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时坐在嘉宾席上的时候,还是心里怪怪的。
扶梦,他记得这个名字。
又或者说,这个名字的本人另外的一个代号——浮光。
那是曾经在乐坛里划过的一颗流星,绚烂至极,却也短暂无比。
三年的时光里,浮光出了很多的歌曲。她没有固定的合作伙伴,也不编曲,只给歌。
可底子实在优秀。
吴时跟浮光合作过两首歌,是公司从后者手里买来的。
他在编曲老师那里见过扶梦,她那时候才十九岁,也就是四年前的事情。
看着年纪很小,意气风发,整个人就像是一团风,直来直去。
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梨涡可爱极了。
那会儿她还没毕业,也不乐意出名。再加上幕后工作人员本身就不多受关注,所以大众对她不怎么了解。
顶多是知道一个“浮光”的名号。
很多人期待着她的歌曲,从第一首到第十首,每一个都是高质量的佳作,词和曲,都很让人喜爱。
吴时得了那两首歌的时候也很兴奋,正如他期待的那般,单曲一出,他的名字就挂在了各大排行榜上。
甚至有人做了专门的“浮光词曲”集合来收藏歌曲。
想到这里,吴时微微叹气。
浮光,多让人怀念的一个名字啊!
三年前,乐坛期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私底下都夸她是“紫微星”,等着她成长。
结果却是一朝湮灭,杳无踪迹。
吴时也很郁闷,不知道这人去了哪里。
现在见到了“扶梦”这两字,他不由得想起来了浮光本人。
哎,也不知道这个扶梦,跟那个浮光相比,会不会有后者的半分灵性?
吴时神游天外,看着舞台背景的顶端发呆。
要是有,就好了。
在他这样的无意识飘忽中,节目开始了。
主持人快速念完了三个品牌的slogan,宣布了比赛章程,然后请出来了第一个参赛者。
曾经做过电视剧插曲的胡然然。
·
扶梦在后台等待着。
选手们待的地方其实不是小隔间,而是一个很大的空间里分成不同小区域的地方。
也算是给各位一个独处的位置,不至于那么拥挤。
“黄絮老师他们呢?”扶梦问身边的编导。
编导:“在外面调试乐器呢,他们有另外的安排,老师您放心,不会亏待他们的。”
扶梦微微点头:“那就好。”
昨天还是在一块等着彩排,今天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虽然扶梦不是个离不开人的,但她担心别人受到什么不好的待遇。
三个摄像机从不同的角度录像,扶梦穿着换好了的黑色短纱裙,膝上盖着一件毛毯。
前面有一个很大的显示器屏幕,转播着前台的表演。
每一个选手演唱完毕后,六个嘉宾都会发表他们的看法。
这六人都是当前娱乐圈里的明星,不论咖位大小,一线或二线,起码都是出名了的。
歌手、演员,有从专业角度来分析的,有从观众角度来表态的。
不过总体都是在鼓励选手,夸对方的好。
“唱得很棒……”
“声音很有特色……”
“细节处理得很好……”
“编曲也是你自己做的吗?哇,这个风格是真的厉害!”
不管是否出自真心,台上的人都很高兴。
谁不喜欢听到夸奖的话呢?
这是支持他们前进的动力。
一轮六人夸完以后,就轮到了三个专业歌手给出建议。
比如演唱的时候哪里慢拍了、某个细节怎样处理会更好……
语气委婉,言辞温柔,又很真诚。
扶梦在后台看得想笑。
真的是很不错的节目策划。她想。
温馨有爱,都不撕逼的。
·
扶梦上台的时候,说实话,现场录制的人都有点累了。
从工作人员到观众,漫长的几个小时,情绪都低了下去。
也幸亏是给观众坐着的,不然站着录制,那真的是受罪。
中间一度还休息了一会儿。
“啊啊啊姐姐终于上场了!”
“真那么厉害?我得好好听着。”
SS的工作人员小声交流,看着扶梦出现在后台,有人去四散奔走通知。
用的措辞是:那位仙女小姐姐要唱歌了!都准备好啊!
听到这话的扶梦:“……”
那,谢谢夸奖?
·
扶梦的出场的时候,灯光全部黯淡了下来。
在场的人:“哇哦!”
这架势,是要开大了吗!
别说,在这儿听了这么多人的现场,除了个别两位发挥有点失准以外,其他五个人都挺不错的。
这最后一个,不知道会怎样诶!
一声清灵吟唱,引出了音乐。
一道光束慢悠悠移动到了扶梦的身上,也照亮了她的面孔。
舞台正前方不远处单列出来的嘉宾席上,吴时瞪大了眼睛。
一位摄像师准确地把镜头对准了他。
吴时:卧槽!真的是她!浮光!
他按着宽大椅子的扶手,手指攥得青白。
满脑子都是“浮光”。
在他身边的程枫准确地注意到了吴时这震惊的模样,歪了歪身体,凑近问他:“吴老师,怎么了?”
认识的人吗?
