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小说:边关小厨娘 作者:团子来袭
    伤药现在各处都缺, 哪怕是盟军,争夺资源也是常有的事。

    运药材南下的事得偷摸进行。

    姜言意如今是瓷窑最大的股东,便拿了一些次品瓷器充数, 借着运瓷器南下做生意的由头运送药材。

    走陆路比走水路危险些, 陆路沿途都能遇见流民, 她们的行踪暴露无遗。

    水路只需提防水匪, 从渝州上船后就能直达衡州。

    安永元怕姜言意途中出什么意外,拨了三千人马给她。

    从西州到渝州都是封朔管辖地界, 这一路倒是顺畅, 不过一天一夜, 就到了渝州, 进城前还碰到了楚承茂派去接应她们的军队。

    楚昌平上京后, 渝州便由楚承茂守城。

    他是在军中摸爬滚打长大的, 很容易就能和最底层的将士们打成一片, 尤其是先前在朝廷重骑猛攻下, 守渝州城时和不少将士那都是过命的交情, 现在渝州军都很拥戴楚承茂。

    他跟楚昌平的治军理论不同,楚昌平在军中资历老, 又有从前的战功摆着,底下的将士自然敬重楚昌平。

    楚承茂自然没法沿用楚昌平的治军方法, 他资历浅,若是想楚昌平那般治军,指不定还会被说成装腔作势。

    驯服一支军队,并不是拿到兵符, 将士就跟提线木偶一般听从指令, 嘴上服心底不服的大有人在。

    必须得拿出自己的魄力来, 才会有将士愿舍命跟随。

    楚承茂想拉出一支完全听命于他的亲兵, 这样将来扩大势力时,身边才有人可用。

    姜言意被接进城主府后,楚承茂得了音讯赶过去,全程黑着脸数落她“简直胡闹你可知现在是什么局面”

    姜言意挺直腰背,微垂着头,像个被训话的学生,“知道。”

    楚承茂头疼道“知道你还到南边来”

    姜言意叹了口气“成千上万的将士等着药材救命,我哪里坐得住”

    之前渝州伤药短缺,不少将士活生生因伤口溃烂疼死,楚承茂亲眼瞧见过,因此姜言意说出这话后,他沉默了片刻,只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们女儿家好生呆在家中便是。且说你如今的身份,真要走漏了风声,你不就是一个活靶子”

    京城虽被围困,但还是有不少州府不肯变节,声称大宣皇室尚在一日,他们就一日还是大宣臣子。

    这些往往都是愚忠之臣,为官时也不曾欺压百姓,得当地百姓拥护,当以劝降为先,万不得已之时才强攻。但封朔如今被外敌牵制,也分不出精力去扫平这些州府。

    除此之外此外,樊威的势力也是一个威胁。

    先前各路诸侯前来结盟时,樊威也有到封朔麾下效力之意,但樊家从前的确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到现在也是靠搜刮民脂民膏补给军需,封朔丝毫没给情面,当着各路诸侯的面直言“不与樊家鼠辈为伍”。

    樊威从此怀恨在心,虽不敢正面和封朔交锋,却也少不得暗地里使绊子。

    此番若是得知姜言意亲自押送伤药南下,只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劫道。

    “二哥说的这些,我自是考虑过的。”姜言意看着楚承茂,神色平静“晚些时辰还有一支商队会抵达渝州城,到时还望兄长帮忙接应。”

    还有一支商队

    楚承茂眉头一皱,很快想通了其中关键。

    只怕姜言意亲自押送的根本不是药材。

    他惊道“你这是用你自己做幌子,把各方势力都引过来,实则药材是另派人运送的”

    姜言意点头“我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若什么都不做,这批药材只有三成的把握能送到衡州。冒险一试,倒还有七成把握。二哥,你也在军中,当知道王爷那边的大军急需这些药材。”

    正值夏日,姜言意在西州都觉着自己每天都像是活在蒸笼里,更合论南方的天气

    她从前在军营里待过,见过给伤兵的营帐床位挨得有多挤,伤口不经处理,又是炎炎夏日,只怕很容易感染,若是再引发疫病,那才是最糟糕的。

    明翰国是举一国之力来犯,反观大宣朝支离破碎,封朔用兵再厉害,军中各种内需跟不上,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如今不缺钱粮,还全靠前朝皇陵里的金银。

    楚承茂沉思片刻后拧眉问“那一支商队走陆路”

    姜言意却摇了摇头“也是水路。”

    她此番南下,安永元不敢托大,让她带了三千兵马,虽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她的安全,但到底还是招摇了些。

