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里没有灯,黎浅浅摸着黑嘎吱嘎吱的跑下楼,一路畅通的穿过客厅,刚出阁楼就迎面撞上了哥哥黎深。

    黎深看到她后愣了一下,接着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掉泥坑了?怎么脏成这样?”

    他的语气很差,黎浅浅却红了眼圈,重生之后积攒的所有不安,终于在见到亲人后爆发。

    “哥哥。”

    她哽咽一声,往前一步抱住了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头的兄长。

    黎深都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哥。”黎浅浅又叫了他一声,眼睛酸得更厉害了。前世因为性格不合,再加上父母两边的亲戚挑拨,她和黎深的关系一直不好,直到破产之后,所有人都离他们而去,只有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她才知道什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黎深古怪的盯着她的头顶,半晌突然明白了什么,怒气冲冲的把人从怀里撕出去:“黎浅浅你有病是吧?为了弄脏我新衣服,连这种招数都使得出来,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被黎浅浅用小鹿一样无辜又委屈的眼睛盯着,剩下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黎浅浅虽然烦人,可不得不说脸还是好看的。

    黎深烦躁的撸了把自己的短毛:“算了,我他妈懒得跟你计较。”

    说罢,他就要绕过她往阁楼去,黎浅浅看出他想做什么,赶紧往他绕的方向迈了一步,拦在了他面前。

    “滚开,我没空搭理你。”黎深从见到她,眉头就没松开过,显然心情很差。

    黎浅浅却心情极好,看不够一样一直盯着他,等他又一次要走时才回神,赶紧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去找霍疏?”

    “不然我来阁楼干嘛?”黎深嫌弃的看向她的手,“放开。”

    “你不说找他干嘛,我就不放手。”

    黎浅浅说完突然坐下,手脚并用的抱紧他一条腿,死活都不肯放了。黎深推了她两下没推开,恼火的带着她往前走,然而走了几步就炸毛停下了:“给我撒手!”

    “你找霍疏,是因为黄毛吧?”黎浅浅忍住笑,费力的昂起头看他,“他跟你说什么了?说霍疏故意找他麻烦,还是说霍疏想杀了他?”

    黎深皱眉:“你知道今天的事?”

    “如果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黄毛他们撵走?”黎浅浅理直气壮。

    黎深顿时冒火:“你还敢提这事?我先去找霍疏,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着什么急,你先把这个看了,再决定要不要找我跟霍疏算账。”黎浅浅说着,从兜里抽出手机,把视频点开后举到他眼前。

    黎深不耐烦的拍开她的手:“老子没兴趣!”

    黎浅浅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手机一个不稳就掉到了地上,她愣了愣,眼角突然红得厉害,眼眶里也蓄满了亮晶晶的液体。

    黎深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随后用暴怒掩盖:“黎浅浅你有病吧?!以前骨折都没见你哭,我现在就拍了你一下,你手都没红跟我这装什么装,碰瓷吗?!”

    面对他的质问,黎浅浅也不解释,只是无声的看着他掉眼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她以前确实从来不在黎深面前哭,直到破产后看到他为了给她买卫生棉,大夏天的穿着玩偶服兼职,她才彻底绷不住。也是那时起,她才知道眼泪是对付黎深最好的武器。

    25岁的黎深很怕她哭,那18岁的应该也一样吧。

    黎浅浅安静的看着他,直到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妥协:“……你牛哔,我看还不行吗?!”

    黎浅浅及时低下头,才没被他发现疯狂上扬的唇角。

    黎深恼火的拖着她走到手机前,弯腰捡起来后冷着脸塞到她手里:“有密码。”

    黎浅浅听话的解开屏锁,像刚才一样举到他面前。黎深敷衍的看了两眼,当看到视频的内容后,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黎浅浅见他不说话了,便松开他的腿站起来,一边举着手机让他看,一边不急不慢的说:“你这些所谓的朋友,把霍疏像狗一样从阁楼拖出来,还扔进游泳池一次一次的羞辱,霍疏的反击,我把他们赶走,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黎深眉头紧锁,半晌才说了一句:“他跟我不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黄毛跟你说什么了,但视频是监控里截取的,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监控室看完整的,监控总不会骗人吧?”黎浅浅耐心引导。

    黎深沉默片刻,突然骂骂咧咧:“我艹他奶奶的,这几个孙子竟然敢骗我,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

    “……算什么账啊,你学会计的吗天天找人算账。”黎浅浅赶紧抱紧他的腿,死活都不让他走。

    黄毛那群人初中就在社会上混了,黎深除了有钱,就是一暴躁傻白甜,真要跟他们对上了,也只有吃亏的份。

    黎深愤怒:“那就这么算了?!他们拿我当枪使呢!”

