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惠宝争辩道“是二婶婶自己不愿一同到西州来, 找二叔要了和离书走的,二婶婶走的那天,二叔还跪下来求她了。”
痛处被提起, 楚嘉宝说话更尖锐了些“若是没出这些事, 我母亲缘何会走”
楚惠宝吵不过她, 泪眼汪汪道“我母亲就没走,是二婶婶不要你, 三姐姐你别怪旁人了”
她脸上胖嘟嘟的,小嘴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湿漉漉的,眼睫上还挂在泪珠, 好不可怜。
楚嘉宝看着这个从小就不太聪明的堂妹, 上手在她肉乎乎的脸上掐了一下“有娘的孩子是个宝, 你跟你姐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伯母怎么就生了你们两个蠢货”
楚惠宝被捏疼了脸,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手, “母亲对我们好是一回事, 但母亲做错了事, 我们也得指出来。”
她揉揉被捏痛的脸, 又委屈又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三姐姐你一起玩了”
楚惠宝跟颗小绒球似的沿着回廊跑远了。
楚嘉宝咬了咬唇,用袖子抹了一把眼。
她转身准备回自己院子时,正巧楚忠背着楚言归从老夫人房里出来,对上楚言归漆黑得寒凉的一双眼, 楚嘉宝只觉心口一哆嗦, 扭过头就要快步走开。
楚言归突然叫住她“三姐, 言归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虽唤楚嘉宝一声姐姐, 但其实只比楚嘉宝小了半岁不到, 甚至得益于男女身高上的差异,他已经比楚嘉宝高了一头不止,只是因为太过清瘦,肤色又苍白,看起来有股羸弱感。
楚嘉宝身形僵住,她背对着楚言归道“什么话,你说吧。”
楚言归说“是关于二婶婶的,前边有个亭子,咱们去亭子里说。”
楚忠背着楚言归到了亭子里,楚嘉宝不情不愿跟了过去,催促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楚言归对楚忠道“忠叔,你去外边等我罢。”
楚忠看了楚嘉宝一眼,先前楚嘉宝和楚惠宝吵架的内容他也听了个大概,想着楚言归或许是想跟楚嘉宝谈谈,把楚言归放到亭子里的木质横凳上后,道“小人就在前边角门处候着,少爷若是有什么事,就唤小人一声。”
楚言归点头。
楚忠离开后,他看向楚嘉宝时,眼底的暖意一寸寸褪去“你恨我,也恨我姐姐和母亲。”
楚嘉宝下意识避开楚言归的视线,色厉内荏道“你们一家子惹祸精,恨不得么楚家在京城多少庄子铺子,全带不走那些三分之一里本该是我的嫁妆若不是因为你们,我母亲也不会离开楚家”
楚言归笑了笑,目光却冰冷彻骨“楚家的庄子铺子,有三分之一都是你的嫁妆这话是二舅母以前教你的吧你们倒是真敢想,二舅成天游手好闲,吃喝都是公中出的,那些家业尚还在祖父名下,他们夫妇倒是已经惦记上了。”
“至于你母亲,你扪心自问,她离开楚家是为何只不过是怕到了西州吃苦罢了在她心里,你和你父亲都不及她自己重要,仅此而已。”
自欺欺人这么久,现在被楚言归毫不犹豫地揭穿真相,楚嘉宝想维持最后一丝体面,可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涌了出来。
她恶狠狠道“才不是,都是你们不然我娘不会不要我”
其实在楚家最不受重视的是二房,楚老夫人和楚老太爷虽对楚大爷严厉,但楚大爷再怎么也是个嫡长子,有好东西,二老都会先紧着大房。楚二爷才学平庸,考不上科举,也没那个经商的头脑,便一直浑浑噩噩度日。
楚家二老当年觉得二儿子生性懦弱,给他娶个厉害些的媳妇儿,这样将来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可谁知就是二儿媳太厉害了,导致二房基本上是二儿媳一人说了算,楚二爷没什么主见,什么都听媳妇的。
二儿媳性子好强,少不得会跟执掌中馈的刘氏发生龃龉,但刘氏头胎就生了个儿子,在楚家地位稳了,二儿媳只生了楚嘉宝,便觉得低了刘氏一头,私底下没少拿楚嘉宝出气。
在楚家,楚嘉宝算是最乖巧的一个孩子,她努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母亲更喜欢她些。