    她走水路,若是被人猜到她这边只是个幌子,必然会认定真正运送药材的人走的陆路,转去陆路那边设防。

    姜言意反其道行之,让运送药材的商队跟在自己后面。

    她带着大队人马开路,什么风险都由她们先扛下来。再者,就算运送药材的商队碰上意外,她一掉头还能立马支援。

    楚承茂直接在她脑门敲了一记“你带人开路,后面有个商队紧跟着你,你这是把别人都当傻子吗”

    姜言意捂着脑门痛得龇牙咧嘴“我没你想的那么笨,那支商队后面不跟着我走,跟着柳家的货船走。”

    楚承茂问“柳家”

    “就是江南一带胭脂生意做得最大的那个柳家。”姜言意一边揉脑门一边道“西州大营火头营里有个姓赵的头目,他侄子是柳家女婿,现在帮忙管柳家的运货,南下之前我已经同那边通信儿了。柳家的货船每隔三月都会到渝州这边的码头来进货,就近一次进货就是这几天,我让杨岫邴假扮是卖香料的商队,带着药材上柳家的船,前来给柳家送香料的商队有好几支,不会有人察觉的。”

    听姜言意这么一说,楚承茂不得不承认,这计策的确可行。

    他把自己最后的担忧问了出来“柳家进这么多货,若是被水匪盯上,药材不也没了”

    “柳家二爷是漕帮的人,这么多年,柳家的货船从未被劫过。”姜言意道。

    水匪那都是靠水性讨活的,官府的人便是想拿他们,一上江,就处于劣势。

    只有漕帮的人,同样个个都是擅水的好手,所以比起官府,水匪更忌惮漕帮些,轻易不会招惹漕帮。

    楚承茂终于没再说什么。

    倒是姜言意想起自己进城后听到的传闻,一脸八卦问他“我听说兴安侯县主在和安王世子议亲”

    楚承茂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那个草包他被安王骂了,一气之下去前线,险些被踏死于马蹄之下,杨筝出手救了他罢了。”

    姜言意察觉到了楚承茂对杨筝态度的变化,看着他皱得紧紧的眉头,揶揄一笑“那还真是谣传了。”

    楚承茂在口舌上就从来没吃过亏,当即道“你南下是来办正事的,还是一路支着耳朵听人闲扯的”

    姜言意干咳两声“明早还有正事,我先下去歇着了。”

    从姜言意那里离开后,楚承茂去巡查军营,演练新兵时,看新兵们练枪,怎么看怎么不得劲,最后罚每人绕军营跑五圈,新兵们叫苦不迭。

    就连跟着楚承茂的亲卫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小声询问“将军,您还在生三小姐的气”

    这亲兵是楚昌平留给他的,自然也知道楚家一些事情。

    不过姜言意和楚承茂说运药材的计划时,是屏退了下人说的,亲兵不知情,只以为楚承茂是担心姜言意的安危。

    楚承茂瞪亲兵一眼“我生她什么气”

    他提笔想写什么,但很快又搁下,暗恼了半天,神色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去打听打听,封俊安那块狗皮膏药最近还有没有黏兴安侯县主。”

    “啊”亲卫不明所以。

    楚承茂摸起一本书就砸到亲卫肩膀上,恼羞道“啊什么啊,让你去就去”

    亲卫赶紧道“将军您忘了,兴安侯县主和姚都尉一同巡视河道去了,封世子不会骑马,一直在渝州城内。”

    楚承茂这才反应过来杨筝不在渝州城,脸色刚缓,立马又黑了下来“姚允棠跟她一道去的”

    如果说安王世子是个草包,姚允棠虽出生寒门,但的确是个功夫比脸好看的俊朗小将。

    现在告诉他,跟杨筝一同去巡视河道的是安王世子,楚承茂心底可能还舒坦一点。

    但亲卫很诚实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正是姚都尉。”

    楚承茂“”

    姜言意在渝州修整了一天,以防随行的护卫晕船,姜言意买了不少梅子,从西州一路带到渝州的酸菜缸也全搬到了船上。

    带酸味的食物可缓解晕船,七八月正是梅子上市的季节,先前姜言意怕在渝州买不到足够的梅子,或是买太多在船上放坏了,才提前腌制了十几大缸的酸萝卜。

    次日登船时,楚承茂本想再塞一千护卫给她,但十几只大船已经塞得满满当当,装不了这么多人。

    楚承茂看着满满一船舱的酸菜缸,神色一言难尽“你南下还带一船酸萝卜,是怕辽南王在衡州没菜吃”

    姜言意扔给他一个高贵冷艳的眼神“这是以防随行的将士晕船吃不下东西。”