    “我这不是把你拦住了么,”黎浅浅仰着脸对他笑,没睡醒的眼睛可爱又无害,“反正他们也没成功,这事就算了,以后少跟他们来往就是。”

    黎深皱眉盯着她,半晌眯起眼睛:“黎浅浅,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为什么这么说?”黎浅浅好奇。少年时她认定了黎深蠢,从未深究过他的内心,如今重活一世,她突然多了许多耐心,想了解他多一点再多一点。

    黎深冷笑:“就你那自私自利的性格,如果换了之前,你哪怕知道真相也不会插手,顶多事后嘲笑我蠢,但你今天不仅要帮霍疏解释,还一口一个哥的叫,不是脑子有病……”

    “哥,我知道错了。”黎浅浅认真的道歉。

    黎深卡壳一秒,又炸了:“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我真的一点阴谋都没有,就是觉得以前的自己错了,哥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黎浅浅抱紧他的腿,无害的盯着他看。

    面对完全异常的黎浅浅,黎深突然冷静下来:“我知道你性情大变的原因了。”

    “……嗯?”虽然觉得以黎深的脑子,应该猜不出来,可看到他镇定的样子,黎浅浅还是心虚了。

    如果被发现了,她该怎么圆过去?

    正当她担心时,黎深严肃开口:“阁楼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被附身了。”

    黎浅浅:“?”

    “我就知道,以前我一到阁楼就后背发凉不是没原因的。”黎深突然紧张。

    黎浅浅:“……我之所以会改变,是因为刚刚知道了,霍疏不是爸的私生子。”

    她本来打算等明天黎深冷静一下后,再说霍疏身份的,但眼看着话题要往鬼神上引,要是再不制止,黎深恐怕很有可能会找个驱鬼的大师来。

    最要命的是,她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算什么,万一真被误打误撞的弄死了,未免有点太亏。

    黎深闻言愣了愣:“你说什么?”

    “他不是爸的私生子,不是黎家的亲戚,只是暂时借住在我们家、和我们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客人。”黎浅浅平静的看着他,“他不欠我们的,不该被我们针对。”

    她这句话像是对黎深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黎深怔怔的和她对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不是私生子,爸为什么不解释?”

    “也许是因为霍疏的身份不适合说出来呢?”黎浅浅看着他,“他不是私生子,如果你不信,可以做亲子鉴定。”

    黎深看着黎浅浅笃定的神色,一时间也有点不确定了,毕竟这种事情上,黎浅浅没必要骗他。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发现什么都想不通,干脆留下一句‘等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再说’就走了。

    黎浅浅轻呼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二楼之上的天台,皱着眉头回别墅了。

    一回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运动服脱了,进浴室搓搓洗洗小半个小时,直到重新变得香喷喷,她才从浴室出来。

    吹头发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她才突然想起来,于是又赶紧爬起来,穿着拖鞋跑到黎深门口咚咚敲门。

    “你是不是又犯病了?”黎深开门后不耐烦看着她。

    黎浅浅几乎是同时开口:“霍疏的衣服被黄毛他们剪烂了,还泼了油漆,根本不能穿了。”

    黎深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问:“所以呢?”

    “他没有换洗衣物,到现在身上穿的都是被扔进水里时那件。”黎浅浅耐心解释。

    黎深烦躁的揉了把头发,把好好的头给揉成了鸡窝:“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想让我觉得愧疚?我有毛病吗又不是我干的,为什么要愧疚?”