她也时常羡慕楚淑宝姐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刘氏口头上责骂,却也不曾真的对她们动过气,但凡遇到个什么事,都是刘氏挡在儿女前面。
她甚至羡慕姜言意姐弟,姜夫人为了她们二人,做了那么多,不要脸面,也不要性命为何偏偏她的母亲是这样的
楚嘉宝哭得狼狈,“我什么都按照她要求的做到最好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要我”
楚言归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说了句“人各有志,你母亲这辈子只为了她自己活罢了,没什么可说的。我跟我阿姐不欠你们二房,你今后若还针对我阿姐,我不会对你客气。”
楚嘉宝呜咽着不做声。
她的哭声引来了楚忠,他在亭外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少爷,这是怎么了”
楚嘉宝还捂着脸蹲在地上哭。
楚言归看也没看楚嘉宝一眼,“没什么,走吧。”
楚忠看了看哭得直打嗝的楚嘉宝,想着楚言归腿脚不便,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约莫是两个小主子吵了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背起楚言归离开了。
亭子里再也没有旁人,楚嘉宝才得以放声大哭。
娘不要她了,爹是个酒鬼,她又没有同胞的兄弟姐妹,她今日不过是瞪了姜言意一眼,楚言归都要来警告她一番,为自己姐姐出头。
楚嘉宝是真的觉得难过,同时又羡慕姜言意,哪怕姜夫人不在了,但他们姐弟还是可以互相扶持着过,不像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全心全意为她好、挖空了心思为她谋划
有人举起一块帕子往她脸上怼,楚嘉宝一边抽泣一边睁开眼,就看见跟个软面团子似的楚惠宝站在她跟前,笨拙地拿着帕子帮她拭泪。
见她睁开了眼,楚惠宝有些心虚道“你你别哭啊,以后我还跟你一起玩就是了。”
她本来准备去厨房找她大姐姐,顺便看看怎么做鱼,走到半路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分,忍不住跑回来找楚嘉宝,谁料就碰见楚嘉宝躲凉亭里大哭。
楚嘉宝听见楚惠宝的话,眼泪流得更凶了些,她一把夺过楚惠宝手中的帕子自己擦泪“笨丫头”
楚惠宝不高兴道“我才不笨。”
她从袖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块松子糖来递给楚嘉宝“给你,这是我偷偷藏的最后一块了,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楚嘉宝吸了吸鼻子,慢慢止住哭声“邋遢死了,我才不要。”
眼见楚惠宝要收回松子糖,她又一把抢过,放嘴里了“我凶了你,你还回来做什么。”
楚惠宝一本正经道“大姐姐给我说过,姐妹之间没有隔夜仇。”
楚嘉宝哼了一声“我跟你又不是同胞姐妹。”
楚惠宝抓了抓头发,想不起那个词叫什么,“三叔常说,咱们楚家人都是一根树杈上长出来的。”
“笨蛋三叔说的是同气连枝。”楚嘉宝帮楚惠宝把头上抓乱的小揪揪整理好。
松子糖的甜味在嘴里慢慢化开,似乎把心头那阵难过也压了下去。
夕阳的余晖从亭子外边照进来,这冬日的傍晚似乎也没那般冷了。
姜言意带过去的一条鲤鱼,楚家自己买的则是鲈鱼。
她打算用鲤鱼做烤鱼,鲈鱼最出名的吃法,莫过于清蒸。
楚淑宝自告奋勇要打下手,但她显然是个没下过几次厨的,连一些厨具都认不全,她自己也发现了似乎完全帮不上忙,只得说帮姜言意烧火,可她用柴火才塞满了灶膛子,火还是燃不起来,反把她自己熏得够呛。
厨房的烧火丫头全被她轰了出去,姜言意只得亲自过去帮她烧火。
“灶里的柴禾太多了,空气不流通,火反而烧不旺。”姜言意把柴禾退出来一些,又用竹筒往里边吹了吹,火很快燃了起来。
楚淑宝尴尬挠挠头“言意妹妹你懂得真多。”
姜言意为了能让话题继续下去,便道“我也是到了西州才知晓这些的。”
她回案板处继续处理鱼肉。
楚淑宝问“言归的腿伤养得怎么样了”
“伤口已经在长新肉了。”姜言意在鲤鱼鱼鳃处切了一刀,一手捻起一条白色的鱼线,另一只手用刀背轻拍鱼身,慢慢把鱼线拉了出来。
