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院长是一个面容和善、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盘着发髻，戴着眼镜，笑起来眼角就会有淡淡的鱼尾纹。
总之，是个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女人。
“院长过来坐。”导演给院长倒了杯水，“院长吃早饭了没？”
“啊，我吃过了。”院长别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笑了笑坐下。
“如果您不介意我就先吃了。”导演和院长对向而坐，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院长怎么称呼？”
“我姓杜。”见导演也不怎么拘束，杜院长微微放松，“您吃您的，不用管我，我今天就是想和您说个事儿，说完我就走。”
导演颔首，示意杜院长继续说。
“昨天你们的两个孩子是不是到我们福利院来了？”杜院长喝了口水，问道。
导演点点头：“他们是无意间跑到那边去的。”
“福利院在非开放日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杜院长说话和气，语气中却有着不容允许的拒绝，“在你们剪辑的时候，请不要把关于我们福利院的任何镜头剪进节目里。”
导演又咬了口包子，点点头，似乎对这个要求并不惊讶。
华国有规定，福利院这种机构的确不是想进就进的，更别说用作素材拍节目。
“我知道你们这个节目很出名，所以我不知道在节目播出后孩子们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过正常的生活。”
“我的孩子们都很棒，他们不应该就因为没有父母，就生活在众人的怜悯中。”
“当然我也知道有了更大的曝光度也许会让我们的孩子生活得更好，但我不能冒那个险。”
“娱乐圈是个大染坊，而我的孩子们还都很小，我不能保证他们以后会不会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杜院长叹了口气，“我只要保证孩子们平安快乐地长大，然后过上平淡的生活，这就够了。”
“好的我明白了。”导演喝了口粥，“放心吧，我答应你。”
杜院长怔愣一瞬，抬眼仔细观察导演的表情，似乎在看他有没有敷衍自己。
见导演没有什么别的表情，杜院长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感谢。”
“不用。”导演摇摇头，“虽然我是个商人。”
“——姑且说我是商人，但我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杜院长点点头，站起身：“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导演放下碗，也站起身，象征性送到门口：“慢走。”
“对了，导演，请问任川柏住在哪？”
“你和他？”
杜院长笑笑：“旧识。”
院中的门被敲响，任川柏呼吸一窒。
刚刚导演给他发消息，说是福利院的院长要找他，特意询问他的意见。
他拿着手机怔了半晌，最终还是回了一句：
【可以】
大门被打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直接映进任川柏的眼睛里。
“川柏。”杜院长拘谨地笑笑，“五年没见了吧。”
“嗯。”任川柏冷淡答应一声。
“那你愿意和我聊聊吗？这边好像都是摄像头，不太方便。”
任川柏点点头。
“那我们去湖那边的小路吧，人也少一点。”
“你想和我聊什么？”任川柏单手插兜，又点了一支烟，抽了口，看着远方的湖面，“如果是寒暄就免了，如你所见我现在生活得挺好的。”
“也不必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在我哥哥全力打压我那段时间。”任川柏弹弹烟灰，看着它飘飘忽忽落向湖面，“几乎一包一包抽。”
“没资源、没人脉、各种封杀。”
“全网都是问候我和我不知道在哪里的父母的。”任川柏看着天边的朝阳慢慢升起，有些沉默。
这是五年来，任川柏第一次向杜院长讲述近况。
“你别用那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任川柏啧了声，“那都是三年前的事儿了，我现在早就挺过来了。”
“我应该在你父母领养你之前就做好调查的。”杜院长眼里的内疚藏也藏不住，“这样的豪门家庭，事情也多。”
“我只是觉得那家人有钱你一定就能生活的好了。”
“不怪你。”任川柏淡淡吐了口薄烟，冷笑一声，“那家人并不是想要一个儿子，他们只是想要一个继承人继承他们的皇位。”
“亲儿子走丢后找了一段时间后，觉得找不到就到福利院收养小孩儿，你觉得这家人对孩子能有多深的感情？”
“但他们没想到，在收养你的一周后，亲儿子找到了。”
任川柏无置可否。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巧合。
