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寻人

    暖烟细香滋润的花厅偏室,紫檀木雕花镶金的小桌摆了一席。

    江珏就看着面前这人狼吞虎咽,把一桌子的菜都搜刮进了肚子,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上下唇的汤汁,羞涩地望了江珏一眼,后者坚定拒绝了再让人给他上一桌。

    他失望地垂下了眼睛,摸摸自己肚子,好吧,已经撑了。

    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桌面,江珏开了口:“要是胆敢期满本宫,本宫就叫人剖开你的肚子,把公主府上的饭菜都倒出来。”

    “你好端端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得出这么残忍的话来,把我抢来不说,还动不动就要划花我脸剁了我手指的。”他苦下一张清秀的面庞,啰啰嗦嗦地哀叹了一句自己命苦,摇摇头起说江珏,“这样不好不好,会没人敢要的。”

    江珏嫌他烦,又不好割了他的舌头,她是真没想到这男的长得娉婷袅袅的清秀样儿,嘴巴就和大街上的碎嘴婆子似的,不在吃就在叭叭叭个不停。

    “划花他的脸。”

    “别别别。”见左右立着的壮硕婆子真听令拿着把刮骨刀上前要押他,他急忙告了饶,“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尽管问我。”

    见他乖了,江珏叫人都收拾了碗筷退下,只留了可离伺候。

    见人少了,他才放松了些,那些五大三粗的婆子简直防狼一样防他,就生怕他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也不看看他着小身板能做什么,要是这公主是个好色之人,他估计也没什么还手之力。

    “这要从哪儿说呢?”

    他挠挠脑袋,揪下来几根头发,这故事有点长。

    江珏深呼吸,撑着脑袋,从他昨晚优人馆里碎碎念的一大堆话里挑了挑主脉络线出来。

    “你昨晚说到你家乡逢兵祸,你情儿的师父让他来帝京投靠他师兄,顺手把你也带上了,那师兄学了你师父易容的手艺,你们二人正要找他。”

    她咬住音强调了后半句,但这个傻愣愣的孩子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点。

    “对对对。”他激动地一拍脑袋,慌慌张张跪了个粗糙的礼,两眼水汪汪地眨巴眨巴望着江珏,“谢公主救命之恩,要不是公主把我带回来,我说不定就被哪个咸猪蹄子糟蹋了。”把女客的形容成咸猪蹄子,给勾栏里的妈妈听到了得撕烂他的嘴。

    他补充了一句,“啊,我叫韩笑。”

    韩笑的经历是真的一波三折,被人贩子卖到那种地方,他都做好了拼个玉石俱焚的打算了,谁知道有了个贵人说是要挑几个合眼缘的带回去,不知怎么说动了抠门还小心眼的妈妈,当天干脆闭了男馆让她随意挑选。

    因为自称会讲故事,他晕乎乎地就被挑中了。

    “举手之劳,说正事。”

    “哦哦。”

    然后他就手脚比划着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说他本生在南方一个佃农的家里,原本名叫韩小,小名狗儿,毕竟贱名好养活,和那姓闻名意当了采花贼的情儿算是青梅竹马,后来闻意被一个高人看中收作了弟子,他也跟着鸡犬升天改名作了韩笑。

    好景不长,家乡遭了兵祸,闻意的师父打算寻一个僻静的地方隐遁安度晚年,赶走了二人,让这二人进京投靠他据说是已经一身官皮臭味儿的大弟子。

    江珏一时没懂这两男人怎么就青梅竹马了,但也没追问,让他接着说下去。

    二人头一回出远门,没多久就被人诓骗了钱财,一路靠着闻意表演变脸的绝活儿才混到了帝京,结果谁知道因为吃了一个老婆婆看他们可怜递过来的一块饼,他就被迷晕了过去,醒来就在那勾栏地儿了,闻意没和他在一起,大概是被卖到了不同的院子。

    后来听说了有一个采花贼到处在勾搭勾栏里的姑娘,他一拍脑袋意识到了那是闻意在找他……

    江珏实在忍不住了,开口打断了他:“他干嘛翻那些全是女子的勾栏找你一个大男人?”

    “啊这,”韩笑哭丧着脸,又揪下来几根头发,“村里的老神婆说我的命格轻,男生女相容易克死娘老子,打小儿就要当女孩子养,不然全村都会遭殃。我也没想骗闻大哥,但,呜——”话没说完,他就蹲下抱着脑袋埋在膝盖上,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但江珏还是听懂了,这说法她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也是头一遭见。

    可离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正觉得意犹未尽就见他蹲在地上自怨自艾,上去踹了他一脚,“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我要是能当个女孩儿也挺好的。”

    江珏安慰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宫里头一门传承的手艺,虽然说不能把你变成个实打实的姑娘家,但好歹能不让你继续当个男儿身。”

    “真有这种好事?”

    韩笑乍闻这事儿惊地抬起头,双目含笑亮闪闪地瞅着江珏,等着她点头。

    她挪开眼去,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自然,本宫骗你作甚?”

