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间推测,严辉查监控时有很大可能会捕捉到顾海宇翻进宿舍楼的矫健身姿。严辉什么也没说,是因为他沉得住气,在等一个好时机。
下午军训结束后,大家蔫头耷脑地去上晚自修,严辉训话的时机来了,顾海宇和黄河远齐齐进了办公室。
直到晚自修下课,他俩也没回来。白云间收拾好书包,混入浩浩荡荡的下课人流中,低着头走出教学楼。
以教学楼为起点,人群开始分流。大流回寝室,小部分去了食堂或者超市。
白云间往阳光广场拐,踩着斑驳的树影去了操场。
操场空无一人。
平时并没有这么冷清,但经历了一天残酷的军训,大家精疲力尽,没有人想不开再来操场锻炼。
除了白云间。
自律二字刻在了他的DNA里,睡前要跑至少一公里,如果下雨就在床上做五组平板支撑,区区军训,无法打乱他的作息。
夜空很干净,闪烁着无数光点,秋虫蛰伏在草地,发出错落清亮的鸣叫,远处隐约传来宿舍楼那边混沌的人声。跑起来的时候,这些声音都远去了。风掠过耳边的声音,脚踏在塑胶跑道的声音,鼻腔呼吸的声音……
夜空下,白云间像暗红跑道上面一个不急不缓的白点,轻盈渺小,步子却稳而有力。
跑完三圈,白云间气息依然顺畅,他还有体力继续跑下去,但时间不允许,他得在熄灯前洗澡。
白云间往寝室走,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氛围。无奈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顾海宇的声音。
“白同学~”顾海宇三蹦两跳地冒出来,没骨头似的搭住他肩膀,往他身上一挂。
顾海宇净身高一米八五,不胖,但肌肉瓷实,挂上来着实勉强。
白云间脚步一滞,勉强走了两步,“刚跑完,浑身都是汗。”委婉暗示顾海宇别挂他身上。
“我不嫌弃你。对了,你闻闻我身上有味儿吗?”顾海宇叹了口气,依然挂着,“我刚刚搭了那转学生一下,好家伙。他一跳三米远,嫌弃地瞪着我,好像我有狐臭似的。”
白云间:“他可能知道你不洗脚了。”
“滚。”顾海宇笑了笑,微微挺起身,戏谑地低头,“你想不想听转学生的八卦?”
“我不感兴趣。”
“真的?”顾海宇说,“你早上不还问我,黄河远怎么了吗?”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那只是普通聊天。”
“嗤,那就让佛祖决定你要不要听,”顾海宇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1是讲,菊花不讲。”
白云间:“……”
顾海宇小时候住在寺庙,长大以后也神神叨叨的,身上这枚硬币据说开过光,能测凶吉,平日里用于解决顾海宇这种选择困难症无法决定的事。
据说很灵,但白云间不信。他认为是硬币两边重量不均匀,再加上顾海宇的心理作用造成了概率偏差。
硬币翻转升空,稳稳当当地被拍在手心——1。
白云间:“……”
接下来几分钟,白云间脑子里塞满了黄河远的事迹。
因为呼噜声失眠,举着垃圾桶走了一百多米,最后踩着桶怒而离校。
本来打算再也不回来,但心爱的手办还在学校,为了拿手办勇闯大前门,险些和教导主任打起来。
校长和他老爹哄了半天,黄河远才勉强继续上学。
到了晚上,严辉把他俩叫到办公室,态度严肃,告诉他们一人要背一个处分,以及将校规抄一遍。
顾海宇早已习惯,提笔开始抄。他还挺喜欢抄东西的,抄书就像抄佛经一样修身养性。他知道严辉看的是态度,并不需要抄完校规,等严辉消气,赖过去就行了。
顾海宇油头滑脑至极,黄河远则是另外一个极端。这厮坚决不抄,将校规翻了一遍后,逐条拎出来,宛如一个究极杠精,抓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和严辉反复抬杠。严辉被气得笑容扭曲,两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就在严辉要落败之时,严辉发现黄河远居然能脱稿了。
原来,黄河远的记忆力过于突出,翻了一遍校规就背得七七八八了,比抄十遍还管用。
吵架局势逆转,严辉喜笑颜开,黄河远气红了眼,走之前还在捶自己脑袋,骂骂咧咧地让大脑自己清内存。
“他还挺有趣的。”顾海宇耸了耸肩,“你俩没当同桌真可惜。”
白云间:“为什么?”