“从小都受我那个所谓哥哥的欺负，早就习惯了。”任川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都说对他家的王位不感兴趣，但他还是赶尽杀绝。”
任川柏手一抖，手里的烟差点掉进湖里：“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活得挺好的。”
“饿不死。”
“想弄死我还是再过八百年吧。”
“你的病……”
“谁跟你说我有病？”任川柏斜睨杜院长一眼，“娱乐新闻捕风捉影，以后少看那些有的没的。”
任川柏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然后又捡起来装进口袋，“还有别的事儿吗？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小孩儿等会儿看到大人不在家又得哭。”
“那孩子，是叫晋霏霏？”杜院长抿抿嘴，微微笑笑，“挺可爱的。”
“嗯。”任川柏应了声，走过那条小路，头也不回摆手道，“先回了。”
杜院长抬起的手渐渐放下，稍微有些出神。
这还是任川柏被收养以后第一次跟她说那么多的话。
任川柏回去之后仔细洗了手和脸，想了想还刷了牙，然后又用漱口水漱了好几遍。
人类幼崽对于气味总是敏感的，他不太想让小胖崽知道自己抽了烟。
而任川柏稍微有些担心的小胖崽晋霏霏，正被秦羽带着，看地图刷任务简直不要太简单。
“秦羽哥哥是走这边吗？”晋霏霏跌跌撞撞地被秦羽拉着手腕，拖着小奶音问道，“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呀。”
秦羽：“……跟着我没错的。”
因为上一个食材就是你说了句不对劲，我们就绕了大半个村子。
但出于骑士精神和对小胖崽尊严的照顾，秦羽很贴心地没有把心里想的这句给说出来。
突然小胖崽蹲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了。
“怎么了？”秦羽看着圆咕隆冬蹲成一团的小胖崽，无奈的问道。
“从现在开始，我是一个蘑菇。”小胖崽严肃的说，“秦羽哥哥，你说我应该是金针菇，还是香菇，还是蘑菇呢？”
秦羽：“……”
这小胖崽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秦羽哥哥，快过来和我一起当蘑菇，你想当什么蘑菇呀？”小胖崽把手里的篮子顶在头上，装作蘑菇的顶盖。
“我是猴头菇。”秦羽双手插兜，无奈地回道，“霏霏妹妹赶快起来，我们要去找食材。”
“猴头菇是什么菇呀？好吃吗？”晋霏霏抬起眼睛。
秦羽：“……”
三岁的崽崽总是会冒出各种各样的奇怪想法。
秦羽告诫自己已经是一只五岁的崽崽，不能跟三岁的崽计较。
于是，他换了个问法：“你饿不饿？找不到食材我们就没办法吃饭了。”
“我靠阳光就能吃饱！”晋霏霏操着一口小奶音，双手抱头，蜷成一个球，“秦羽哥哥你让开一下呀，蘑菇需要阳光的。”
“现在我要发芽了。”
秦羽：“……”
终于晋霏霏玩够了，站起身转了个圈：“现在我要变成霏霏了！”
秦羽拉着小胖崽的手腕，叹了一口气，觉得找食材的任务，任重而道远。
“老伯，你们这里有没有鸡蛋呀？”
“有的，小朋友，你要几个？”
晋霏霏鼓起小腮帮，垂下睫毛，似乎在思考。
“四个。”旁边的秦羽插嘴道。
他和小胖崽一人两个，一个备用一个应付任务。
毕竟鸡蛋这种东西很容易就碎了。
小胖崽看着穿着老头衫的老爷子伸手在鸡窝里掏鸡蛋，语气担心地说道：“那个鸡，那个鸡可凶了，听说，听说昨天把祝叔叔都追的满地跑呢，老伯你要小心一点呀。”
老伯：“……”
“下面一样食材在左边拐角那一家。”秦羽看着地图冷静的说道。
节目组给他们的地图其实并不复杂，一看就是节目组用心设计，让最小的晋霏霏都能看得懂的那种。
村子里是那种比较结实的泥土，秦羽大步走在前面，晋霏霏有点跟不上：“秦羽哥哥，你等等我呀。”
秦羽耳朵动了动，不动声色放慢了脚步。
然后他们在拐角处碰到了吃力的拖着两个篮子往前走的祝采儿。
晋霏霏看了眼祝采儿，开口道：“采采姐姐！要不要我帮你？”
说完，晋霏霏把手里的东西一撂，跑过去接过祝采儿手里的一个篮子。
秦羽：“……”
你连你自己的东西都不要了吗？
“哇，采采姐姐你好厉害！这些都是你自己找的么？”
祝采儿猛地听到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她昨天都答应爸爸了自然要做到。
而且任务是昨天发布，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虽然在被爸爸送出门后悄悄掉了几颗金豆豆，但她即没哭也没闹，擦干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大步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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