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随澜替她把被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没有回答她,只低低道:“睡吧。”
姜瑶困意袭来,感觉自己不断地下坠、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昏昏沉沉之中醒来,入目是黑,浓厚深沉的黑,黑暗之中,隐约看见荧光点点。那是一棵巨大的树,树根盘虬,参天树枝上垂落下一根一根发着光的垂丝。
五感逐渐恢复,她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被人紧紧环抱住。
是戚随阑。他尚未清醒,紧闭双眼,皱着眉头,像陷在不好的梦境之中。
四周有淡淡的血迹,看得出被人清理过,也许最后力有不逮,地上一道刮擦血迹朝向姜瑶,这一道血迹像是清理的人脱力后爬过来留下的。姜瑶看着以保护者姿态环抱住自己的戚随阑,神色些微复杂。
爬也要爬过来,只是为了将她护在怀中?
姜瑶不可思议,她拨开戚随阑的手。
戚随阑睡着了手还是紧紧捁着她,五指用力扣着,姜瑶没拨开,一根一根去扮他手指。
戚随阑手像是铁铸的,姜瑶用了十分的力气也没扒开一个指头。
戚随澜却像感受到什么一样,眉头紧锁,手扣得更紧。
他眼下那粒红痣在荧光之中好似鲜活,浓艳得如同溅在眼角的血。
随后,四面场景扭曲变形,她听见戚随澜含混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姜瑶来不及应答已跌进了他的梦里。
她没注意到,戚随澜眼角那粒红痣从他脸上飘飘摇摇贴到了她的锁骨上。
茫茫白光过去,姜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座奢华宫殿,云顶雕梁,玉石作壁,殿内香烟暖暖,迷蒙似仙境的场景中姜瑶却和一群人跪在地上,所有人都低垂着头几乎贴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求陛下放过奴婢,”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哭泣道:“奴婢只是爱慕陛下。”
“爱慕孤?”王座上的男子逗弄中笼中画眉,嘴中碾转了下这个词,低低笑了:“上来。”
女子闻言却打了个哆嗦,她重重叩了下头,却不敢违背,犹疑畏惧地往高台上走。
姜瑶微微抬起眼,看见了高台之上,珠帘之后斜倚在榻上的男子。
眼瞳漆黑,容貌昳丽。
这他娘不是那大魔头吗?!
男子看着女子缓慢而沉重的步伐,似笑非笑:“方才不是你说爱慕孤,现在孤给你爱慕的机会,美人怎么还不高兴呢?”
身穿艳红舞裙的女子咬了咬唇,脸上泪痕未干,强行露出一个欢愉妩媚的笑容,提裙小跑上了高台。
在踏上最后一阶时,男子捏住了她的下颚:“你知道孤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女子手脚吓软,反应过来后又娇嗔一笑:“奴婢也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得到陛下的青睐。”
男子温柔道:“孤喜欢死人。”他五指收紧,女子下颚传来骨头碎裂的脆响。
女子痛得眼泪直流,却说不出完整的话,男子将她往高台下一丢,像随手丢弃不要的物什一样。
女子咕咚咕咚滚下高台,男子却看也没看一眼,拿起一张白色绣帕仔仔细细地揩自己的手。
女子摔得头破血流,生死不知,而男子端坐回高台,随手抽出自己束发的玉簪,又逗弄起了鸟儿,一边淡淡吩咐:“收拾干净了。”
宫人应声称是,很快将女子留下的痕迹抹去。
除了殿内更加寂静,一切都仿佛没发生过。
男子懒洋洋随口问道:“还有人爱慕孤吗?”
姜瑶心底咒骂了一声:变、态。
无人察觉,此时姜瑶锁骨上的红痣亮了亮。
她脑海中传来一道刻板声音;“欢迎宿主来到暴君的世界。”
姜瑶:客气,我现在走。
这莫名其妙的地方谁想来啊。
“宿主走不了,想要离开梦境必须完成梦主暴君的心愿。”那声音又道:“接下来请宿主注意剧情。”
话音落下,姜瑶眼前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
暴君戚随阑穷奢极欲、残暴嗜杀,想暗杀他的人数不胜数,但所有人都铩羽而归,因为这残暴的君王生有神通,刀枪剧毒都拿他没办法。
而姜瑶,穿成了被献给暴君、只和暴君打了个照面的舞姬。
因为刚打了个照面舞姬就死了。
不止是她,在座的各位舞姬都死了。死因是暴君嫌弃她们跳舞时的脚步声太大,惊扰了他的鸟儿。
“无人?”暴君又问了一声。
殿中一片寂然。
他头也没抬,叹息道:“孤好生失落啊。”他逗了逗鸟儿,鸟儿尖锐地叫了一声,往后一跳,他恍然不觉,依旧喜爱地逗着鸟儿:“翠翠说呢?”
话里话外藏着隐约的兴奋,让人毛骨悚然。
姜瑶的袖子被人扯了扯,她微微侧眸,身边的女子绛红点唇,娇艳如花,但姣好的容貌却因为恐惧而毫无血色,女子小声问道:“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啊?”
