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朔的人审讯了杨筝献出的前朝旧部, 但终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些前朝旧部对藏宝图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甚至压根没看过那羊皮卷轴是何模样。
封朔手底下的幕僚们查阅了各类古籍,也试用了不少法子, 还是没法得出藏宝图上究竟有什么, 慢慢也觉得这图八成就是个幌子,只为了引兴安侯上钩。
藏宝图是假的消息传了出去, 姜言意带着如意楼和面坊加入商会后, 又开始煽动商会的商贾捐募军需,商贾们一番大出血,对官府颇有微词。
明眼人都看得出军营这是缺钱,原本对那张藏宝图是假还有疑虑, 见官府这么逼商贾掏腰包, 便也信了。
姜言意倒是依然想不明白,女游医一伙人若只是想用假羊皮卷轴骗兴安侯,她们抢夺羊皮卷轴时何必那般拼命
可惜她翻来覆去看过多次, 还是找不出羊皮卷轴的秘密,便也没再钻牛角尖,只当那是张普通羊皮,专心做起眼下的事情。
商会的人姜言意已经挨个拜访得差不多, 今日就是募捐的日子,徐掌柜是商会一把手,募捐的地点自然也定在了来福酒楼。
郭大婶伤了手臂不方便, 姜言意让她静养, 现在去哪儿都是带着霍蒹葭。
来福酒楼就在都护府大街街口,从姜言意原先的铺子走过去也就几步路。
姜言意步行过去, 也是凑巧, 路上她竟遇上面坊的前少东家, 田大郎被一群流里流气的人堵在巷子里拳打脚踢。
他刚爬出巷子又被人拖回去,路过的行人看到避开还来不及,又岂会喝止。
其中一个癞子头脚踩着田大郎的脸,手上拿着一菜刀,恶狠狠道“狗杂种没钱还敢来赌坊堵钱砍了你这条胳膊做偿吧”
田大郎吓得大叫,连连求饶,他看到站在对街的姜言意,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赶紧大喊“姜掌柜姜掌柜救救我”
他并不知姜言意过继到了楚家的事,还像从前一样称呼姜言意。
姜言意听到呼声才看见被踩在巷子里的田大郎,还以为他是又被赌坊老板报复了,换了声“蒹葭。”
霍蒹葭得了姜言意的指示,走过去左抡右摔,几个大汉就被她放倒在地。
几个大汉痛得满地打滚,怎么也想不通,看着干瘦的一个小丫头片子,挨她一拳头就跟被马踢了一脚一样疼,不敢再造次,灰溜溜滚了。
姜言意走近,看田大郎一身伤,道 “你去看个大夫吧。”
田大郎鼻青脸肿爬起来,冲着姜言意作揖“多谢姜掌柜出手相助,我这一点小伤,不碍事。”
姜言意问他“那些是什么人”
田大郎有些难堪道“欠了赌坊一点银子,我会还上的。”
他说是一点,但都到了要剁手的程度,肯定不止一点。
他不去药堂,估摸着也是身上没钱看伤。
姜言意叹了口气,拿出五两碎银递给他“少东家多保重,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田大郎拿着碎银心中百味陈杂,突然叫住姜言意“听闻姜掌柜入了商会,田某先恭喜姜掌柜,不过姜掌柜还是当心些,我在赌坊时,看到徐掌柜和卢员外、张员外、陈员外他们聚在赌坊的雅间商议什么,似乎有提到您。”
他虽好赌,但对生意上的事情也了解一二,姜言意突然入会,商会里那群老狐狸指不定在盘算着怎么分走她生意红火的如意楼和面坊呢
姜言意脚步一顿,田大郎说的那几人,都是商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田大郎道“就前两天,马车都是分批走的,生怕叫人发现他们去了赌坊似的。”
姜言意本以为募捐的事情已经稳了,听了田大郎的话,一颗心不免沉了沉。
是她小瞧商会里那些老狐狸了,她以为她挨个威逼利诱能让他们入套,怎料那些老狐狸私底下对了口风。
姜言意对田大郎道“多谢。”
田大郎连连摆手“是田某该谢姜掌柜才是。”
再次前往来福酒楼,姜言意不免有些分神,在脑海中想着应对的计策。
来福酒楼门口搭起了高台,四周挂了红绸,街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都在说西州富商们筹募军需的事。
姜言意一过去,就有侍者引着她到二楼的雅间。
商会里最有话语权的人都在里边,安少夫人赫然在其中。
西州最大的药堂便是安家开的,姜言意能这么快说动商会里的富商们募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安少夫人直接倒向了她。
富商们都知道是军营缺钱,但安家那么大的权势,都乖乖拿钱出来了,他们又有什么本事跟官府叫板
公开募捐的主意是徐掌柜和几个员外提出来的,大抵是想让西州百姓都看着,官府这是直接找他们要钱了。
对于他们这招,姜言意早有防备,收买了几个最会起哄的,到时候会在人群里一味夸赞,把那些不好听的声音压下去。
她进门时,房间里的商贾们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只不过并没有多少善意,像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姜言意目不斜视越过他们,在安少夫人旁边落座。
为了显得稳重些,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檀青色的织锦翠羽衫,手上带了个祖母绿的扳指。
祖母绿过分苍翠,若在旁人手上看着或许还有几分显老,但姜言意那双手五指匀称,指节修长,凝脂般的白配上一抹苍翠老成的绿,无形之中似多了一股威严,只叫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进屋后一句话都没说,就在气焰上压了他们一头。