    最后楚承茂只寻了一个水性极好的婢子给她。

    姜言意倒是会游泳,不过原身不会,知道楚承茂是担心她,没推诿收下了这名婢子。

    婢子姓陈,本名单一个渔字,据说是家中世代靠打渔为生,才起了这么个名。姜言意便给她取名为“沉鱼”,算是用了她原来名字的谐音。

    酷暑难耐,之前坐马车赶路姜言意都还热得汗流浃背,如今坐船,一路有江风吹拂,倒是惬意,就连看那些令人头大的烂账心态都平和了许多。

    她此行南下也并非运送药材一个目的,不管面坊还是如意楼,南边的好几家分店账目上都亏损得厉害,又没在战乱地区。

    姜言意打算回程时实地考核一番,看究竟是经营方式出了问题,还是分店负责人中饱私囊做了假账。

    坐船的确是这个时代最方便快捷的出行方式,船只穿行于青山碧水间,天还没黑就已经走过了三州六府,姜言意也算体会一把太白先生笔下“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觉。

    不过随行的护卫晕船倒下了一大半,吃不下饭,全靠吃梅子和酸萝卜缓解。

    白天太平无事,就怕夜里遇袭。

    到了晚上,姜言意索性不睡,时刻警惕着外边。

    霍蒹葭、沉鱼和郭大婶都在房里陪她,霍蒹葭也晕船,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干瞪眼一晚无事发生,第二天姜言意在补觉前,先把不晕船的护卫分为了两拨,昼夜交替巡逻,留出休息的时间,不至于到后面全都累垮了。

    夜里,姜言意因为白天休息了,晚上倒是不困。她留了个心眼,没在自己房间,而是带着霍蒹葭、沉鱼和郭大婶去了底仓。

    一直守到四更天,江面依然没动静,所有人都有些放松警惕了,船身在此时才突然晃荡了一下。

    船上原本有些困倦的人瞬间惊醒。

    夜色沉沉,江面又起了雾,远处是何情形根本看不清,挂在船舱前的风灯摇晃着,洒下一片昏黄的光晕。

    放烟花向其余船只示警后,紧跟着七八只大船上也放了烟火,显然那边也出现了异样。

    护卫们站在甲板边上,举着火把架着弓弩警惕盯着水下。

    看似同寻常无异的江水底下,突然甩上来数把铁钩,牢牢钉在了船舷上,水面冒出一道道黑影,手上亦拿着弩,他们用弩射杀船上的水手、护卫时,另一些黑影攀着拴在铁钩上的牛筋绳爬上了船。

    场面一度惊惶,一时间甲板上乱做一团。

    姜言意在底仓也听见了外边烟花炸响的声音,她用力握紧封朔给她做的那把小弩,强迫自己冷静“劫船的应该不是水匪,水匪分不出这么多人同时劫七八只船。”

    而且水匪光是看她十几只船同行的浩大声势,也不敢轻易招惹。

    这极有可能是某一方势力在找哪几艘船上藏了药材。

    郭大婶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方如果找不到药材,那么掘地三尺也会把姜言意掳走,她道“东家,只怕来者不善,您和沉鱼先驾小船离开”

    沉鱼是个肤色有些偏黑的姑娘,做事干练,当即就道“我去把小船放下水。”

    姜言意却道“我们现在大概在什么地界”

    “澹州,是信阳王管辖的地界。”郭大婶道。

    信阳王虽同封朔结了盟,但他先前同樊威沆瀣一气,绝非善类。

    如此,前来劫船的人应该不是信阳王的人,他就是再贪,也不会蠢到在自己地盘内动手,否则封朔回头必然拿他祭旗。

    有人想把这个黑锅扔给他,信阳王肯定也不乐意背。

    姜言意当即道“让所有船只靠岸”

    在江上她带的护卫不擅水仗,出于劣势,靠岸后胜算大些,还能向信阳王寻求庇护。

    郭大婶显然也对信阳王不放心,道“东家,那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姜言意道“我同沉鱼坐小船离开,只要我不落到信阳王手中,他威胁不到王爷什么。所有船只靠岸,跟随我们南下的将士才有活路。”

    郭大婶懂了姜言意的意思,当即就传话下去。

    只不过甲板上正厮杀得厉害,掌舵的船夫也乱了阵脚,黑灯瞎火的,方向都辨不轻,甚至还有大船互相撞到了。

    沉鱼把小船划过去挨着大船后,姜言意换了一身下人的衣裳,才在霍蒹葭和郭大婶的护卫下尽量避开刺客,从船尾偷偷上了小船。

    霍蒹葭上小船后,才把姜言意扶了上去,姜言意伸手去拉郭大婶,郭大婶却道“我沉得紧,上船了反倒是拖累,有蒹葭护着您,我也放心的。”

