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池一路仓皇逃进医院厕所。
他闯入隔间，坐在马桶盖上，愣愣发呆，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嘴唇。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耳尖热热得滚烫起来，连带着整张脸也迅速升温。
好热。
卓池心想，一边解开衬衣领子。
稍稍冷静下来后，卓池才发觉自己逃跑的行为实在太过小题大做。
不就是两个男人无意间接吻了吗？
都是男的，想啥呢你。
他洗了把脸，确保镜子中的自己一切正常，又转身重新走了出去。
大概已经过了医院夜班忙碌的时间点，病患也被送入了手术室。大厅处，小护士趴在前台昏昏欲睡，走廊冷清得像在拍鬼片。
卓池鼓起勇气推开大门，迎面吹来一阵瑟瑟凉风。
他抬眼望去——
门外空无一人。
……
整个后半夜，卓池都没怎么睡。
卓艺鑫的救护车抵达后，他忙前忙后，缴费、买药，在公共病房陪夜。
医生说，幸好送来及时，否则患者将失血过多陷入生命危险。
卓池望着躺在病床上蜷缩熟睡的青年，轻轻叹了口气。
年轻的男医生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小声道：“我听说这位用玻璃碎片自残？建议等病情好转以后，再挂一个精神科。”
“不是自残。”
男医生一时没听清，“您说什么？”
卓池转过头，低低地重复道：“不是自残。”
他很确信，卓艺鑫不会主动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
——因为卓艺鑫有利器恐惧症。
卓池并没有跟男医生多提，他现在烦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出于礼貌，他还是说了声“谢谢”，与对方擦肩而过。
打算出去抽根烟透透风。
身后。
女护士恋恋不舍地瞧了眼卓池离去的背影。她扭头一看男医生居然也盯着那边怔怔神游，当即捂嘴笑道：“林医生，帅吧？是不是您的菜？”
显然她很清楚这位“林医生”的性取向。
林医生笑了一下，说：“嗯，是天菜。”
女护士眨了眨眼睛，笑容暧昧，“您跟过去给人家买杯喝的呗，放心，这边有我在。”
都说gay是妇女之友，林医生也不例外。几乎所有女护士都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那麻烦了......回头请你吃饭。”
许是太久没遇到这么合胃口的男人，林医生没有犹豫太久，便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
医院二楼阳台有一处吸烟区。
卓池独自坐在长椅上，翻阅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便利店老板昨天给他发了讯息：
【小卓，我这家加盟店被人收购了，过几天应该会有新店长上任。】
卓池有点茫然，缓缓打出一个：“？”
【那我还能继续做这份兼职吗？】
现在是凌晨三点，卓池并不期待老板会回复。
他按掉手机页面，瘫倒在椅子上，郁闷地抽着烟。
藤椅架旁边摆着一摞这家医院的宣传杂志。卓池顺手拿起一本，随便翻了几页，竟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镶嵌在大幅彩页照片里，配上醒目的个人简介。
裴宁乔，男，汉族，1994年9月出生，星悦集团总裁，S市济仁私立医院、B市济仁私立医院投资董事长......
通篇荣誉介绍，彰显了这位商业人士是多么的有钱，跨医疗界为社会做出了多大的辉煌贡献。
而他在几个小时前刚跟照片上这个身价破百亿的年轻男人接了吻。
卓池：“......”