“那就好。”
楚淑宝话音刚落,发现姜言意从鲤鱼鱼鳃处拉出来的白色细线,好奇问“这是什么”
姜言意把一边的鱼线拉出来后,把鲤鱼翻了个面,切刀,开始拉另一边的鱼线,“是鲤鱼的鱼线,腥味很重,若不去掉,难以入口。”
楚淑宝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走过去捻起姜言意拉出的鱼线闻了闻,脸快皱成了个包子“腥味确实挺重的。”
姜言意被她的举动逗笑,她把鱼洗干净后,把鱼砍为两半铺平,在鱼背上打了花刀,抹上盐、料酒、酱油、香油,放盆里腌制,这才处理起鲈鱼。
杀好的鲈鱼洗干净,从鱼脊骨处切开,这样可以防止鱼蒸熟后由于鱼骨收缩而变形。姜言意用盐和料酒腌制上,这才拿刀开始切姜丝、葱丝、冬菇丝。
楚淑宝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但明显有些心不在蔫,她犹豫了一会儿,对姜言意“言意妹妹,我母亲先前做了许多对不住你们的事,我代她向你和言归道歉。”
怕姜言意误会,她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我们小辈之间,不要有什么龃龉。”
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了,求原谅是没意义的,但该有的道歉还是得有。
姜言意切菜的速度分毫未减,只道“能有什么龃龉”
楚淑宝因为姜言意这个回答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姜言意似乎并未记恨她们,这又让她高兴了不少。
她现在是家中老大,总希望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和睦些。
姜言意因为楚淑宝的话想起从进府到现在,都没瞧见刘氏,不由得问了句“怎没瞧见大伯母”
楚淑宝不太自在道“母亲受了风寒,在房里养病呢。”
刘氏哪里是受了风寒,她给楚老夫人做了一段时间的羹汤,被磋磨得够呛,实在是不想去楚老夫人跟前伺候了,这才谎称生病。
楚淑宝也不好拆母亲的台,刘氏这些日子做饭时常用冷水,原本一双保养甚好的手都生冻疮了,在房里哭天呛地的,她只好带着妹妹去楚老夫人房里伺候。
姜言意也就随意问了一句,听说刘氏病了,便道“天气愈发冷了,给大伯母房里多放几个炭盆子才是。”
楚淑宝应声说放了的。
姜言意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把鲈鱼装进盘子里,往鱼腹塞葱段和姜片,周边洒上火腿丝和香菇丝。
但凡蒸菜,讲究的都是一个火候,火候不到家,做出来的菜口感就不对味。
大火烧开了蒸笼底下的水,姜言意才把鲈鱼放进去蒸。
楚淑宝见她有条不紊做着这些,羡慕道“你会的菜式好多。”
姜言意在一旁切姜片和蒜片,“跟店里的师傅学的一点皮毛罢了。”
楚淑宝一听,赶紧撸袖子“你店里还招帮厨吗我也去打下手”
姜言意哭笑不得“暂时没这个打算了。”
楚淑宝闻言有些泄气。
姜言意把腌制好的烤鱼抹上调好的酱料搁铁盘子里,放入土窑烤炉中,开始做烤鱼,边忙活边道“你若想学厨,也可以跟府上的厨子学啊。”
楚淑宝嫌弃道“他们做的菜,我自己吃着都觉得乏味,还是不学了。”
她摆弄着灶台子上的厨具,突然神神秘秘道“对了,你有心上人没”
姜言意被她的语气下了一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楚淑宝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没人才道“我前些天无意间听见祖母跟三叔念叨你的亲事,祖母说,若不是三叔把你和言归都过继了,她倒是想让承茂哥哥娶你,这样将来甭管怎样,都没人敢欺负你。”
姜言意手一抖,差点切到自己手指头。
楚淑宝被吓得不轻,赶紧凑上前去看“你没事吧”
姜言意放下菜刀“没事没事。”
楚淑宝道“瞧把你给吓得,在亲事这一块,我早被我母亲念叨得烦了,都懒得听他们说这些,等我攒够了钱,也像你一样开个铺子,自己当女掌柜”
姜言意不想在亲事上多谈,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你打算开什么铺子”
楚淑宝摸了摸下巴“胭脂吧,我捣鼓得最多的就是胭脂水粉了。”