    韩笑也不傻,看江珏目光游离不定就知道有事儿瞒着。直到可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说是什么,一屁股坐地上,夹住了腿惊恐地退了几步。

    “又不会真把你送去做公公,人家入宫做公公头一条就是要身家清白。”江珏摇了摇小扇,别真把人给吓跑了。

    “真的?”韩笑将信将疑。

    江珏佯怒拧眉,“本宫骗你作甚。”

    女人好可怕,韩笑突然觉得自己当个男人也挺好的。

    “说说你情儿的师兄,本宫或许能帮忙找找。”

    韩笑直觉这女人没安好心,但自己落在她手上也就是主动交代和屈打成招的来去,还不如对自己好点儿。

    说起自己情儿遮遮掩掩,说起自己情儿的师兄倒是眉飞色舞,好像和他有一腿儿似的热切。

    什么武功卓绝啦,什么精通药理啦,最重要的是听说长得俊逸非凡,美到不遮上脸就出不了大门,当年家里人这才把他送到高人那儿教导了几年,本来只想学个易容的手艺,但神仙就是神仙,翻翻师父的笔记自学都行。

    谁知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和师父闹翻了,一个人跑去了帝京,从此音信全无,他们来找人也是一抹黑。

    他们都只见过那位神仙易容时候的样子,但师父对闻意说,看那个脸上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就是你师兄,毕竟师出同门,闻意认出个易容还是可以的,带着韩笑是真的纯属拖油瓶。

    韩笑扭捏着低了头,羞惭道:“不瞒您说,当年我还小,也想长大了嫁给他蹭点仙气,后来还是觉得那等神仙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高攀得起的,就改投闻意啦。哎呀,现在的我已经全心全意对闻大哥了。”

    江珏思索着要不要真把这玩意儿送去慎刑司来一刀。

    正想着,外面就传通报说大理寺澹台迟来向公主赔罪。

    江珏心念一句来的正好,就让人放他进来,顺带着把瞅准了机会要跑的韩笑踢到了桌子下面,盖上一层绣丝描金的桌毯挡住。

    “你要是敢出声本宫明天就把你情儿的脑袋给你送过来。”

    韩笑乖乖缝上了自己的嘴巴,女人真可怕。

    “参见公主,下官特来向公主谢罪。”

    澹台迟进门,没看江珏一眼,伏身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澹台大人言重了,请起吧。”

    这会儿江珏还没想明白他道的是哪门子的歉,毕竟这人得罪自己的地方海了去了,但这不妨碍她做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心安理得地受下。

    然后就见澹台迟这狗东西,挥手就从外面的马车上招进来两排人,一眼望过去各个肤若凝脂、唇如点绛,纤腰袅娜,走起路来一步三扭。再一看胸口,嗯,都是平的。

    这群鲜嫩可口的男孩儿们都被蒙上了眼睛,下了马车就开始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还是外头的管事儿叫他们都先跪下,这才贝齿轻咬了娇唇,不胜柔弱地降下了身。

    “这是……”

    就见澹台大人展颜一笑,好似春风拂面四月天,不慌不忙拱手道:“下官昨日抓捕贼人无意扰了公主雅兴,今日手下不长眼睛冒犯唐突了公主,特来赔罪。不知这些合不合您的口味?”

    江珏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多疑了,如果是江栖应该做不来这么狗的事儿。

    她心里头踌躇了一阵,很肯定喜欢随身带着竹筷子,风雅到让旁人吃不下饭的一定是江栖的作风,魏太后没明说也算委婉证实了这一点。如果她真为了自己一点猜想就辱了一名朝臣,她心里头还有点过意不去,想向他把那采花贼给要过来的话堵在了嘴边。

    “人都搁这儿吧,”江珏道,她不由放缓了态度,出言慰问道:“澹台大人为国为民,也当保重身体,抓捕个毛贼这种劳心劳力的活儿交给下面人做便是了。”不管是不是,她总得再验证下。

    澹台迟都一一应下,听话得不行。

    这会儿顶着这身份的人是江兆,谁让江栖拒绝给自己添堵,这累活儿就只能让江兆来做了。嗯,查抄了一整条花柳街,把来路不明的人全抓起来送到户部那儿一个个核对身份户籍了,又挑了几个身家干净的给送到江珏这儿。

    当时江兆听说要这么干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没见过这么赶着给自己添点绿色的。

    江栖不慌不忙,“她就是图个新鲜,让她新鲜够了回头就给忘了。”

    这让江兆想问问他是不是把自己也骂在里头了,但看他面色不虞还是没敢开口。

    江兆又硬着头皮和江珏客套了几句,寻了个间隙开口就想溜,谁知道这会儿听江珏假意咳嗽了一声,就知道她又有话要说。

    “本宫还有一事要劳烦大人。”

    他表达了个愿听吩咐,“公主请讲。”

    换做是别人屁事儿这么多,江兆可能已经把拳头塞他嘴里了。

    江珏一脚踩住了脚边蹲到腿麻这会儿正不安分扭动的韩笑,后者被吓得一抽。

    原本江兆还没注意到桌子下有人,这会儿不发现都难,但一时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江珏面上不动声色道:“本宫想请大人把那采花贼从牢里给弄出来。”

    江兆愣住了,这会儿他满脑子就是一个想法,这还没一天口味就已经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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