他先前猜测裴宁乔在星悦集团工作，以为对方是便利店老板所说的那种幸运拿到上市股份，从此误打误撞身价暴涨的高层领导。
但他从没想过，裴宁乔本人就是星悦集团总裁。
卓池这才明白，自己到底拒绝了何等诱惑。
怪不得裴宁乔张口便说要把连锁便利店企业送给他……
-
“嘿。”男医生递过来一杯饮料，自来熟地坐到卓池身边，“你好，我叫林业凡。”
卓池回过神，合上杂志放到边上，有些诧异，“林医生？你怎么……”
“嘘。”林业凡笑眯眯道：“谁说医生就不允许抽烟了。”
卓池意外地发现这个男医生有浅浅的梨涡，不戴口罩时笑起来很好看。
“你刚才在看什么？”
“董事长介绍。”
林业凡翻了两下他刚才看过的杂志。
卓池忍不住问：“星悦集团投资了你们医院？”
“是啊，我们医院是私立的嘛，星悦这几年跨界发展，投了不少钱。”
“这样啊。”卓池若有所思。
林业凡斜眼瞄他，喉结上下滚动，缓缓说：“卓先生，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林业凡刚看过患者病历，已经记住了面前这人的名字、电话、家庭住址。
但人总是贪心的，他还希望知道更多。
“啊？”
“你别误会，就是关于患者的病情，以后交流起来比较方便。”林业凡扯着自己都觉得尴尬的谎言。
所幸卓池似乎并没有怀疑，调出手机二维码页面给他扫。
林业凡的头像是一道彩虹，非常明目张胆的暗寓。
他忐忑地瞧着卓池看到后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可惜卓池这个直男毫无所觉，他本人头像就是自己的怼脸自拍，而且从来不发朋友圈动态。
非常的……老年人。
只是超凡脱俗的颜值生生把这张头像的逼格拉高，营造出一种男网红日常照的即视感。
林业凡这下明白过来对方估计不是圈内人，隐隐有些失落。但还是忍不住保存了卓池的头像。
卓池打好备注，侧头问：“林医生，你有认识比较好的那种心理医生吗？”
林业凡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啊……啊，有的。”
“能不能推荐给我？”
“哦，好……”
卓池：“林医生你怎么脸红了？”
“有、有吗？”林业凡假装以手扇风，松了松领口道：“可能太热了吧。”
碰巧冷风吹过，卓池鼻子微痒，“阿嚏！”
他挠了挠头，“可是我觉得好冷啊。”
林业凡：“……”
……
第二天，林业凡接到领导通知，将卓艺鑫患者免费转入vip病房。
他有些茫然地照做了，刚办完手续，小护士经过这边，打趣道：“你们发展挺快呀，才一晚上你就这么帮人家。”
“嗯？”
“普通人转不了vip的呀，是不是你在后面运作了。”小护士眨了眨眼睛。
林业凡摇摇头，“我哪有这么大能力。”
估计卓池上面有人。
-
vip单人病房与外头天差地别，仿佛两个世界。
隔音良好的房间里，配备独立卫浴、席梦思双床、点播液晶电视、冰箱衣柜。
卓池走进来时，差点以为自己进到了哪家酒店式公寓。
床上安装了任意缩放的小桌板。卓艺鑫正坐在前面，动作笨拙地吃着流食。
卓池看着他，语气冷淡：“昨天怎么回事？”
卓艺鑫有些委屈，边打嗝边说：“我……嗝！摔碎了杯子。杯子碎掉了，好多碎片，很危险……嗝！我，我就用手去抓……”
他有利器恐惧症，每次一看到这些尖锐物品就忍不住想藏起来。
后面的事不用再说，医生都告诉卓池了。
卓艺鑫因为划破手腕大动脉而失血过多昏迷。
卓池虽然很生气他这样糟践自己，但一腔怒意却没有任何发泄的余地。
“记住就好。”卓池缓缓说：“下次不要再这样干了。”
卓艺鑫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卓池垂眸，拿出手机，在网上下单塑料水杯。
算下来，卓池已经一宿未眠。他付完款，掀开边上那张床的被子正准备躺进去补眠。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
卓艺鑫积极地喊道：“我去开！”
“别动。”卓池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把他重新按回床上，自个走到门口。
王秘书提了俩果篮，讪讪地憨笑。
卓池认出他是昨夜跟随在裴宁乔身边的人，心想应该是助理或秘书吧。
“您好，卓先生，裴总托我过来一趟，祝您哥哥早日康复。”
王秘书把果篮放到床头后就走了。
里面的水果皆是应季最贵，看起来卖相不错。
卓艺鑫眼巴巴地看着，“我想吃。”
“现在不行，等你病好点再吃。”
卓池把果篮拆开放进小冰箱里，忽然发现底下附了一张字条。
【想好要什么，给我打电话 1888xxxxxx】
那个人漫不经心而慵懒的语调，斜眼看过来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穿透遒劲的笔迹，清晰地浮现在卓池眼前。
他动作微微停顿，旋即“砰”地一声关上冰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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