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点,「国木田独步」准时踏进武装侦探社的大门。
他心里装着事,表情看起来相当严肃,很有些教导主任的风范,走路都带着风。
……可惜,这份从容感在他见到肩并肩趴在桌子上咸鱼的某两个人时,便猛然破功了。
「国木田独步」的额头上猛地蹦出来一根青筋。
他咬牙切齿地走了过去,盯着两个表情安详到似乎要乘风西去的“太宰治”:“喂!你们两个!要在这里趴到什么时候!还有你太宰!你不要带坏了……带坏了另一个太宰!他还是个孩子!”
“什么啊国木田君,我才没有带坏这家伙哦。”「太宰治」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自眼角挤出了一滴眼泪,懒洋洋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去蹭了蹭桌面,“我小时候才不会半夜爬上陌生人的床——”
「国木田独步」:“哈???”
“哈,真是无情的糟糕大人啊。”小号的太宰治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漂亮的鸢眸半睁半闭,也像只猫一样舒服地在桌面上蹭了蹭,这一大一小的动作竟然诡异的持平了,“我只是去你家做客啦做客,况且还是你邀请我上的床。”
顿了顿,他又勉力睁了睁写满了困倦的双眼,在戏谑地扫了一眼愣住了的「国木田独步」后,恶劣地拉长声音说:“结果和我折腾到早上六点钟——真是的,刚刚还在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又翻脸不认人。好过分,真是太过分了。”
啥?
?????
这两个家伙都在说些啥???
「国木田独步」石化在这两个口出暴言的家伙的桌子前,整个人原地裂开,刚修复好的眼镜片又“咔嚓”地裂了一个缝。
“……”同样显得精神不振的中原中也靠在一旁的沙发里,一边揉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一边无语地瞥了一眼那两个趴在桌子上装死的家伙。
逗国木田君就这么好玩?
“中原君!” 这时,原本渐渐有石化后风化成沙迹象的「国木田独步」看到了一旁的中原中也,眼前一亮,不由得下意识求证道:“这两个家伙……”
虽然前一日已经被科普了这位赭发少年在这个世界的同位体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之一,甚至他和太宰治还和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见了一面,但「国木田独步」看着这少年明亮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遵从内心的声音。
不论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如何,至少他可以确信,这位来自异界的中原中也是个好孩子。
被求助了的中原中也:“……”
赭发少年沉默了片刻,不太确定自家的傻憨憨挚友玩没玩够,待他尝试着开口回答时,太宰治抬起手来,积极抢答。
“昨天我们和中也一起折腾了整整一夜哦。”太宰治说,“虽然中也是中途才加入的……不过也没差啦,说起来,昨夜的月亮还真是很美呢。”
中原中也嘴里的话被卡在嘴边。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闭上嘴不再做声了。
行吧,这家伙果然还没玩够。
而不仅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被无情的二次打击到的「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满脸呆滞,大脑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到了停摆。
……「国木田独步」停止了思考。
结果最后还是本来在一边打算看好戏的「江户川乱步」于心不忍了。他控制着自己坐着的椅子向右转了一圈,随后把双腿交叠搭在桌子上,拿起中岛敦做的点心,满足地眯起眼睛吃了起来。
他边吃边含混地说:“太宰,你们昨晚是出去找什么东西了吧?”
「江户川乱步」总是在无意间会泄露出他那有如神明般的推理能力。此时他明明嘴里还在鼓鼓囊囊地吃着点心,眼中那线翠绿的色泽却闪烁着明亮而锐利的光。
那是智慧超出一定临界值才能达到的,对万事万物无时无刻的洞察力。
“乱步先生果然知道了啊。”「太宰治」叹了口气,看起来还是提不起精神,只是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稍稍认真了一点,和「江户川乱步」打哑谜道,“可惜很遗憾,一无所获呢。”
“是吗,那真是遗憾。”「江户川乱步」不太在意地回答,随即愉快地举起一颗波子汽水中的玻璃珠赏玩,不再说话了。
「国木田独步」:“……”
他逐渐回过味来,反应过来太宰治和「太宰治」这两个家伙是在相当默契地合伙做弄他,一时怒火中烧,手上不自觉地用力,一支钢笔随之在他手中被折断。
日常被骗的可怜的老实人不好去收拾实际上不怎么熟悉、且还是个未成年少年的太宰治,只得大步上前,掐住「太宰治」的脖颈使劲摇:“你这!家伙!有空!作弄人!没空!工作吗!!”