听到这个答案,姜言意眸光微动,“你要是真想开胭脂铺子,我倒是可以在我店里给你辟一块地方,让你先试试。”
楚淑宝瞪大了眼,显然觉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迟疑道“在古董羹店里卖胭脂”
姜言意把自己之前的想法说给她听,楚淑宝听了这些设想,不由得眼冒绿光“这么说来,似乎挺赚钱的,我明天就去你店里卖胭脂”
姜言意道“你要卖什么胭脂水粉,哪些又是可以给女客免费用的脂粉都还没定好,缓几日准备充分些再说吧。而且你母亲也不一定同意这事。”
楚淑宝狡黠一笑“你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
这姑娘老是元气满满,姜言意被她感染,脸上笑也多了几分,专心做菜。
鲈鱼蒸半刻钟就可以熄火,再用蒸笼内的余温“虚蒸”几分钟,这个温度蒸出的鱼肉嫩度刚刚好,掀开蒸笼盖时,清香四溢。
因为没有蒸鱼豉油,姜言意直接用酱油代替,淋了两勺在鱼身上后,铺上之前切好的细葱丝儿,锅里烧热油,油温上来后,用大勺勾了半勺浇到葱丝上,“滋”的一声,鱼肉的鲜味和葱香全被激了出来,再点缀上几段香菜,一盘清蒸鲈鱼就算做好了。
烤鱼还在土窑里烤着,姜言意处理起素菜。
冬日里常见的素菜莫过于莲藕和土豆了,这也是吃烤鱼的标配,莲藕爽脆,土豆软糯,可以丰富口感。
姜言意把土豆切成粗条,下宽油炸熟后再捞起来,锅里只留少部分油,下姜蒜爆香,倒入豆豉,豆豉被热油一炒,那股味实在是直冲天灵盖,姜言意自己都忍不住吞口水,她赶紧把莲藕、豆芽以及炸好的土豆条一起下锅翻炒入味。
等鱼烤熟了,素菜码到鱼肉上方,再放进土窑烤一刻钟,端出来浇一勺热油爆香,撒上香菜就行。
空气里全是豆豉的香味和鱼肉香,若不是顾忌着这两道菜被偷吃后都能一眼看出来,楚淑宝恨不能用筷子夹块鱼肉先尝尝,她哭丧着脸道“咱们下次还是做酸菜鱼吧。”
做酸菜鱼她还能先吃一口解解馋。
晚饭是楚家所有人一起在楚老夫人院子用的,主菜除了两道鱼,还有楚家的厨子一早做好的排骨炖菜和熏制的鹅脯,汤是用文火吊了一整天的乌鸡汤,入口香浓,里面许是放了药材,细辨时有一股淡淡的清苦味儿。
楚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就喜欢吃些口味重的东西,今晚的烤鱼十分得她老人家青睐,反倒是楚老太爷喜欢吃那道清蒸鲈鱼。
楚大爷和楚二爷用饭时基本不说话,席间几个小辈倒是叽叽喳喳的。
楚惠宝咬着筷子,因为做的不是她喜欢的酸菜鱼,有点失落“不是酸菜的。”
楚淑宝给她夹了一筷子鲈鱼“不好吃吗”
“好吃,但酸菜鱼最好吃。”楚惠宝捧着饭碗小声嘀咕。
楚嘉宝突然来了句“我喜欢豆豉烤鱼。”
席间所有人都愣了愣,楚大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楚二爷一直都是个闷嘴葫芦,不怎么吱声。只有楚言归瞥了她一眼,很快就垂下眼用自己的饭。
楚嘉宝丝毫不关心自己这话带给席间所有人的错愣,面不改色夹了一筷子烤鱼到自己碗里。
楚老夫人短暂地怔愣后,笑得合不拢嘴,夹了一块烤鱼给楚嘉宝“喜欢就多吃些。”
转头也给姜言意也夹了鱼,笑眯眯道“意丫头也吃。”
姜言意向楚老夫人道了谢,楚嘉宝突然夸她的鱼,这是她没想到的,不过小姑娘对她和楚言归不再抱有敌意,这也是姜言意乐意看到的。
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和谐。
用完晚饭时辰已晚,姜言意姐弟二人便歇在了楚家。
楚淑宝为了自己胭脂事业,决定先从楚老夫人下手,饭后她在楚老夫人跟前一通卖乖,提出想开胭脂铺的事,因为有姜言意自己开店的先例在,楚老夫人倒是不反对她卖胭脂。
可毕竟是过来人,楚老夫人想得周到些,她握着楚淑宝的手叮嘱道“虽说你们是姐妹,但账上该算清的银钱还是得算清楚,账簿若是一开始就没算清,后面就更冗杂了,少不得龃龉。”
楚淑宝轻轻晃着老夫人的手撒娇道“祖母放心,孙女省得。”
楚老夫人叹了口气“你是个粗枝大叶的,自己做生意,可得细致些,还有,别给意丫头添麻烦啊。”
楚淑宝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
等楚淑宝回去跟刘氏说起这事,在床上“养病”的刘氏险些没给气死。