顾海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应该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白云间不置可否,放下书包洗澡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听了八卦的缘故,白云间梦到了黄河远。是一个很枯燥的梦,黄河远坐在他身边,在对着他背校规。他看不清他的脸,校规却很清晰。
是的,白云间也会背校规。不过和黄河远不同,他是有阅读癖,任何有字的东西,他都会下意识地去记。
第二天醒来,白云间将这个梦归类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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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
黄河远来军训,一是好奇军训是什么感觉,二是因为他穿迷彩服实在是帅气逼人。
校方精挑细选,选了一段副热带高压回南的日子,哪怕是秋天,天气依然热得让人窒息。
他穿着一身迷彩服,站在队伍中间,在太阳的炙烤下,汗水不断顺着鬓角流下来。脚底板火辣辣地疼,腰部以下酸胀难忍,好像快断了。帅不帅他现在不知道,臭倒是一定的。
最糟糕的是,黄河远左边是个胖子,右边是白云间。
他穿上鞋178,没想到白云间只比他矮一点点,按照身高排队,好死不死站在他旁边。
班里女生看到他俩站在一起的时候,又露出了“这不结婚很难收场”的表情。
漫长的站军姿训练,太阳晒得空气都扭曲了,他们像臭臭的人肉包子,被蒸出了一股子馊味。很奇怪的是,在这股子难闻的气味中,黄河远依然能闻到白云间身上淡淡的薄荷糖气味。
白云间的呼吸很轻,黄河远听见了嘎啦嘎啦的声音。
他在磨牙吗?
磨牙是这种声音吗?好像不是。
白云间呼出了一口气,黄河远闻到了更加强烈的薄荷味。
黄河远突然意识到,他在吃糖。在如此惨无人道的军训中,白云间还有功夫吃糖!
薄荷的香气从白云间口中呼出来,又被他吸进去了!他身体里的水分,进入了他的身体。
黄河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越想鼻子越痒。他现在终于明白军训是什么感觉了,是肉.体和精神双重煎熬的滋味。
他往后仰,揉了揉鼻子,立马引起教官的警觉。
“动了!动了要打报告!!!”教官怒吼。
黄河远瞄了他一眼:“……哦。”
教官走过来:“原地俯卧撑五个!”
“行吧……我想去树荫底下。”黄河远说,“这水泥地又硌又烫。”
教官冷面无情,“不要讨价还价。原地俯卧撑十个!”
黄河远生气,“呵,不做!做十个俯卧撑是能觉醒超能力吗?”
“不做是吧,”教官额角冒青筋,“全体都有!你们的战友,不肯做这10个俯卧撑,就由你们替他完成!全体俯卧撑准备!”
话音刚落,其他同学看了他几眼,陆陆续续卧倒,在滚烫的地面上做出了俯卧撑的准备姿势,只有黄河远和教官还站着。
黄河远有些无措。他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连累不相干的人,还不如自己做了。“我做行了吧,嗳,你们都给我起来!”
没有人起来,炎热的空气里回荡着教官洪亮的报数声。
“1!2!……8!9!10!”
这十几秒相当漫长,黄河远甚至拗不出一个摆脱尴尬的造型,僵直地站在原地,直到全班同学都站了起来,教官又喊了一声“调整军姿”,黄河远才动了动。
“没事儿。”旁边的胖子轻声说了一句,“才十个。”
黄河远倒宁愿胖子嘲讽他几句。
休息的时候,黄河远问胖子,“喂,你叫什么?”
“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你名字又没写脸上。”
胖子伸出小胖手,“班长,徐不倦。”
“我不握手。”黄河远攥紧拳头,“两只黏糊糊的手握在一起,恶不恶心。”
“我手不黏糊。”徐不倦为了证明自己不黏,肉肉的巴掌伸向了黄河远的脸,黄河远避之不及,缩着脖子往旁边倒。
此时白云间正在喝水。
黄河远的后脑勺靠过来撞歪了水瓶,他往后让了让。
黄河远感觉身后空落落的,手反射性往后撑,撑在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面。
是什么?
他后面是白云间,不管按到什么都很奇怪!
黄河远快速扭头,定睛一看,他的手正按着白云间xx。
黄河远:“……嘶!”
白云间:“……”
白云间反应出乎意料地大,立刻站了起来,一口水呛在喉咙,咳得他满脸通红。
黄河远只觉右手滚烫,热度顺着胳膊一路到脸,他不停甩着手,恨不得原地变成水蒸气。
顾海宇痞里痞气地吹了个口哨,“你们脸怎么都那么红?”
“太阳晒的!”黄河远用手扇脸,狠狠地瞪了徐不倦一眼,“不准碰我脸!”
徐不倦笑得肥肉乱颤:“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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