姜瑶默默无言。
她刚刚才看了一遍自己的死法。
美艳的女子从她的沉默中懂得了答案,她抿了抿唇,着急道:“我不能死,姜瑶,你要保护我,世子让你保护好我。”
姜瑶心底叹了一口气。
原身是个半吊子舞姬,本职是杀手,永陵侯府培养的杀手,从小被训练如何做一把冷漠无情的好刀,原身的确是一把好刀,但却没有做到冷漠无情,她爱上了温文尔雅的世子。
世子不在意出身,对待她们这些刀刃上行走的人耐心而温柔,他会接住失手从树上摔落的原身,会一笔一划教她读书写字,他对待原身和对待其他人一样,是一个关怀备至的兄长,但他对方如璘不同,他爱方如璘,因为她曾经闯入雪崩之后的山中,将冻得快死的他背出来。
姜瑶想到这又叹了口气。原身不知道世子为什么会喜欢上方如璘,世子傅玉庭不知道不顾安危闯入雪山中救他出来的人是原身。
方如璘与她同作为被安插在乐坊的杀手,平日其实只是混个闲职,今日暴君心血来潮想听曲,她和方如璘一起被传话的太监选来。
原身为了保护方如璘,在袖中藏了匕首,在所有人被拖下去时意图行刺暴君,但还没近暴君的身就被侍卫堵杀。
姜瑶不想死,也不喜欢世子,方如璘的话对她毫无作用,她友好地拒绝道:“你自己保护自己吧。”
她还要好好活着,完成暴君的心愿回修真界。
她微微抬起眼,珠帘轻晃,戚随阑高坐在皇位上专心致志地逗着鸟儿。
姜瑶不禁迷惑,暴君有天下最尊贵的地位,还不承担责任,整天胡作非为,他的心愿能是什么。
此时,高台上心无旁骛逗鸟的戚随阑忽然道:“孤好看吗?”
跪伏着的舞姬皆因他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一抖,戚随阑慢条斯理将目光落到姜瑶身上。
然后,他面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凝固,手中的玉簪因松力掉到地上。
啪嗒一声,玉簪摔成两段。
姜瑶听见自己身边的舞姬吓得小声抽泣。
她连忙低下头。
戚随阑挥了下繁杂的袍袖,从高台之上匆匆忙忙下来。
他站定在姜瑶之前,弯身将她扶起来。
姜瑶奇怪地看着他,暴君眼里暗潮汹涌,是和大魔头一样的复杂情愫。
戚随阑蹲下身,轻轻揉姜瑶的膝盖,姜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戚随阑的手僵硬在半空,颇为滑稽。
宫人们低下了脑袋,怕沾上天子的怒火,心底悄悄叹息,这个可怜的舞姬还不知道忤逆天子的后果。
戚随阑手指蜷了蜷。
宫人们没有听见天子的震怒,悄悄抬头,看见天子低着脑袋,心疼地看着舞姬:“跪疼了?”
姜瑶摇头。
戚随阑垂下眼,宽袖之下摩梭着自己的指腹:“那就是孤吓到你了?”
姜瑶敏锐感觉到戚随阑情绪的危险,连忙摇头:“只是有点累了。”
戚随阑轻轻笑了,倏然将她打横抱起,姜瑶一脸懵,就见暴君的脸在她面前放大,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尖:“美人累了,孤作你的塌好不好。”
姜瑶的脸轰地红了。
暴君他怎么搞色、诱啊?
宫人和舞姬脑子也轰地炸了。
陛陛陛陛下他居然不嫌别人碰他了,他还主动碰别人!
戚随阑抱着她往缓步登上高台,坐到榻上之后,他小心翼翼将姜瑶卧抱在怀中。
"睡吧,"戚随阑低哑道:“孤看着你睡。”
姜瑶别过了头。她余光瞥见了方如璘看她的目光,赤、裸、裸的在说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戚随阑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她躺在自己的身上,姜瑶能感觉到戚随阑身体的温度,她自己都觉得不自在,更别说从珠帘之外,高台之下的人看他们,就是影影绰绰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虽然只是躺在戚随阑的怀中,但姜瑶还是吓得立马坐起来了。
戚随阑看着姜瑶逃火似的远离自己坐到塌的另一头,目光深沉压抑。
姜瑶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也不是很困,我现在觉得我能绕着皇宫跑十圈。”
戚随阑嗯了一声,敛眸,伸手将她捞进怀中。
触碰到了她,戚随阑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好了不少,他双手紧紧圈住姜瑶,埋到她颈间,病态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
姜瑶浑身僵硬,下意识想扮开他。
“别动。”戚随阑捏住她的手,从她绯红宽袖中探上去,戚随阑指腹冰凉,一点一点触摸着她肌肤往上。
姜瑶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她建议道:“陛下,我们去跑皇宫吧。”
“跑皇宫不急。”戚随阑在她脖颈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偏头,痴迷地看着她,手在她袖中婉转几番,又慢慢从她袖中抽、出。
“美人,这是什么?”他摊开手,轻声问。
姜瑶看过去,一柄精巧的银质匕首赫然躺在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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