她尖锐道“姜家那丫头自甘下贱,要去做这些抛头露脸的生意,怎地现在还怂恿你过去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楚淑宝难得一脸严色,反驳道“母亲,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刘氏被女儿气势压了一头,结巴道“我我那话哪里不对了”
楚淑宝问她“你既觉得没错,便去祖母跟前再说一遍”
刘氏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你从小就跟我对着干,现在还学会了搬出你祖母来压我”
楚淑宝板着脸道“母亲,这不是跟你对着干,是你对错不分,是非不辨做生意怎么就是自甘下贱了你之前不还想我嫁给一个商贾么您当时是想害我”
刘氏手指头都快戳到楚淑宝脸上去了,恨铁不成钢道“你你真是要气死我男人做生意跟女人做生意能一样吗女儿家抛头露面的,你还要不要名声了那次议亲,你若是点头了,嫁过去就是人家府上的少夫人,这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害你”
“您简直不可理喻堂堂正正赚钱怎么就败坏名声了男人做生意跟女人做生意有什么不同”楚淑宝越说越窝火“祖母都同意我做生意的事,我就喜欢当女掌柜。”
刘氏气得抹泪“造孽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楚淑宝看着刘氏道“母亲,咱们现在全靠着三叔才能在西州立足,吃穿用度全是公中的银子,从京城带来的银子够花多久咱们一辈子都靠三叔一人养活吗”
被楚淑宝这么一说,刘氏有些讪讪的“这”
楚淑宝不指望能跟刘氏扳扯清所有的道理了,见她软了态度,便道“我做事有分寸,您就别瞎操心。若是闲得慌,不如给兄长的孩子做些衣服吧,先前兄长来信说,小嫂嫂有孕,估摸着也快生了。”
一说到儿子,刘氏又是发不完的牢骚“你大嫂是个善妒的,进门两年无所出,仗着门楣高,你兄长纳个妾她都甩脸子,若是不纳妾,我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
楚淑宝翻了个白眼“嫂嫂知书达礼,配我哥,简直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楚承柏的发妻,虽是前大理寺卿家中庶出的女儿,但配楚承柏一个功名都没有的人,实在是低嫁了。这门亲事若不是当年楚三爷还是云州总兵,根本就不能成
她实在是不忍再听刘氏说什么言论来荼毒自己耳朵了,不等刘氏再说,便拉着在一旁已经解决了半盘糕点的楚惠宝从刘氏房里出去,“很晚了,母亲你早些歇着,我们也回房了。”
楚惠宝被姐姐拎着后领提溜走,还直勾勾看着那盘没吃完的糕点。
刘氏和楚淑宝经常吵嘴,一开始她还夹在中间,急得吧嗒吧嗒掉眼泪,后来就学会无视了,吃东西多快乐啊。
这一夜西州城内的大雪下未停,城内四处都是搜查的军队。
陆临远借着办案的名头满城找姜言惜,看着那支直属王府管辖的铁甲军心急如焚。
杀人的凶器是姜言惜的,这桩命案注定跟姜言惜脱不了干系,若是他先一步找到姜言惜,那么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可现在封朔的直系军队插手,府衙这边根本不敢与之硬碰。
小厮青松两手拢在袖子里道“大人,咱们基本上把整个西州城都走一圈了,还要继续找吗”
焦虑了一整天,陆临远现在头痛欲裂,被冷风一吹,只觉头重脚轻,他道“继续找。”
姜言惜为了他千里迢迢跑到西州来,他如何能不管她
这个时间点还在街上的人少,陆临远被军队盘问了好几次。
头疼间,陆临远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封朔府上的铁甲军突然这般严密搜查全城,是不是突厥王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毕竟上一次这样大规模搜查,也是为了捉拿突厥王子。
他本以为突厥王子被擒已经改变了命数,但这一刻却有种或许逃不脱宿命的感觉。
死去的那人身上属于男子的踢伤,姜言惜落在雪地里的簪子若是突厥王子逃了,会不会正好遇见了姜言惜
此刻一间破庙里,破烂的庙门几乎挡不住肆虐的寒风,佛龛前的燃着的火堆被风一吹,火苗就几乎快伏到地上去。
姜言惜看着浑身大小伤口不计其数的“女子”,急得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姑娘,你坚持住啊”
