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池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租来的房子在一楼，仅有十几平方，狭小拥挤，勉勉强强能塞下双人床和桌椅。厕所用简陋的木板隔开，洗漱池在阳台。
此刻外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玻璃窗，卓池看见晾晒的内裤短T恤在狂风中摇摆，暗道一声卧槽，扔掉手里的东西，光着脚冲过去收衣服。
啊....都湿透了。
他抱着一大堆衣物走出来时，才发现卓艺鑫还没睡。
床边开着一盏暖橘色的台灯，卓艺鑫抱着膝盖坐在枕头上，正抱着一本数独题册，认真地涂涂画画。
“哥，要吃宵夜吗？”卓池捡起地上的冰橘子汽水和蛋糕。
卓艺鑫摇摇头，又点了点头，结结巴巴道：“我—我，想要，饮，饮料。”
卓池拧开瓶盖，倒在玻璃杯里，加了冰块递给卓艺鑫。他把衣服挂在室内的晾衣杆上，随后推开嘎吱作响的破木板，准备洗澡。
没有热水器，也没有花洒。
他站在马桶边上，将蓝色塑料桶接满水，然后用牙杯一次次舀着往身上浇。
闭着眼睛往身上涂肥皂泡沫的时候，卓池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裴先生的脸。
——是真的很眼熟。
这种贵气、出尘绝俗的外貌，令人印象深刻。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探出头说：“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南浔镇遇到的家伙？第二天给我们留下两千块的那个人。”
“嗯，他在山上迷路了，我们，救了他。”卓艺鑫歪着脑袋。
卓池笑了笑，“我今天又遇到他了，不过他没认出我。”
卓艺鑫放下了书本，似乎在努力回想，喃喃道：“他好漂亮，的。”
“哈哈，哥，你干嘛关注这个，人家是男的。”
过了一会，卓池擦着头发走出来，嘴角不自觉上扬，“不过.......确实。”
他在心里算了一下，得有六七年了吧，对方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那张脸还是俊美得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虽然裴先生长得不女气，但是用漂亮来形容，倒也并无不妥。
洗漱完毕，卓池顺手把卓艺鑫喝过的玻璃杯冲洗了两下，搁在桌边。
他关了灯，躺在床上，疲倦像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来。
“哥，晚安。”
卓池强撑着给卓艺鑫掖好被角，这才任由自己沉沉睡去。
……
第二天。
卓池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爬起来见卓艺鑫仍在睡，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门口站着穿碎花灯笼裤的房东大妈。
门刚开了道缝隙，便飘进来大妈嫌弃的语调：“呦呦，小伙子，你嘛时候能交上房租啊？婶这儿可不是做慈善的地方，过两天要还是交不上来趁早搬走！”
卓池想起发工资的日子是在下周，未免有些窘迫，心中一番计较，只好先道：“明天，明天我肯定转给您。”
大妈瞅了他一眼，边走边嘀咕道：“人长这么帅，兜里咋连几百块都掏不出来......”
这里的房租每月八百块，在寸金寸土的S市绝对称得上便宜。但是卓池现在一时半会，却连这笔钱都没有。
关上门，卓池叹了口气，心想有必要再做一份兼职。
卓艺鑫揉了揉眼睛，坐在床沿边傻乎乎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没事儿。”卓池扯了扯嘴角。
因为担心哥哥独自在家里会出事，他总是在去上班时顺路把卓艺鑫载到邵伍维店里。
邵伍维这家伙混迹三教九流，前几年金盆洗手开了家足浴店，洗脚小妹个个顶漂亮清秀，生意相当不错。
卓池踏进店里时，小妹们刚起床，坐在沙发边，穿着那性感的小吊带睡衣裙，捂嘴盯着他直笑。
“你们老板呢？”他问。
小妹往过道里一指。
屋里烟雾缭绕，邵伍维正蹲在按摩床边抽烟。他是个身高一米八八的光头壮汉，胳膊上纹满了社会老传统刺青，凶巴巴的脸上横肉轻颤，抬头瞧见卓池立马把烟熄了，站起身说：
“来了啊。”
卓池挠了挠头，“那啥，你能借我八百块不，下周还你。”
邵伍维瞪着他：“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卓池“呃”了一下。
“八百块还问老子借，神经病。”
邵伍维扒开按摩床，底下全是红花花的百元大钞。他随便拿了一捆，大概一万块的样子，丢到卓池面前，打着哈欠道：“先拿着花，不够再跟老子要。”
卓池抽走了八百，平静道：“我不要你钱，加上超市的一百二，我下周转你。”
邵伍维翻了个白眼，“你小子就是看不起我呗。”
他这些钱确实来路不正。
卓池只当没听见，拍拍他的肩膀，嘱咐道：“帮我看着我哥啊，我先走了......”