吴时听到声音后扭头看向他,眼睛里的情绪还没被收敛,他干咳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麦,说道:“没事儿,就是,见到了一个以为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程枫:“???”
他看向舞台,这位选手正在唱歌,别说,是真的好听,跟乐队配合也很默契。
“我……”
程枫张口,本来是想再问吴时两句,但却没想到,心口猛地一震,他倏忽转向了舞台,极为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演唱者。
黑色短纱裙包裹着她姣好的身体,衬得扶梦皮肤愈发白皙,造型好似黑天鹅,优雅高贵。
她冷冷地站着,没有表情地吟唱,仿佛隔了一个世界般,与在场的众人有着看不见的隔阂。
SS这一次准备的音响和话筒等设备很不错,完全体现了一个歌唱类节目应有的水准。
这也使得扶梦的声音在室内扩散,情绪溢满了这个空间。
鼓声越发的大,扶梦身后的古筝老师手指在弦上飞舞,和声低沉,渗着阴森。
她带着众人从现实走向绝望,又瞬间死去,再活了过来。
很多人都假想过,如果自己死了会是什么感受。
今天,他们体会到了。
很痛苦,难以难说的痛苦。
悲凉,绝望,遗憾,不甘……
是扶梦曾经的感受,也是她见惯了的场景。
而后,这感觉蓦然消失,一触即离。
扶梦的声音高亢起来,她声压的表现力极为优秀,完完全全地盖了乐队的伴奏,音乐没有让她落于下风,反被稳稳地压着。
两者相得益彰。
听众们振奋的情绪逐渐被扶梦调动起来,刚才短暂出现的震撼只那一瞬,来得快消失得更快,让他们连回味都没有。
渐渐加强的鼓点,越来越快的节奏,还有不断攀升的高音。
就连灯光也在随着扶梦而变换。
一切的一切,从听觉到视觉,都在影响着在场的听众们。
他们回想起来了曾经,那些记忆里的片段,有着间歇性踌躇满志的希望,还有持续性吃喝懒惰的拖延焦躁。
手指不由握成了拳,呼吸粗重起来,脑子里却清明一片。
好像有人在催促他们,让他们快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为了梦想、为了生活、为了未来……什么都好。
这是濒死之人对生命的渴望,是死了以后对活过来的希冀。
扶梦转化了这情绪,写出来了这首歌。
《无限险峰》,正是因为饱含情绪,所以才最为感人。
也最为励志。
等到一曲结束,听众们表示:卧槽!!!
他们好嗨啊!
现在能再战五百年!
音乐停止,扶梦将话筒拿开,她微微颔首,看着台下的观众。
真实世界,真好。
她想着。
她想起来了曾经,那三年里,自己一首歌都没有出过。
人们的期待开始变成嘲笑,好的、坏的、敌对的,都认为扶梦已经江郎才尽,什么紫微星乐坛救世主,她就是一朵昙花罢了。
一夜绽放,灿烂至极,却没有然后。
又到了抄袭时间爆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指责她。
网络上的声音形成了一股粗糙厚重的麻绳,套在扶梦的脖子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曾经追在扶梦身后要稿子的人,一部分躲得远远的,少数支持声援她,却被打成了一丘之貉。
而现在,几百人在台下站了起来,音乐声停止,他们开始呼喊扶梦的名字。
“扶梦——”
“扶梦——”
一声又一声,一浪又一浪。
扶梦在系统那边接到过剧情扮演类的任务,她当过制作人,也扮过大明星。
听过粉丝们的热切呼喊。
但跟今日的又不一样。
这里是她自己的世界,是她诞生的地方,也是她父母所在的时空。
这里,是不一样的。
扶梦垂眸,再抬起的时候,她将这短暂情绪藏了起来。
·
扶梦在参赛的时候,另一边,被她冷落的边雁很是开心。
扶梦回来以后就懒得跟边雁联系了,对方恰好是在心虚阶段,她不主动联络,边雁还会更开心一点。
而且因为心理问题,扶梦确实不太喜欢跟其他人联系,就连樊嘉的信息和电话,她当初回复得都不是很勤快。
边雁总是一天戳扶梦八百回,不然这个亲友也是当不成的。
所以,边雁没觉得扶梦有什么改变。
今天收到了余北打来的五十万先期付款,边雁捂着手机乐个不停。
又害怕被同事看见询问,她做贼似的把手机藏在手里,跑去了无人的消防通道里,数着那银行卡短信上的零笑成了傻逼。
“我要买那个裙子,还有这个电脑,再……”她打开了淘宝,开始挑东西。
我只花这五十万,剩下的钱就攒起来。
要是扶梦发现的话,我再把那些钱给她,然后求她,给她说好话,她肯定会原谅我的。
边雁这般想着。
她重复地跟自己念叨着这说法,一遍又一遍,只把它当了真。
然而,潜藏在她内心深处的隐隐不安,其实是另一种很有可能的结果——扶梦拒绝原谅,跟她打官司,要求把歌还回去。
这是边雁害怕看见的,所以她主动忽略了。
仿佛,只要她不去想,就一定不会发生。
当代鸵鸟第一人——边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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