安少夫人气色比起之前好了许多,浅笑着主动跟姜言意搭话“这一路过来,风雪可大”
姜言意看了徐掌柜一眼,笑道“徐掌柜考虑得周到,从我那宅子过来,没几步路,也吹不了多少风。”
徐掌柜是商会一把手,但在人多的时候,绝不主动去当那个恶人,难听的话只会撺掇旁人来说。
募捐军款反对意愿最强的就是他,在姜言意挨个拜访富商们后,富商们秘密去赌坊,八成也是徐掌柜的主意。
姜言意对别人都爱答不理,却突然主动提起徐掌柜,一则是想警告徐掌柜,自己知道他的小动作;二则,是想让当日跟徐掌柜一道入赌坊的几人猜疑。
果然在姜言意说出这话后,不仅安少夫人摸不着头脑,其他几个富商对视几眼,看徐掌柜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徐掌柜没料到姜言意这时候才来一招攻心计,想来是知道了他私底下约富商们喝茶的事,心中不安,只勉强冲姜言意扯了扯嘴角。
他原先是想伙同几个富商少捐些钱,毕竟法不责众,辽南王权势再大,还能因为他们捐钱捐少了,就抄他们家不成。
现在姜言意似乎知道起头的人是他,若是后面募捐的钱不够数,他跟姜言意又多有龃龉,姜言意转头把他往辽南王跟前一告。
仅对付他一个小商贾,可就不是法不责众了
徐掌柜越想越心惊,手心全是汗。
到了募捐的吉时,来福酒楼外边已是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商会的人都相继走出雅间去外边募捐。
徐掌柜作为东道主,得招呼商会所有人,姜言意和安少夫人一道出去时,徐掌柜就道“楚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安少夫人看出徐掌柜是有事要和姜言意谈,便同姜言意说了一声,先出去了。
霍蒹葭一直跟着的,姜言意倒也不担心危险,到了玄关处,她才明知故问“不知徐掌柜想同我谈什么”
徐掌柜讪讪道“从前在生意上的事,还望楚掌柜莫要见怪。”
姜言意道“徐掌柜哪里话,您不开这古董羹店,姚师傅也不会到我如意楼来做事,我该感谢徐掌柜才是。”
徐掌柜被姜言意这番话说得一阵脸辣,但他也知道今非昔比。一些生意上无伤大雅的小事,辽南王或许只会觉得是姜言意自己不会经商,总不至于直接对付他,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可现在问题是辽南王的军队缺钱,姜言意是在帮军队募捐,他却带头让富商们少捐些,辽南王估计会直接弄死他。
徐掌柜低声下气道“这古董羹店徐某不开了,面坊也不开了,劳烦楚掌柜宽宏大量,莫要同徐某一介商贾计较”
姜言意似笑非笑道“徐掌柜邀几位员外去赌坊时怕不是这般想的。”
姜言意把赌坊都说出来了,徐掌柜更是满心绝望,还想再说什么,但姜言意只留下一句“王爷看到募捐的军资数目不错的话,兴许不会计较这么多。”
徐掌柜悔不当初,他本意是想腰包里多留点银子,怎料现在却得赔更多的银子进去。
但为了身家性命,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到了公开募捐时,徐掌柜是头一个上去募捐的,直接捐出了三万两的巨款。
先前跟徐掌柜接头的几个员外是彻底傻眼了,还以为姜言意之前给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徐掌柜故意让他们少捐些,就是为了把他们踢出局,拿到原本属于他们的那份利益,赶紧也让小厮回家拿银票。
一些小商贾都是看富商们的举动行事,见富商们一个个的几乎快捐出一半家产去了,哪怕再心疼银子,也跟着捐了。
药堂赚不了多少钱,西州又贫瘠,安少夫人手中那三千两银票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全部了,之前商议时,不少富商撑死了也只愿拿出一千两银子来。
见到这情形,她不免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坐在她身旁的姜言意“楚姑娘,这是”
姜言意也没料到她为徐掌柜一番恐吓后募捐的效果这么好,心中甚喜,但顾忌着是在外边,面上依旧一派稳重,只浅笑着对安少夫人道“看样子大家都想为西州出一份力。”
今日难得没再下雪,太阳挂在天上只是个没甚温度的白影。
霍蒹葭站在姜言意身后,为了遮挡脸上的胎记,她还是梳了不少头发下来遮掩。
为了不吓到旁人,她没背她那柄沉甸甸的大刀,袖子里只藏了一把匕首,以便关键时刻保护姜言意。
酒楼对面的屋脊上,有什么东西在太阳光下闪了一下,霍蒹葭瞬间抬起头去。
发现有人冲着姜言意放箭时,霍蒹葭当即大喝一声“东家当心”
与此同时,她拔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只听“铮”的一声,利箭在匕首上擦出火星子,这才被挡开了。
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对面屋脊上的人影已经消失,霍蒹葭拿着匕首去追,跑过酒楼大门前的关公像时,又倒回来扔了匕首,把那柄青龙偃月刀取下来,小小身板扛着大刀再次冲进了人群里。
众人这才回过神,尖叫声不断,徐掌柜心跳都险些停止,姜言意在他这里若有个什么好歹,他一家老小怕是都得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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