她昨夜离开陆临远家中,因为不识路,外面又黑漆漆的,只能循着有亮光的地方走,怎料阴差阳错去了花街,被一个醉鬼堵在巷角调戏。
她就要万念俱灰之时,有人从墙头翻过来,她本能地哭喊着求救,过来的女子一脚踹开那登徒子,但因为重伤体力不支,登徒子欲报复,那女子顺手拔下她头上的蝶花簪刺死了登徒子。
救她的女子受了重伤,一个人走不了,大晚上的她又找不着歇脚的地方,只得扶着她来了这个乞丐聚集的破庙。
一到破庙女子就昏死过去了,姜言惜发现她手腕脚腕上都有深深的血痕,若是再用力些,手脚筋怕是都得断了,也不知她是哪来的毅力支撑这么久。
姜言惜本想帮她清理伤口,但她一触碰女子,女子半昏迷间都险些折断她的手腕,恶狠狠叫她滚开,姜言惜只得作罢。
登徒子死时的场景一直在姜言惜脑海里,虽然人不是她杀的,但她还是害怕,缩在破庙守着救她的女子,一直没敢出去,肚子饿了也是用耳坠跟附近几个乞丐换了些吃的勉强果腹。
听乞丐们说花街死了人,西州城内又官兵开始大规模搜查,姜言惜更是怕得不行。
乌古斯丹醒来的时候就听见身旁有人啜泣,他厌烦皱了皱眉“吵死了”
一开嗓,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像话,嗓子痛,头也疼,四肢酸痛,不是受伤的那种痛,头重脚轻,这是染了风寒。
乌古斯丹顿时骂娘的心都有了。
姜言惜听见他说话,却是喜极而泣“姑娘,你终于醒了”
她只当乌古斯丹的嗓音本就是沙哑的,并未发觉他的音色不似女子。
乌古斯丹风寒极重,头晕目眩的,看到跟前这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艰难出声“给我一口水。”
姜言惜无措道“没没有水”
破庙里没有锅,也没有放锅的架子,她又不敢出去,自己渴了都是去外边揉个干净的雪团吃。
她道“你等等啊”
乌古斯丹只看见她跑出去的背影,片刻后又跑了回来,往他嘴里塞了个雪团,“把雪吞下去也是可以解渴的。”
雪团入口,从喉咙一路凉进肺里。
乌古斯丹发誓,他要不是重伤又感染了风寒,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一定得拧断这中原女人的脖子
她分明是想害死他
枉他从入狱开始就精心潜伏,摸索大牢狱卒的换岗规律以及夜间当值的人数,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让狱卒放松警惕。先前跟谢知州合作,他早做过最坏的打算,也看过西州大牢的建造图,将里面的地形熟记于心。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前去花街的据点跟下属接头,才发现据点早就被端了,为了掩人耳目,他烧掉了从牢里穿出来的那一身血衣,换了女装。
以辽南王的城府,知道他逃跑,肯定会派人去各个据点堵人,乌古斯丹知道花街不能再待,而出时,正好碰上有人轻薄一名女子,他当时受了重伤,跑这么远又耗费了不少体力,自己走只怕还没找到能暂时藏身的地方就晕死过去了,便出手救了那被轻薄的女人,想借此去她家中躲躲。
谁知那女人是个路痴,扶着他在城内圈圈绕绕走了半天,受过重刑的脚筋几乎快断裂,他差点就死在路上了。
姜言惜看出了他的不满,也知道他还在病中,一着急,眼泪就掉了下来“都怪我太笨了”
乌古斯丹很想冲她骂一句“你知道就好”,但是他现在说话都费劲,还是省了骂人的力气,瞥一眼四面透风的破庙,见姜言惜穿着又颇为体面,虚弱问“你为何不回家”
她回不回家他不关心,他只是想先去她家躲一躲,别的不指望,就指望能有口热水喝。
风寒不能再加重了
姜言惜抱着膝盖,把头埋得极低,瓮声瓮气道“我没有家。”
刚说完这句她就开始抹泪。
乌古斯丹
大局为重,忍忍。
他以为她是离家出走了,耐着性子安慰“跟家人吵架了”
姜言惜把他当成了个可以倾诉的大姐姐,哽咽道“我在这里没有家人。”
乌古斯丹“那你之前住在何处”
姜言惜面上浮现出几丝凄苦“我千里迢迢来到西州,只为了一个人,可是他不要我。”
乌古斯丹躺在地上,脸都绿了。
他对别人私奔的故事没兴趣他只想找个能暂时养伤喝热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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