到了婚姻。
在她看来,联姻不过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那么维持表面的体面也就足够了。
又或者说从陆家的角度出发,娶沈家的女儿本就是不够体面的一件事,那么这个体面想要维持起来,就要花费更多?
所以是要她演出来夫妻鹣鲽情深吗?
陆尧作为陆氏现任掌权人,他的个人形象关乎整个企业,一桩完满和谐的婚姻对于他的个人形象的树立确实也是非常大的助力。
陆尧当然不知道就这短短几分钟里,沈林欢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就是喜欢看她面对突如其来无法掌控的事情的时候,那张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些其他的表情。
沈林欢这会儿估计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紧皱的眉头,唇角压得平直,纠结都快写到脸上了,快下车的时候她才通过严密的逻辑说服自己这确实是一件必要的事,于是她在心里演练无数遍之后,开口叫了声,“老公。”
提前演练一下,沈林欢觉得自己的声音还是有些紧绷,默默调整了一下声线,“老公。”
好像过于程式化了些,她这个人总有这个毛病,她可以胜任很多事情,唯独感情这方面,永远拿捏不住准确的度。
她想起周芙的话,周芙以前谈恋爱的时候,经常告诉她:“你不懂,给另一半起爱称是件多么有趣的事,你就想,明明人高马大的冷面帅哥,别人叫他都是正正经经的,只有你可以叫他小甜甜,他不仅不会生气,还会用一种哎呀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眼神看着你,多幸福啊!”
当然,沈林欢到现在也体会不到那种幸福,但她对独一无二这个词倒是有一些浅薄体验。
她在漫长孤独的童年里,唯一私人拥有且倾注爱意没有被父母阻拦的东西,是一条狗,那条狗沈林欢给它起名叫莱恩,因为是流浪狗,带回家之后,很久很久他才能理解莱恩是它的名字,并且只有沈林欢叫它莱恩,它才会有反应。
家里佣人说:“它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因为知道是小姐的声音,才会一听到就高兴地凑过去。”
沈林欢就觉得很开心,也很骄傲,于是每次叫莱恩的时候,就有一种“我是它最喜欢的人”的骄矜。
沈林欢试图寻找那种感觉,尔后重新调整了一下语气,有一种亲呢又不过分粘腻的语气叫他,“老公。”
陆尧已经盯着她看了半分钟了,眼底情绪莫名。
沈林欢终于找到了状态,抬头认真看他,“这样可以吗?”
陆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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