……
傍晚。
在外跑了一天，卓池前往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面试。
老板看见他这长相立马敲定，说：“你今晚就可以来上班。”
时薪26元，还有熬夜补贴。合同里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卓池觉得不错，很踏实。
他以前也幻想过一夜暴富，被星探在街头搭讪，结果却被骗了一大笔培训费。后来他才醒悟，现实远远比想象残酷。
老板教他盘点、补货、收银，指着门外不远处那栋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说：“看见没？那是星悦集团的总部，里头员工几乎天天加班，每到凌晨两三点就是咱店里的高峰期，咖啡机一定要准备好。”
“电视广告上那个星悦？”卓池有些惊讶。
他听说这家庞大公司的董事长是S市首富，身价过百亿。
“对啊，我跟你说星悦里的资深员工老有钱了，去年融资上市之后，他们手里的股份就价值好几百万。”老板开玩笑道：“小伙子，你要不试试傍个富婆？起码少奋斗十年。”
卓池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低头摆弄全自动咖啡机。
......
从这天起卓池就开始了白天送外卖、夜里做便利店兼职的忙碌打工生活。
因为每个月要带卓艺鑫去私人诊所复查，他必须努力赚钱，心理医生的咨询费可是按分钟算的。
邵伍维不知道他在打夜工，依然每天七点把卓艺鑫送回家。
卓池也不敢告诉邵伍维，他清楚这家伙绝对会破口大骂然后给自己塞钱。
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卓艺鑫晚上不会乱跑，做完数独就会乖乖上.床睡觉。
只要有他在的夜班，便利店营业额噌噌噌直线上升。附近公司的女员工为了多看他几眼，有事没事就下来买东西。
甚至有女孩向他抱怨：“小哥哥，你能不能白天上班啊，拜托，我为了看你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黑眼圈都出来了……”
对此，卓池往往一笑置之。
抠门的老板并没有因此给卓池加工资，后来倒允许他把店里快过期的食品带回家。
但卓艺鑫讨厌吃保质期不新鲜的东西。
卓池自己吃得挺开心的，吃不完的便当饭团便喂给附近的猫。
这里的猫完全不怕人，一嗅到食物的味道便积极地蜂拥而至。
“乖。”他摸着橘猫的头，轻声说：“慢点吃，没人会跟你抢的。”
他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阴暗巷口站着一个人。
卓池喂完猫，站起来，拍拍发麻的双腿，而后转身消失在便利店内。
对方隐藏在黑暗里，安静地目睹这一切，舔了舔嘴角。
霎时冷风飕飕吹过。
门口那几只吃饱的猫咪踩着悠闲的步伐，四散开来。
修长的手精准地在猫群中捕捉到那只胖胖的肥橘，宛如被扼住命运的后颈，它恐惧地胡乱挣扎起来。
那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奇地问橘猫：“被他摸头是什么感觉？”
橘猫：“喵！”
它瑟瑟发抖，趁男人怔怔出神的时机，飞快地跳到地上逃走了。
……
近日，星悦集团总部流传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他们的总裁收购了公司楼下便利店。#
“看来裴总打算进军零售行业了。”——某资深人士如是评论。
“不愧是裴总，有钱任性。”——仇富的小年轻默默恰柠檬。
“诶诶，你听说了吗？那家便利店上夜班的小哥超级无敌巨他妈帅！！”
“确实，帅到让我合不拢腿的地步。”
“哧溜，集美们，晚上一起加班？［坏笑］”
“猴猴猴！”
——以上来自花痴女员工。
流言如雪花般漫天飞舞，众人各有猜测，议论纷纷。
但只有王秘书才知道，这背后隐藏的真相。
恐怕没有人会想到。
午夜十二点，坐在顶楼总裁办公室那个日理万机、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男人，此刻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凝视便利店的实时监控。
“王秘书？”慵懒的语调。
王秘书下意识挺直脊梁，狗腿地讨好道：“啊……裴总，我在！”
裴宁乔起身披上西服外套，精瘦背影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他回头端详着电脑屏幕，手指遥遥轻点里头的人，微微眯着眼，意味深长道：“跟我下楼买杯咖啡。”
王秘书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踏入电梯，默默为这位小兄弟祈祷。并点蜡。
哥们，被裴大魔头看上，你是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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