    “要新的,他估计不想穿你穿过的,”黎浅浅忍着笑提要求,“别拿你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简单的白T和短裤就行,记得再拿两条内裤。”

    “艹……”

    黎深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暴躁的把门砰的关上了。黎浅浅也不再敲门,而是淡定的等在门口。

    黎深从来都不是坏人,只是当初误会霍疏是渣爹的私生子,加上狐朋狗友的挑唆,才会越来越恨霍疏。而现在,私生子的身份突然被她动摇,狐朋狗友的挑唆也不再成立,他没有理由再针对霍疏。

    果然,十分钟后门重新打开,从里面扔出来几件吊牌都没摘的衣服。

    “就这些,爱要不要!”黎深说完,再次把门关上。

    黎浅浅啧了一声:“贴身衣物,怎么能随便扔地上。”嘴上抱怨着,身体却老实的蹲下把衣服一件件捡起来叠好,当手伸向内裤时她顿了一下,默默把内裤夹在了衣物里面。

    此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黎浅浅一个人抱着衣服往阁楼走,虽然是在自己家,但地上映出的树影和偶尔的蝉鸣,还是会让她心里发紧。

    她快步走到阁楼门口,下意识想要开灯,但手伸到半空才想起来灯坏了,只好又把手收回来,想找手机照明,却发现根本没带。

    黎浅浅:“……”算不算诸事不顺?

    平复一下心情,她慢吞吞的摸黑往前走。阁楼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可视范围只有一米远,在看不到的黑暗中,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怪物窥视,随时准备将她吞噬。

    她默默抱紧怀里的衣服,以此获得不多的安全感,同时加快了脚步,很快来到了楼梯口。面对这样的黑暗,好像任何动静都是不敬,她在抬脚上楼的时候,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尽量把嘎吱声降到最低。

    从一楼走到二楼,她出了一层薄汗,等踩到最后一个台阶后来不及休息,就赶紧跑到房间门口,推门开灯进屋一气呵成,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冰冷漆黑的眼睛。

    “啊!”

    黎浅浅惊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时,还不忘抱紧了衣服。

    霍疏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黎浅浅心跳稍微平复,才勉强的扶着旁边的门板站起来,站直后腿脚还在发软。她勉强挤出一个善意的笑:“你、你在房间啊?”不该在天台吗?

    霍疏淡漠的和她对视。

    黎浅浅临死前的三个月,一直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此刻再次对视,她顿时心慌的低下头:“那、那个,我其实刚才……刚才来过一趟,发现你衣服都坏了,所、所以给你拿了几件换洗衣服……你放心,都是新的!”

    她艰难说完,低着头跑到床边,把衣服整齐的摆放在床上。屋里的油漆味依旧浓郁,她只待了一会儿就被熏得头疼,一直待在这里的霍疏肯定更难受。

    黎浅浅抿了抿唇,便转身往衣柜的方向去,刚打开衣柜的一扇门,探头要拿里面的衣服,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胳膊,一把将她扯了出来。

    砰。

    衣柜门在她耳边关上,震得她颤了一下。她紧张的咽了下口水,看向把她抵在衣柜上的少年。他身上还是中午时那身衣服,汗水混合了泳池水的味道愈发强烈,却意外的不难闻,只是强势的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把那些衣服扔了,”黎浅浅稍微镇定后,努力地释放善意,“你、你如果不想丢的话,那我拿去给你洗一下,把上面的油漆洗掉再还给你好不好……长期闻油漆味,你会生病的。”

    在少年淡漠的视线中,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了。

    随着时间流逝,霍疏依然没有半点反应,黎浅浅心里越来越没底,偷偷瞄一眼自己被他攥在手里的胳膊,又很快将视线集中到正前方。

    然后就透过他略薄的T恤,隐隐看到他心口有一个心形的痂,应该是不久之前受的伤。黎浅浅咽了下口水,弱弱的伸出手指,虚指着他心口的位置,试图换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你这里的疤好特别,是故意弄的吗?”

    “你忘了?”霍疏今天第一次跟她说话,微哑泛冷的声音不大,却有力的敲击她的心脏。

    黎浅浅仿佛看到了曙光,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忘了,怎么弄的?”

    霍疏眼眸漆黑,没有半点光亮,一字一句的告诉她:“你把我从楼上推下去,我撞到行李箱磕出来的。”

    黎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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