    “婶子”姜言意慌了神,固执伸手要去拉郭大婶。

    郭大婶却后退一步,对沉鱼道“快带东家走”

    沉鱼用杆子在大船上借力一撑,小船一下子就飘出去老远。

    郭大婶知道黑灯瞎火的,现在又乱,远处的船只看不清路,送走姜言意后,她带人回船舱取了数桶火油泼到船上,用火把点燃大船后,才赶在大火完全吞噬船身前跳入江中。

    江面瞬间被火光照亮,会水的带着不会水的往岸边游,剩下的船只纷纷往岸边靠,这火光也引来了岸上的驻军。

    夜袭的黑衣人们一看这情形,也不敢上岸,只拼死开走了几只没来得及搜寻的大船。

    姜言意随沉鱼和霍蒹葭架小船走远后,在岸边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随便落脚。

    等第二日柳家的货船路过时,她们才重新登船。

    姜言意得知昨夜郭大婶上岸后找了个身量与她相似的婢子假扮自己,并在信阳王过来后,同信阳王委以虚蛇一番后,让信阳王误以为有人质在手,还成功为随行的将士们讨要了住所,哭笑不得之余,知晓他们都平安无事,也彻底放心下来。

    杨岫和邴绍一同押送的柳家货船,杨岫道“昨夜江上有几艘大船往荆城去了,想来就是咱们被抢的那几艘,荆城是樊威的地盘,此番劫船的,是樊家无异了”

    担惊受怕了一夜,姜言意现在已是疲惫至极,她道“放消息出去,说是樊家抢了咱们运往衡州的药材。”

    就算樊威自个儿知道抢的是空船,但她此行声势浩大,又遇了险,外人可不会这么认为,只会觉得是樊威狡辩。

    封朔的东西各路诸侯便是有胆儿肖想,那也没胆光明正大的抢。

    樊威的就不一样了,只怕接下来的日子,樊威得被各路诸侯轮流讨伐一遍。

    杨岫和邴绍本以为姜言意会气愤樊威狼子野心,听了姜言意的话,一时间竟觉得他们东家不去封朔麾下当谋士可惜了。

    姜言意饱饱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便抵达衡州了。

    衡州虽处于战乱,但一下船,看到街上的房屋建筑,姜言意就知道这是富庶之地无疑。

    西州城除了比较繁华的几条街,城内大部分房屋都是黄土垒的。

    衡州一眼看去,灰瓦白墙,街上也铺着整齐的青石板,看着就赏心悦目。

    药材搬下船,装了十几辆马车,姜言意亲自带着药材前去军营,本想给封朔一个惊喜。

    怎料到了军营才知晓封朔不在军中,而是亲自带一队轻骑勘察地形去了。

    接待姜言意的是韩拓,见姜言意带来这么多药材,他眼眶隐隐发红,给姜言意行了个将礼“韩某替衡州八万儿郎谢过楚姑娘。”

    站在他身后的将领们也齐齐行将礼“谢楚姑娘”

    这是他们拜见军中大将时才会行的礼。

    浑厚的嗓音仿佛擂的隆隆战鼓声,震得姜言意心口发颤,同时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眼眶莫名就有些涩。

    来到这里之前,姜言意只是想尽自己最大努力把药材送到。

    真正站在这里之后,她才无比庆幸,幸好把药材都带来了。

    来都来了,姜言意自然是想见封朔的。

    她在衡州人生地不熟,也没有落脚处,韩拓便把姜言意暂时安排到了封朔帐中,让她等封朔回来。

    封朔的军帐休息的地方和议事的地方是用帐布隔开了的,姜言意怕一会儿封朔回来随行的还有其他将领,就在军帐后边休息的地方等。

    这一等,成功又把自己给等睡着了。

    封朔披星戴月回到衡州军营时,已是三更天,一身戎甲来不及卸,交代完赶来大帐这边的几名将领,才终于腾出空倒了杯冷茶给自己解渴。

    茶水入口,封朔眸色就是一变。

    原本还打算交代一些其他事,却也等不及了,屏退几名将领后,连从火头营拿了饭菜回来的邢尧都被门口的守卫无情挡在了外边“王爷说了,任何人不得进帐。”

    邢尧端着托盘摸不着头脑。

    大帐内,刚走到内室门帘处的封朔,手已经捏住了那层布帘子,却迟迟不敢掀开,手甚至不自觉地有些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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