「太宰治」被摇的晃来晃去,却依旧嬉皮笑脸,“不要不要,工作太无聊啦,哪里有逗国木田君好玩~”
中原中也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他此时看着「国木田独步」与往常正经模样截然不同的、被气到原地爆炸的模样,总觉得仿佛看到了总被太宰治气到暴跳如雷的自己。
代入感超强,不仅拳头硬了,还不由得心有戚戚焉起来。
看看「国木田独步」多惨,原本那么认真严肃一人,这都被气疯了。
由此可见,不论是哪个世界的“太宰治”,都本性难移,是个动不动就能气得人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祸害。
而太宰治就在「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喧闹的背景音下趴在桌子上小憩。
他安静地闭着眼睛,在不动不说话的时候,的确是个外表很能唬人的俊秀少年,谁也无法探知到在这具能让男人沉默女人尖叫的好皮囊下,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太宰治正在思考。
事实上,他总是在思考,思考着很多很多的事情。天生通透的好脑子让他能快速的理解和学习他想知道的一切,但由此而导致的代价就是这种无休无止的思考。
他的思维永远在不受自己控制的连成线,把眼睛所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重新串联和整合,由此分析出大量信息量,再强制性传输给他。
无法拒绝,不能拒绝,就连睡梦中都不得安宁,被无穷无尽的、如潮水般的思考所包围。
只有濒死时,太宰治才会被从这种状态中强制性拉出来,他的大脑会因为缺氧或缺血什么的原因而短暂性的空白——
他也只有在那个时候,能感到舒适的安宁。
这实在是过于令人悲哀的事实了。
而他现在正在不受控制的一遍遍脑内回放着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再通过惊人的记忆力逐帧逐帧分析,即使他熬了一个通宵,已经十分困倦了,但思考永不停歇。
-
昨夜。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告别了武装侦探社的众人,在「太宰治」自告奋勇的带领下,来到了异能特务科分配给他们的住房。
这是个三层的复式小洋楼。家具都已经配备齐全,辅一打开灯的开关,暖黄的灯光便铺陈下来,使整个客厅都显得温暖而安宁。
“呀。”「太宰治」微微睁了睁眼睛,在客厅转了一圈,好似有些惊叹地开口,语调却依旧是活泼的:“不亏是异能特务科,真是相当的大手笔呢。”
太宰治侧目而视,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点微妙的味道。
“如果喜欢的话,要不要来住一晚?”他下意识扬起甜腻腻的塑料姐妹花式的微笑,亲昵地问。
这当然不是真心实意的邀请,而是在太宰治好奇他异世界同位体这种奇怪反应下的又一场试探。
“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不过我一会准备去入水哦。”「太宰治」顿了顿,眸色一深,随即也扬起了恶心兮兮的塑料姐妹花微笑,四两拔千斤地回应,“是一条特别美丽的河流呢,是我梦寐以求的葬身之地。如果不去的话我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况且——”
「太宰治」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中原中也,表情突然变得很嫌弃很嫌弃。
“这里的蛞蝓味道太重了。”他撇嘴道,“如果在这里住上一晚,一定会被恶臭熏得死掉吧,一定会吧。我的座右铭可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的自鲨」,才不要这么逊的死亡方法。”
站着不动都要被嫌弃的中原中也:???
试探被不动声色的驳回,太宰治也不在意,只是笑得更甜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他说,“那就下次吧~”
……
太宰治把「太宰治」送到门外。
今天的月亮格外亮,将穿着沙色风衣的俊秀青年的脸庞映得格外清晰。早秋时节天已经有些凉了,微冷的风无声吹过,扬起他褐色的发和长长风衣的后摆。
他们不约而同变得有些沉默。
“是安吾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吧?”过了一会后,「太宰治」突然问。他看起来依然很欢快,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像是只是随口一问。
“你知道他?”太宰治回应。少年的语气亦很轻快,语调却是陈述句,似乎笃定「太宰治」不会否认。
「太宰治」笑了。
“知道哦。”他轻声回应,像是在呓语,又像是说给对面的同位体听,“是老熟人了呢。”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面前楼房内漏出来的暖光。
再次沉默了半晌后,「太宰治」转过了身,背对着少年摇了摇手。
“好啦——”鸢眸青年笑吟吟地说,“已经是晚上了,到了小孩子要睡觉的时候了,现在可是成年人的时间。”
边说着,他便往前走了两步。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回过了头,朝着静默注视着他的太宰治抛出了一个wink。
恶心人专用的那种,显然是在报复太宰治方才的那次试探。
“对了,如果是安吾安排的住处的话,卧室的床头柜里应该会有一本故事汇。”「太宰治」似乎别有深意地说,“如果实在睡不着的话可以看看哦~那么明天见啦,阿治。”
一语毕,这人便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走。
他看起来倒是丝毫不觉得“阿治”这个昵称恶寒,步伐显得愉悦又从容。
倒是太宰治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宰治:“……”
太宰治:“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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